《穿越侦缉司》乌骨

33、以末归来 亡魂之主入虞渊

　　以末睁眼，被阳光晃得有些失神，闭眼再睁开，更觉有些恍惚，伸手将眼睛盖住，这才略略有些安心，已经多久了，没有碰触这么纯粹的温暖...温暖？瞳孔一缩，猛的坐起来，握紧拳头，面色有些阴郁，自己还未弄清楚那人现在是什么立场，怎能就为了一个被遗忘的名字，睡的那么安心？竟然还被带到阳光下？该死！真是该死！

　　凌厉的目光扫过四周，果然，这里并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常年阴冷的沼泽，不大的树屋里，只有一张干净的竹台上摆放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瓦罐，还有，就是自己躺着的竹床，微微隐匿着竹子的香味，记忆里还残留，睡眠状态时呼吸间的味道。可惜的是，此时，有浓重的药味，从虚掩的门外飘来，浅浅弥漫在树屋里，与阳光下的尘土一般，轻微地舞动，间或还夹杂着几声甜腻的童音，仔细辨认，并不是自己所熟悉的声音。

　　以末正寻思着，要不要放几只傀儡虫，将那说话的人控制了，以便自己掌握些情况，不想，那童音中，竟然出现了，自己熟悉的名字，以末心中微微一颤，结印的手便停了下来，静静走到窗边，一眼便看到了那坐在药炉旁，身着简单素衣的人，果然，是巫杀...他长大了，却也更安静了，一点没有以前的倔强，只是静静垂着眼，不时抬头看看咕咚咕咚作响的药锅，膝上摆放着一个装满药草的竹箩，手指很熟练得摆弄，便将药草去根，分类，看上去，这样的工作，已经做了很久很久...以末有些心疼，以前在汤谷的时候，哪儿舍得他做这样的活？这上千年来，他又在做什么？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因为孤单，偶尔想起我？

　　“小巫，小巫”，浅浅的童音打断了以末的思绪，摆摆头，这会儿，见都见了，怎的还放不下心？自己这亡魂王，还真是不称职...不过...这“小巫”，自己都没察觉地撇嘴笑笑，很是不可思议地朝着声音来源瞥了一眼，却没发现人影，皱皱眉，却又不敢凝气查看，自己还没做好，面对巫杀的准备呢...

　　见没人理她，童音的主人嘟嘟嘴，拍着翅膀将附近的小花仙都招来，捂着鼻子，排排坐，坐在离巫杀有些距离的草地上，嫌恶的看向正冒着热气的药锅，此时有了同伴，更是肆无忌惮的，七嘴八舌的继续追问：“小巫小巫，里面到底住着谁啊？”

　　“是嘛是嘛，还要你亲自熬药的人，到底是谁呢？”

　　“家里好久没闻到这么臭的味道了！”

　　“小花仙讨厌药味！”

　　“小猫都不吃药呢！里面的人为什么要吃药？”

　　......

　　巫杀心知，小花仙的追问若是得不到解答，自己这一天都不用想要清净，便停下手里的活，凝视着远处在阳光下闪着磷光的大湖，似乎在怀念什么，表情都带着柔软的思念和满足，小花仙们从未见过巫杀这样外放的真实的温柔，完全淡化了平日里的孤寂，互相看看，都觉得有些诧异。巫杀静了半响，终于轻轻叹息：“里面的人，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上千年了...”这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可小花仙又怎听不出话里的忐忑不安和难以掩饰的紧张？果然，里面的人，对巫杀很重要啊...小花仙们思量了一会儿，虽然很是讨厌药味，最后还是扑着飞进竹萝里，噘着嘴，帮巫杀整理药草。巫杀笑笑，指腹挨个轻触小花仙的脑袋，说不出的感激和幸福，小花仙们，都懂...

　　以末已经呆了，甚至有些慌张，有些不知所粗，他不知道自己的双手该往哪儿摆放，不知道自自己是不是应该走出去，或者干脆离开？遇上敌人，他能将他们统统消灭，直至连灵魂都吞噬干净，可是，遇到这样表情的巫杀，他完全不知如何面对！思来想去，得出的唯一结论，居然是继续回床上装睡...打定主意正要行动，不想，却正对上巫杀的眼睛，轰的一声，脑子里完全变成了一片空白，只能愣愣地，看着巫杀小心地将竹萝放在地上，将衣袍一抖，直起身子，慢慢向自己走来...

　　以末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或者说，即使知道，手脚也无法动弹。他心里呐喊着，不要看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手却想抚上巫杀的肩膀，看看这几千年来，他有长多高；他心里悲鸣着，我早就不再是你的大哥，你何必一直等我？嘴却抖着，想要告诉他，谢谢你，还能记得我...他觉得，自己是如此卑微，又觉得，原来，自己也是有所期待，所有的一切，似乎自己在思考，又似乎，仅仅是思考它自己在运转，而他，不过是思考的载体...

　　巫杀还是一脸温柔的笑意，可谁也不知道，他的手，因为紧张，在微微抖动，并不是因为克制而抖动，他甚至没有想过，要克制自己的兴奋，他无数次想过，若有一天，遇到哥哥时，自己会是怎样的情形，是痛哭？是心疼？是开心？是激动？只有此刻，他才明白，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按照平日累积的，面部微笑的惯性，自己看着自己，慢慢走过去，自己看着自己，将他揽进怀里，一切，请停留在这里...

　　“哥...”声音有些颤抖，却很是稳重。

　　耳边传来的，是一声来自喉头的，含糊的回音，随即，肩膀那里，以末微微点头，巫杀笑笑，抬眼望着窗外，天空蓝的如此清澈，几只小花仙趴在窗沿上，好奇的眼睛单纯而干净，再远处，一抹黑色静静站在榕树下，黑色的长发和长袍，在微风里有些冷寂，却有着揉在骨子里的宽容，对上自己的目光，只是赞许的点点头，便慢慢向树屋走来。

　　巫杀将以末微微推开一些，伸手将他有些凌乱的灰色头发拨弄整齐，看看两人分明差不多的身高，大哥却因为瘦弱，显得要单薄很多，便没来由的一阵心疼，以前的大哥，那可是被称为汤谷战将的英雄，多少仙子，为了见他一面，绞尽脑汁哄着还年幼的自己？那时的大哥，是自己认为永远不会倒的山，做大哥一样的战将，是那时的自己最崇敬的信念，可是...努力将思绪扯回到如今，过去如何，他不愿再停留，那样的懊悔，只能让自己脆弱，完全没有一丝意义，他看进大哥灰绿色的眼睛，看进大哥有些阴冷的表情，没关系，你变成怎样，都没关系，只要你还活着，只要你还在呼吸，只要，你还能记得我...

　　小花仙感觉到了鬼七，纷纷扭着身子，凑上去撒娇，一个个挂在鬼七的衣袍上，得意的晃来晃去，好在她们没什么重量，便也只是充当了那黑色衣袍的点缀，反倒让鬼七有了几分孩子气，可惜，以末并不会欣赏，一察觉到鬼七身上浅浅的，怨灵的味道，和他作为亡魂王本身对于强者的恐惧，苍白的手便在衣袍下预先做着结印的准备，眼神里也尽是戒备和警惕。鬼七勾着眼睛，只瞥了眼他的衣袖，便冲巫杀点头，示意他们坐下来，慢慢说话。

　　巫杀跟了鬼七数百年，自然清楚她的习惯，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熬到这份上，药效应该就能完全发挥，便抬手将药炉熄灭，转身拉着以末坐在并不高的竹床上，静静等着鬼七说明现在的情况，眉间也多了一丝担忧，虽然以末的身体情况更为严重，可小猫和巫杀，自被救回，竟还保持着一直昏睡的状态，这便着实有些让人匪夷所思了...

　　“你的禁咒，在虞渊岛，并无大碍，不用担心，也不是以后你离开巫杀的理由。”鬼七看着以末浅笑，说出的话，却让以末大吃一惊，怎么可能？那禁咒，只能让他吸食亡魂，一旦没有可供吞噬的怨灵，自己就会失去理智，完全变成一只没有意识，只会杀戮的怨魂，那样的话...以末身体猛的一僵，自己吞噬那只亡魂王时，差一点狂暴，那样的经历，他不想再有，更不想，被巫杀看到...长长地指甲陷入苍白的皮肤，甚至触到了骨头，灰绿色的血液在衣袖下慢慢渗出，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痛意。

　　鬼七若有所思的看向以末，灰绿色的么？果然...既然如此，那么，还有最后的办法...以末的事情既然已经有了着落，表情便有些愉悦，虽说找那化骨鼎比较麻烦，虽说百止得吃点苦头，可他们认为值得，不是么？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在以末自己，到底要不要留下，那可不是自己，或是巫杀，能决定的。

　　好在，巫杀已经不再是那个带着冲动的孩子了，这次的事情，亏得他冷静，没有因为百止和小猫的受伤乱了手脚，施救的过程相当冷静；也没有因为以末的身份失了分寸，没有与汤谷沼泽的一干怨魂发生冲突；在那样的情形下，还能控制自己，分清楚到底什么最重要，实在难能可贵。满意看看巫杀，启唇说道：“你要一直记得，这里也是你的家，不用太过在意别的，大家都很欢迎以末。”几只小花仙也顺势点点头，甚至还有一只胆大的小花仙，竟然扑闪着翅膀，爬上以末的肩上，被他周身的冰冷，冻得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委屈的看看以末，再看看巫杀，揉揉鼻尖，居然就那么趴下了...以末一阵愕然，甚至有些惶惶地看了看巫杀，很是不可置信。

　　巫杀本来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应鬼七，见着以末略带孩子气的表情这下，忍不住泛起了笑意，再回头看看鬼七，她眼中的平和，就那样浅浅笼着，似乎他所忧虑的一切，她都能了解，而她给予的，似乎也只是最平常的包容，这样，就够了，真的够了...他转身对上以末，笑着，似乎很随意的，把鬼七介绍给他：“哥，这是虞渊岛的家长，我们都叫她，鬼七大人。”

　　一边的小花仙，也叽叽喳喳的，围了过去。

　　“我是小花铃，化形五岁了~”

　　“那那那，我是小伞菇，小巫最喜欢我了！”

　　“才不是呢！小巫最喜欢我！我决定，喜欢小巫喜欢的你！”

　　...

　　以末先是惊愕，后来垂着脑袋，细细想了半天，最后喃喃地说：“你们，不觉得，我很丑陋么？我，不过，是只亡魂...”心里一阵绞痛，嘴角也带了几分无所谓的冷笑，亡魂啊，以吞噬怨灵为生的亡魂啊，最惹人厌恶的亡魂啊...这样美好的世界，真的，能容得下自己么...呵呵，不过，是暂时的温暖罢了...不过，还是谢谢你们，能够喜欢巫杀啊...

　　“亡魂？”小花铃歪着脑袋，似乎很诧异于他这样的话，果然...是无法接受的吧...“亡魂有那几只魔头厉害么？”

　　“是啊是啊！”小伞菇也凑了过来，“那几只小魔头好厉害的，天天拨弄我们的小房子，你能不能帮我们教育他们？”见小伞菇眼睛亮亮的盯着自己，好像找了个厉害的靠山一般，以末完全呆住了，鬼七轻笑，招呼着小花仙：“好了好了，别闹了，让以末好好休息，以后还有更多时间去帮你们折腾那五个小魔头。”踏出门的那一刻，顿了顿，还是开口，“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只知道，这里是我的家，以后，你若愿意，便也是，你的家。”

　　以末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再看看巫杀温和的笑，他一定很喜欢这里，很喜欢那些小花仙，喜欢那个鬼七家长，那么，自己，便留下来吧，原来，自己也能拥有，一个家啊...勾唇笑笑，颇有些不自在的转身，背对巫杀，凶巴巴地提醒：“那，我的药凉了！”感觉巫杀的脑袋靠在自己背上，再勾唇，灰绿色的眼睛，似乎，也不再那么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