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李克用程敬思

13、6月26日—朱雀胆

　　京南，湖广会馆。
　　林溪检票进场，二楼东侧最靠近舞台的包厢，好么，百分百的吊票视角。
　　长这么大头一回买黄牛票也是种另类体验，没辙，顾宇宸的评书场子，一票难求。
　　小七打25岁起说书，专门听书的观众聚沙成塔扩展为一个组织，自称“七剑下天山”，不瞎送礼不偷拍不堵门不喧哗不搭下茬自觉维持演出秩序，“七剑下天山”组织工作做得好堪称粉丝俱乐部之典范。市文化局破天荒发过一面奖状——京城好观众，颁奖仪式上，局长悄声问俱乐部代表“那什么，下周的票能匀出两张不？替闺女问的…”
　　这群可爱的书起儿也是小七坚持说书的动力，每年固定40场演出场场说上两个小时，便是前年车祸之后打着石膏登台也没掺水。
　　那次离奇车祸，让程力平生第一次动了杀人的念头，素日与他两看相厌的林溪用惊人力道，硬是把身高185的程大力逼到墙角：“你敢出去惹事坐牢蹲大狱，我就把小七关进深山老林让你再也见不到他！”
　　“我TM就是个废物…”目若铜铃，程力眼底一片血红。医生说小七离死神仅仅半步之遥。
　　“小七心心念念的力叔才不是废物，去干你该干的事。”
　　为了小七，阔别舞台六年之久的程步霖再次穿上大褂，登台给小七的搭档冯步云捧哏，二人合说一段八扇屏+杂学唱+拆台版《黄鹤楼》，垫话30分钟，正活一小时，演完已过午夜。
　　返场时，冯三爷特别介绍“这是我师弟程步霖，您要是常来的应该能想起来，他…才是我搭档的原配…搭档。小七进手术室前专门给他打的电话。请他来，不是后台没人，是为了还小七的心愿。十年前，小七第一次站上这个舞台说相声就是和步霖使的《黄鹤楼》，您要是翻过录像就知道小七紧张到出了几次大纰漏，下了台就抽自己嘴巴子，步霖陪他走了一宿的路去广场看升旗，小七发誓一定要回到这个剧场再演一次《黄鹤楼》。今儿他来不了，他要搭档替他完成心愿。”
　　一番真情诉说，台上台下连后台泣声连连。
　　程力深吸两口气深深鞠上一躬：“别哭呀各位，回头水漫金山不好收拾，剧场得罚我们钱，本来今儿助演就没给钱，还耽搁我那煎饼摊儿的大买卖，”随即侧过身对着冯三爷坏笑：“现在知道小/三不好干吧，还告诉你师父发话了，明年重修家谱，把我排前头。”
　　“凭什么！”表情丰富的冯三爷立刻戏精上身，“明明我入门早，早一天也是师兄。”
　　程力一拍胸脯，舔着脸道：“师父家的煤气罐谁给换的！师娘烙饼谁给买的油！小晚早恋谁给开的家长会！我容易么。”
　　“三节两寿我也没少送东西，是师父师娘说不用客气的。”
　　“有病吧，师父师娘客气，你还真把东西拿回去了。”
　　“阿…是阿，我这人实诚阿…阿…阿。”
　　一个三岁一个四岁，简直不能再多。
　　后面一排站着的师兄弟纷纷上前拉架，手绢扇子话筒花篮布鞋满天飞，霍，热闹咯。
　　程力不知，他前脚离开医院，强弩之末的林溪险些昏死在楼梯间，全身奇经八脉错乱气血倒流堪比凌迟。她送小七的保命符“朱雀胆”于车祸中碎成齑粉，小七命活，林溪代为受过。
　　不知何时起，鸣春社演出节目单上少了一位“刘步文”，名气不大，自然少有人关心他的去留。次年家谱重修，“刘步文”一栏标注：除名。

　　下午两点半，演出开始。
　　先登场的算掖场，今儿来了位新面孔，年纪不大其貌也不扬，张口颇有些不俗。一段单口《提寇准》很是精彩，普通话、河南话、山西话无缝切换，身段也是利落，台下观众笑得花枝烂颤，直喊“粉底掉了、假牙掉了”。
　　林溪的吊票视角正好俯瞰整场观众：喝茶的、嗑瓜子的、聊天的、录像的、自拍的，各个忙的不亦乐乎，可总有人似乎心不在焉，或者说…别有所图。
　　一楼前排的那个女孩，林溪盯了许久。看穿着打扮长相，正值青春无敌的岁数，遮掩不住的眼神太过轻佻，这丫头，根本不是来听书的。
　　台上的小先生鞠躬下台。
　　绣有“出将”的门帘挑起一角，一身哑黑大褂的小七帅气出场。
　　激动的女粉丝纷纷上前送礼，准是一群刚入坑的丫头片子。
　　小七并不到台前接礼物，他历来如此，从不惯着。
　　前排那女孩捧着花束就站在舞台前，别人退下，她却不肯离开，高声道：“小七小七，你怎么不理我？忘了吗，咱俩…”
　　剧场工作人员渐渐围了上去，林溪快速下楼，猫着腰钻进人群一把扣住女孩的手腕…女孩甚至没来及发出声响便觉浑身失了力气，片刻被架出戏楼。
　　后面的观众只当是个疯子，台上眼神不济的小七看不真着，还道花了眼，节目不等人，随即念起定场诗，开新书：《江湖奇侠传》第一回《装乞丐童子寻师起宝塔深山遇侠》。

　　办公室，官称“大舅”的剧场经理周邱志伟动了肝火：“怎么又是你！”
　　可见是个惯犯，女孩并不害怕，倒似个太妹大喇喇吞云吐雾：“我给小七送礼，凭什么把我拖出来！我要告你们。”
　　林溪见不得熊孩子，上前直接把烟掐断扔进垃圾桶。“五星级酒店房卡、保险/套，还有不知名的药，你是缺男人还是要害死小七！”
　　若小七不明就里收下房卡，白的也能说成黑的。
　　“笑话，我关雪珂什么时候缺过男人？缺男人的是你们这些年老色衰的老阿姨。”
　　“嘴皮子不错，”林溪回身端坐在圈椅上，“大舅爷，打电话把这姑娘的家长请来聊聊吧。”
　　若没记错，关家二小姐就叫关雪珂。
　　“你…好汉不吃眼前亏，你想怎么私了？”关雪珂色厉内荏。
　　“那得看你…值多少钱。”林溪皮笑肉不笑，仿若吐出信子的毒蛇。
　　关家的，一个也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