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李克用程敬思

14、6月26日—不要FACE

　　等人的工夫，邱经理把林溪请到旁边屋子喝茶嗑瓜子，上好的崂山绿茶。“你这两年也不见个人影，前儿姐姐姐夫还念叨起。”
　　邱经理也是门里出身，登台不成，剧场经理倒干得有声有色，上到社会贤达下到五行八作都熟，自身还有另一重身份——鸣春社班主夫人的亲堂弟。
　　亲戚套亲戚，本就是这个圈子的常态。
　　“这回待的日子长，大姨哪天得空，我去家里蹭饭。”
　　曲艺圈里的辈分是个麻烦事。班主与岑老是忘年交，身为岑老的关门弟子，林溪应该称呼班主一声“叔”、叫班主夫人“婶儿”，可她跟班主的徒孙顾小七是结拜的兄妹，思来想去，还是班主夫人发话索性单论。
　　大舅爷一手盘蜜蜡串，一手摸着肥嫩的下巴：“我姐一直惦记着给你做媒，我琢磨着吧这回是…”
　　“大姨开心就好，横竖我是无所谓的，只一个要求，我见不得姓冯的。”
　　“老三哪儿招你了？人家好歹是个黄金二百五，”一脸八卦的大舅爷苦口婆心，“小姑奶奶，咱年纪正经不小了，还能守着镜花水月过一辈子不成。”
　　林溪垂下眼帘，沉静而落寞。
　　有些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社会多乱呐，满大街的衣冠禽兽，不如找个眼么前儿信得过的。你也知道老三的人品顶呱呱的，这两年没少跟小七打听你，我都听见好几回。”
　　林溪随手抄起一把扇子，开扇合扇练手劲。班主夫人如此热心，背后的用意她自是明白，哪里是为她着想，而是要给冯老三找个知根知底的媳妇儿。
　　昨晚，小七问她的打算，却只字未提搭档冯老三，想是不愿她为难。她与小七一见如故，和程力两看相厌倒还能和平相处，可跟冯老三一说话就呛火，天生的八字不合，谁也没辙。“容我再想想，让大姨费心了。”
　　“客气什么，我姐也是热心肠。你学历高学问好，怕你瞧不上干咱这行的。”
　　“冯老三那样的，确实瞧不上。”
　　“又来了…老三到底哪…”
　　院子里响起脚步声，但见一个瘦高四眼少年拎着个小巧的暖壶去打开水。
　　“明仔？”林溪只觉眼熟，“个头模样长开了”。
　　“没错，”邱经理摆了个标准的北京瘫，“这孩子瞅着老实实则蔫坏蔫坏的，后台谁说小七一个不好，他一准耍阴招报复。小七怕他出事索性带在身边，估摸着再过几年该收徒了。”
　　“他爹妈可不是善茬儿。”
　　“放心，大力搞定了，这几年翻不出手掌心，就怕过些年孩子成了名挣大钱，那混账两口子又找上门讹钱。”
　　林溪侧身：“不如，听听我的主意？”论算计人心，她也是有一号的。
　　“呦，那敢情好。”
　　正说着，院子里又走进一位婀娜多姿的大美女，美虽美，太过盛气凌人。美女进了隔壁房间，片刻，响起清脆的耳光声。小太妹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大舅爷比了个口型，起身推开房门出去了。他是剧场经理，于情于理总得露个面。
　　林溪打开手机，辛铭远的微信：
　　——在哪儿有个瓶子吃不准晚上请你吃饭
　　——不要饭要钱
　　——那画儿还打算要不？
　　——要
　　——那就先看瓶子
　　林溪在心底默默竖起/中/指，忒不要脸，走着瞧！

　　给大舅爷留个微信，林溪往外走。
　　偌大的戏楼只有小七一人的声音，观众听得入迷，嗑瓜子的动静都微乎其微。
　　林溪站在侧门，对着戏台连拍几张顾宇宸童鞋的工作照。
　　还是她家小七帅，帅出宇宙新境界。

　　“这叫“一个”瓶子！”林溪一指大条案上的瓶瓶罐罐文玩用品乃至书籍字画，“你的数学难不成是体育老师教的？”
　　辛铭远45°角望…雕花窗透进来的日光。
　　说话这地方位于湖广会馆向东一站地，从前是厂房，如今挂的牌子是如意楼虎坊桥分店。
　　这年月，粉丝送礼物越发讲究标新立异，让人看了啼笑皆非。小七一再强调不要送礼物，可架不住一茬儿又一茬儿的新粉丝疯狂，鲜花蛋糕玩具觉得拿不出手，曾有人效仿民国阔太太做派把金镯子往台上扔，小七当场发飙，当天就上了热搜。自此以后，奇奇怪怪的礼物倒是少了，可送古玩的一天比一天多。起初是扇子扇坠，之后扩展为文房四宝，过年时有人送日本订做的高档餐具茶具，今年就更邪性了，文玩一大堆。
　　重光拍卖行的两位小童鞋打吃过早饭就开始清点，分门别类一一造册，条案上的物件皆是吃不准的。
　　“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辛大少越说越没底气，没辙，林美女看他的目光跟看奸商似的，话锋一转：“晚上让力哥请你吃大餐，如意楼随便点！”
　　原话可是他辛铭远请客，忒不要脸。
　　“你无耻的样子颇有我当年的风采！”林溪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