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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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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小巷,屋檐上的枯叶给它上了层色。卖糖人的老爷爷熟练的酿着糖,身旁围绕着一群黄口小儿,笑嘻嘻的等待着那即将出炉的糖浆。巷子中都飘散着酒香,倒是真应了那话。这香味儿,嗅上一口,亦是绝妙。
岸九漓不一会儿就摆脱了方才的道士,走在这依傍山上的小镇里。她知晓,若是孟婆想要喝碗酒,绝非普普通通的一碗。怎么的也要酿上上百上千年的好酒,而这里家喻户晓的大酒家,怕是秦家了吧。
石道旁的树沙沙的响,顺带着风吹过,只会觉得无限舒畅。她看着许多的人,不停为自家家业操劳,即使汗流浃背,家里人过来用蒲扇扇扇,粗糙的布擦擦,也能露出令人羡慕的笑容。岸九漓很久没看见过这么多的人了,在地狱里也只是没日没夜对着三生石数,可三生石上的人仿佛永远都数不过来。但她依旧耐着性子数,因为她不知道,她除了数三生石上的人,还能干些什么。空闲时也会与孟婆或黑白无常聊聊天,说些地狱中的闲话,偶尔涉及些天宫的事。
不一会儿,岸九漓看见两个大字——秦府。
大门两旁都杵着尊麒麟的石像。麒麟,传统瑞兽,性情温和,传说能活很久,大多数百姓都认为,麒麟出没处,必有祥瑞。府门两旁都站着家丁。秦府坐北朝南,着实是风水宝地。
岸九漓走上前,却被家丁拦下。
“何许人也,目的何在?”
“岸九漓。听闻秦家是桂山一等一的酒家,我家主子特地托我前来讨杯好酒,不论金银数量。”岸九漓答到,目光向府里望去,一颗硕大的合欢已经枯萎,叶片发黄脱落,早没了当年的风光。合欢意味夫妻和睦,家人团结。怕是现如今,合欢一凋,这秦府也将不复存在了。
“实属抱歉,我家老爷很早就因为身体不适而不卖酒了。请回吧。”
眼神从府中收了回来,岸九漓踌躇了会,对家丁说:“那你帮我传达几个字,再看看你家老爷许不许我前去讨酒。就传两个字——解裳。”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家丁便走了出来,与岸九漓说老爷在大厅候着她,进府直走。
这二人对对方都有情,可却落得这么个结局。她不解,以她阅过这么多人的一生来说,都在向她传达一个信息,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很多很多人,也不得如此美好的结局。似乎总有东西在阻拦。就像忘川河里的那些恶鬼的手,总是想得到碗孟婆汤,可总是次次不如意。谈及那群恶鬼,她倒是念起一位故人。
“姑娘……怎识得解裳?”秦桉坐在一把檀木的椅子上,看见岸九漓明显有些惊讶,但那一丝惊讶在一瞬间转瞬即逝,也不亏为商家。
檀椅旁是张檀木的桌子,桌子上方摆的不是酒,而是茶。一股很香的气味,与解裳身上的气味类似。但这偌大的院子除了秦桉,也不见他的妻儿。
“她曾在我那儿卖过茶,由于香味特殊,便讨了个名,问了出处,望日后还能喝到那唤作水月的茶。”岸九漓故意将“水月”二字念重,细细观察着秦桉的面容。
布满皱横的手明显抖了一下,岁月将他风化成了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秦桉毫不掩饰,他知晓眼前年轻貌美的女子一定知道当年的一切。他费劲的从木椅上站起,杵着拐杖,朝后院走去:“随我来……”
一片竹林,一道细窄的石道。
秦桉走到一竹子旁,那竹子上刻着模模糊糊的两个字“月裳”。他缓缓伸出手,轻轻抚摸,不敢再加一分力度:“姑娘不是人吧……不是人,也好。”接着他艰难的蹲下身子,开始用年迈的双手挖开那一层又一层的黄土。
“裳儿……是个好姑娘,是我负了她。当时毅然决然与她私定终身,却消失的无影无踪。用假名,是因为我自身出在桂山最大的酒家,家父不许我与一卖茶姑娘结好,我便用了假名。但不久后家父知晓我与裳儿的事,便将我关在府中,私自将我的亲事定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我本想着,待成亲后,便偷溜出去看望裳儿。但那日好不容易来临时,却得到她已离开桂山的消息。此后,我也只好与家妻好好继承祖业。也从未见过裳儿了。”话说完后的良久都是一片沉默,也不知何时,秦桉费了劲,从黄土中拿出了一坛酒,他的手早已不成了样子,嘴角却还是微笑着,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这是我替她酿的一坛酒,就唤作月裳。倘若可以,能帮我带给她吗……”
岸九漓接过那壶酒,听了这么多,她也感觉不到丝毫情字。在她听来,不过是更多的不惑:“为什么?”
“哈哈哈哈哈,姑娘,世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也并非世事都有个因果。我看你双眸清澈,却不含丝毫情感。先前年少曾听闻,世间有种妖怪唤无心,不懂情为何物,但有一通天本领,就是能知晓他人情感。姑娘可否是无心啊?”秦桉扶着木仗,无奈笑笑。却有一副老者看破一切的神态。
她不答。
突然远处传来一片嬉闹声,仔细一听,倒些许耳熟。
“你最好别踩的我舌头!我可不想知道你有几天没洗脚了!”
“嗯?你别踩着我的舌头我就谢天谢地谢阎王了!你脚洗跟没洗差不多!”
“黑无常你想死啊是不是!”
“我本来就是死的!哎倒是你,天天看人间风趣,你怕不是想向阎王辞还去人间?”
原来是黑白无常。岸九漓望着前方看似黄口小儿的两个男娃边吵边闹的飘了过来,不觉有些好笑,明明都没脚,却还是要争来争去。
“哎?九漓姐,你怎么还没给孟婆带酒回去?”白无常呼哧的一下冲到岸九漓面前,差点没被自己的长舌头遮住了眼睛。
还没来得及岸九漓开口,黑无常便飞了过来:“九漓姐做事当然是认真啊,所以才会这么慢,不然孟婆到时候估计要把劣酒赏给我们。”
站在一旁的秦桉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们……是来接我的吧……”
“嗯对。”黑白无常同时回答,就在那一瞬间,秦桉的灵魂从躯体里出来,心口处有一链条,链条被黑无常牵着。
“九漓姐,既然酒拿到了,就随我们一同回去吧。”白无常望着岸九漓,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水灵灵的,除了脸色白的吓人,说不定多晒晒太阳,就能成为地狱里的头牌。
她思考了会,伸手将不远处酒坊里的一坛酒拿了过来,放于鼻前嗅嗅,这才给了白无常:“你同孟婆说,我可能要有段时日不回去了。勿念。”接着便消失在空中,连白无常也不见踪影。
只剩下一具白发苍苍的老人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