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身饲魔》卞九欢

89、雪山之巅10

　　林寻霜手里拿着件袍子，站在门口等着宿之灵回来。

　　片刻之后，只见宿之灵空着手回来了，手里连食盒都没有拿。

　　林寻霜连忙走上前去，把袍子披在宿之灵身上，问道：“怎么样，她接了没有？”

　　宿之灵摇摇头，在纸上写：

　　【她不吃。】

　　林寻霜说道：“算了，这么多年冷冰冰的一个人，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暖回来的，小师妹，你别太沮丧。”

　　宿之灵又在纸上写：

　　【我找着柳容双了】

　　林寻霜一看，立刻问道：“当真？在何处？小师娘她……”

　　他么，是个聪明人。

　　只是脱口而出的那个劲儿，没反应过来。

　　很快，看着宿之灵的神情，他就明白过来了，问道：“柳容双在千白枫那里？”

　　宿之灵点点头。

　　林寻霜气得在大雪天儿里撸袖子：“好她一个柳容双！枉我日日唤她小师娘，她竟然投奔千白枫去了！当初若不是师父看她可怜，娶了她让她自由生活在山下，这般帮她护她，她怕是早就死了！这才刚出凌霜门就做这样的事，看我不找她算账！”

　　说罢，他一介文弱书生，就要冲进去找柳容双算旧账。

　　宿之灵赶紧把他拉了回来。

　　林氏双胞胎二人，若是换了林踏雪去还好，即便是当面对战千白枫，或许还有活下来的一线生机。

　　可林寻霜？他自小打架都不行，谁都打不过，冲过去不是送死是什么？

　　宿之灵连忙把他一把拉住，硬生生把他拖回了住处。

　　被小师妹紧紧抓住之后，林寻霜这才想起，好像前年凌霜门比剑，他连武功最差的小师妹都没打过，两招就被她踹下了比剑台。

　　林寻霜对自己的实力，忽然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清醒，惭愧不已，说道：“小师妹，是我莽撞了，我这点本事，把千白枫拆了我都打不过，怎么能这么冲进去找她算账。哎，我吃的教训还少吗？在武林上混，打不过人家就得有眼力价一点，我怎么能忘了？”

　　宿之灵拖着林寻霜，把他拖回了几个人暂居的院子里。

　　院子里，林踏雪正在劈柴。

　　她的红月剑价值千金，削铁如泥，本来是江湖上一个美谈，没想到现在竟然用来在山上劈柴。

　　林踏雪一抬头，见宿之灵拖着林寻霜回来，就知道今天没好事，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哥，你从来不是冲动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林寻霜没好气地说道：“柳容双在千白枫那里。”

　　林踏雪皱着眉，看了他半晌。

　　半晌之后，她继续低头劈柴，说道：“她这样，我也不意外，算了。”

　　说完，她把柴火堆在一边，说道：“这些木头都太湿了，烧起来的时候烟太重，雪山上顶上白日里阳光热烈，跟我把这些柴都放到山上去找块干净地方好好晒一晒，这样烧起来就没有烟了。”

　　林寻霜愤愤说道：“你怎么能算了？”

　　林踏雪抱着一沓木头，看看宿之灵，又看看林寻霜，说道：“你到底去不去？”

　　林寻霜还没动，宿之灵先抱起一摞木头，站在了林踏雪身边。

　　林踏雪怔怔的看着她，仿佛不认识她了似的，问道：“小师妹，你这是怎么了？”

　　凌霜门娇生惯养的小师妹，什么时候主动干过活？

　　林踏雪上山前早就想好了，这一路上，她那个弱不禁风的哥哥肯定是没用，小师妹又娇惯坏了，从来不做体力活，所有的事情，她要一应俱全准备好。

　　可是如今宿之灵主动搬柴火，把她给感动得够呛，说道：“若是师父能看到就好了，若是……”

　　她叹息一声，看来这一路上的经历确实能改变人的心性。

　　宿之灵抱着柴火，也不能写字，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

　　她呜呜咽咽地说了几句，也不知道林踏雪能不能听懂。

　　宿之灵自打回来，就没见到那个疯女孩，此刻想问问林踏雪，那女孩去了何方。

　　她其实没指望这林踏雪能听懂，但是林踏雪毕竟善于察言观色，竟还真明白了。

　　林踏雪抱着柴火，同她一起往山上走，说道：“那姑娘早上的时候自己走了，唱着歌就走没影了，四处都是她的歌声，可就是看不见她的人。”

　　她们两个走了一段，回头看时，才看见林寻霜抱着区区几根木头，就累得不行，走一段歇一会儿。

　　林踏雪又说道：“只是有一件事有点奇怪。昨夜她说，你不是嫁来雪山上的第一位新娘，我就想，或许她也是嫁来千白枫身边的人，可她言谈举止之间，虽然疯，我却套出一个点，她并不熟悉千白枫，甚至有可能，都不知道这人是谁。”

　　宿之灵呜呜咽咽。

　　那意思是：是不是她疯了，把这些事情都忘了？

　　她没想到的是，林踏雪不仅听懂了，而且还顺着她的思路说道：

　　“我之前也想过你说的点。或许是她疯得太厉害，把这些前尘旧事，全都忘了个干净，也有可能，对不对？但是看她的神色，她总是盯着雪山顶上的金宫看，且我问她的时候，她对她的夫君，或是娘子，颇有几分依赖。我怎么看，都觉得这个人不是千白枫。”

　　“还有一个点，就是我问她是那家哪姓的人，她说姓楼兰，名作漠，以国为姓，至死不改。”

　　两个人走得快，林寻霜在后面跟得吃力，却听得更卖力，在身后高喊一声：“楼兰？楼兰都不见了多少年了！她要是姓楼兰，她得是几千岁的妖精了！”

　　林踏雪说道：“所以我也觉得奇怪，她既然是这雪山上的新娘，想来也是千白枫娶的哪一门江湖名门的女儿，何来楼兰二字为姓？也许她只是疯了，把书里看的当做真的，这才告诉我这些梦话。”

　　林寻霜在后头一步一个脚印，累得不行，喘着气说道：“就是！你们看她那神色，那里像是老人家？分明就是十来岁的小姑娘罢了！”

　　林踏雪站在山路上，回头看向林寻霜那累得跟狗似的样子，说道：“你既然这么爱听八卦，想来当初四方秘密你都听了不少，可曾听过武林中谁将女儿嫁往漫雪居？”

　　林寻霜在山路上喘息不休，扛着木头，耷拉着脑袋说道：“这等奇耻大辱，怎么可能有人说出去？你想咱们家嫁小师妹的时候，哪里会让任何人知道！捂也捂死在家里了！”

　　宿之灵看着积满白雪的道路，心想，这个故事里，让这么一个疯疯癫癫的新娘在山上游荡，一定有特定的用意。

　　她一定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因她二人等了林寻霜片刻，林寻霜这才跟上了她们，说道：“就放在这里行不行？”

　　林踏雪看了一眼山上，说道：“再往上面走走吧，找个好晾晒的地方。”

　　林寻霜几乎瘫倒在路上：“罢了，我输给你们了，我走不动了。”

　　林踏雪也不理他，就跟着宿之灵，抱着柴火继续往山上走。

　　等两个人上了山，找地方晾了柴火之后，回到之前的路上，发现林寻霜之前休息的地方只有一捆柴火，人却不见了。

　　林踏雪急道：“这大白天的，他能往哪儿去？”

　　宿之灵指了指地上的脚印。

　　那地上的脚印非但只有一列，还有一列是蹄子的印。

　　林踏雪一看到蹄印子，登时一急，说道：“不好了，黑笑魔！”

　　两个人立刻顺着蹄子跑过去。

　　顺着脚印追了没多久，两个人就看到了林寻霜的身影。

　　他正在一块石头后面，躲躲闪闪，不知道在做什么。

　　林踏雪走了过去，一把拎住他的后领，问道：“你做什么呢？”

　　林寻霜伸手一指面前的山谷，压低了声音，说道：“看！”

　　两个人顺着他的手看过去……

　　只见雪白的山谷下头，正匍匐着几头花白的黑笑魔。

　　这些黑笑魔的身上毛色掺杂，黑白相映，说不清是银笑铃还是黑笑魔。

　　围着的动物中间，有一只毛色掺杂的黑笑魔正在生产。

　　宿之灵看得清楚，那里分明生出了一只雪白的小动物，身上没有一丝黑毛的掺杂，是通体纯白纯善的银笑铃。

　　林寻霜呢喃道：“真是奇怪了，这黑笑魔竟然还有黑白相间的躲在山谷里，难道那千白枫的心还未全黑，还留有一丝善念？”

　　宿之灵看着那刚刚生出的银笑铃，心里有了一丝清晰。

　　看来千白枫心中的善念，还未死绝。

　　正是因此，才会有几只毛发掺杂的黑笑魔，半黑半白，留有一点白色。

　　而今日早上，竟生出了一只通体纯白的银笑铃。

　　这些生物的颜色，是依据着雪山主人的心性而变化的。

　　看来千白枫的心境，已经有了些微的变化。

　　宿之灵难以分辨，究竟是因为柳容双的出现，还是因为今天早上她冒着风寒送去的那碗粥。

　　但是无论如何，说明这一次的感化，有了进展。

　　新生出来的银笑铃，被几只母魔围绕着，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正艰难地学习站立。

　　宿之灵在纸上写：

　　【若是能得它一滴泪就好了。】

　　林寻霜接过来一看，回头看向小师妹，眼神隐晦又为难。

　　半晌，他才憋出来一个字：“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