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身饲魔》卞九欢

88、雪山之巅9

　　“像你这样的人，难道也会有心？”

　　“我六亲叛离，如何有心？”

　　“既然如此，你这雪鹰夜夜出去，将明才归，却是为何？”

　　“百里胭，我看你真是活得腻了，活得太腻，去找这些琐事。”

　　“哈哈，被我这么一说，就急了？殷夜明，我看你也太经不起逗了。像你这样的人，若是下了山，随便一个姑娘都能拿捏住你。”

　　“这人世繁华，我早就不在乎。”

　　“你说得厉害呢，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不在乎。若是真不在乎，你不若和我讲讲，你的雪鹰每日出去，都做些什么？”

　　“……”

　　昏暗的灯火中，柳容双缓缓睁开了眼睛。

　　屋子里的两个人，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

　　她被捆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害怕地看着她们。

　　可她害怕归害怕，没有存在感的属性还是不改，这两个人很快就彻底忘记了她的存在，开始聊起天来。

　　当然了，虽然说是聊天，但是看上去实在像是只有那红衣女子一人在自言自语，不知道在讲些什么。

　　就在这时，门开了。

　　柳容双登时害怕地向后一缩。

　　一袭红衣，依旧如同婚礼当日一般，尤未退去。

　　寒冰深渊一般的眸子，徐徐转向了柳容双，说道：“看起来未免太过年轻了。”

　　百里胭说道：“我就说不是么，若是宿千微想续弦，十几年前就续了，何必等到这把年纪了，娶这样一个年轻女孩上山去，看起来还没她闺女大呢。”

　　千白枫看向柳容双，没有生机的眸子，像是盯着一个傀儡似的盯着她。

　　良久，她冷笑着说道：“留下吧，我留她有用。”

　　柳容双看着她那冰冷如同深夜的眼眸，明明是松了一口气，却忽然后脊发冷，一阵颤抖。

　　这人……究竟有多可怕？

　　——————————

　　一夜过去，天亮了。

　　宿之灵亲手做了羹汤，摆在瓷碗之中，做得十分精致。

　　林寻霜这人别的不行，做饭倒是很厉害，不仅会做，简单的食材也能被他做得很漂亮。

　　宿之灵跟他学，他又教得耐心，很快一顿饭就出来了。

　　林寻霜见她做早饭做得开心，不由得忧愁，说道：“小师妹，你这样为那千白枫上心，真的好吗？她那么冷心冷性的一个人，怎么会在乎别人的感受？”

　　宿之灵想了一夜，既然要感化千白枫，那就要从最基本的情感搭建入手。

　　现在两个人还根本不熟，连话都说不上几句，怎么可能就这么凭空去劝她放弃复仇？

　　她曾听人说过，千家夫妻再没回来之后，整个偌大的千家只剩下千白枫一个活人，那时候家奴都散了，只有她的婆子留下给她做饭，那婆婆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还在不在这雪山上。

　　不过想来也是没了，毕竟雪山这么寒冷的地方，就算是武艺高强的人尚且难以生活，更何况是一个没有武功的寻常人呢？

　　宿之灵做好了饭，把温热的饭食放在食盒子里，高高兴兴地抱在怀里，去雪山那边找千白枫。

　　她跑出去得急，林寻霜连忙跟在她身后，拿着个厚棉衣，追着她，说道：“哎，小师妹，你别急，当心把碗里的粥洒出来了！”

　　林踏雪有点发愁地看着宿之灵。

　　这孩子，把一片真心给那魔头，是不是有点傻？

　　雪山上风大，天冷，宿之灵生怕那饭食凉了，跑得尤外快一点。

　　要感化千白枫那样的人，要做出真心的样子来，否则只要有一点点的瑕疵，就会被她发现。

　　宿之灵可不能冒这样的风险。

　　她跑到了千白枫的院子里，连忙敲门。

　　凌霜门的小师妹，宿千微的掌上明珠，就是要无知冲撞一点，这颗心才显得赤诚真心。

　　宿之灵抱着早饭，站在风雪里，等着千白枫开门。

　　她等了一会儿，门不开，她又踮起脚，着急地敲敲门。

　　面前的大门猛地凭空打开，就如同被气流吸进去了一样！

　　而门前，竟并无一个人！

　　宿之灵抱着怀里食物的手就是一紧。

　　千白枫的武功高到了这种境界，她一定要小心。

　　对于这样危险的人，她……

　　这时，门内传出千白枫的声音：“是谁？”

　　宿之灵心想，以千白枫的力量，怎么可能听不出门前人的脚步声。

　　这样做，无非是故意试探罢了。

　　宿之灵发出几声呜咽的声响，象征性地告诉她，是我来了。

　　新婚第一夜，新娘子自己来敲门了。

　　片刻后，千白枫才说道：“进来吧。”

　　宿之灵深吸一口气，抱着怀里的饭盒，走进了屋子。

　　她抱紧了怀里的食物，试探性地走入里屋。

　　食盒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字体写得工整：

　　【你饿不饿？】

　　女孩子小小的心机，小小的可爱，正等着被人看见。

　　可是宿之灵一进屋，登时整个人就是一怔。

　　千白枫房间里的镜子前，她正在为一个女子梳头，正将银白的发簪插在那女子的发髻上。

　　宿之灵站在那女子身后，从镜中的倒影里打量着她的脸，立刻认出了那人是谁。

　　是柳容双。

　　角色天资，容貌昳丽无双。

　　宿之灵立刻一怔。

　　千白枫自然注意到了她的神色，不由得抿嘴一笑，说道：“怎么，意外了？”

　　像是宿之灵这样名门出身又被娇惯长大的大小姐，几时受过这样的冷落？

　　千白枫看着那女孩的神色，看着她怀中抱着的食盒，走了过来，问道：“这是你亲自为我做的？”

　　宿之灵的目光还停留在柳容双身上。

　　这真是……

　　太好了！

　　若是千白枫和柳容双二人之间真的有了感情，这对她感化千白枫，实在是一个大大的助力！

　　她正愁无路接近千白枫，若是千白枫真心喜欢上柳容双，那岂不是两全其美？

　　她既可以日后回到宿家，又有机会和人脉，去感化千白枫，完成任务！

　　然而她全然不知道的是，千白枫手里拿着发簪，正等着看她心碎的那一秒。

　　可偏偏，宿之灵看着柳容双，竟然笑了。

　　千白枫不理解地看着宿之灵。

　　她新婚第一夜不仅被丢在后山冷落，如今又看到自己成婚之人和她父亲的续弦厮混在一起，她难道不生气？

　　千白枫见宿之灵走神了，盯着柳容双一直看，不仅看，似乎还在微微地发笑？

　　这时，宿之灵回过神来，连忙把食盒上的纸条递给了千白枫，眼巴巴地等着她的回答。

　　千白枫狐疑地看着宿之灵，低头看向那纸条，上面是女孩子工工整整的字体：

　　【你饿不饿？】

　　千白枫本想直接回绝她，或是把她精心准备的饭食泼在地上。

　　可这么多年了，已经没有人为她做过一餐饭食。

　　千白枫为了修习秘法，早已不食人间烟火，每日的饭食都是苦得极苦的天药根，为此锻炼身体，也锻炼忍耐的心性。

　　她看着那几个工工整整的字，字虽写得不漂亮，却十足用心。

　　片刻后，千白枫僵硬地说道：“我不饿，你自己回去吃吧。”

　　宿之灵一脸茫然看着她，怀里依旧抱着食物，眼巴巴地等着。

　　千白枫看着那少女懵懂的神情，心想，她怎么跟个小动物似的。

　　千白枫拿起食盒，左右迟疑，最终还是打开了。

　　温热的桂花粥，正是当年孤月城里，常见的吃食。

　　千白枫曾经跟着母亲，也在城中吃过这些小食物。

　　那一年的孤月城，桂花开了满街，巷子里全是浓郁的桂花香。

　　从街道的一头走到另一头，脚底沾满了桂花。

　　宿之灵的桂花用的是桂花干，黄色的微卷的花朵干，零星地洒在白粥上，想来是她从山下带来的玩意。

　　这小姑娘怎么就跟个小仓鼠似的，带来的全是小吃的，也没见她多带什么金银首饰。

　　千白枫记得那桂花粥的味道。

　　温软甜糯的米粒间，掺杂着桂花的芬芳，是旧日回忆里翻涌出来的味道。

　　是那些年父母尚在的时候，安心的味道。

　　可谁说得清那些回忆，究竟是否全死去了，还是仅仅像是腐肉之中的蛆虫一样，在拱得人作痛？

　　千白枫低头看着那小小一碗粥，又把粥拿起来，看到下面是几样雪山之上才有的小果子。其实她来雪山这么久，从来不知道这些果子能不能吃，想来宿家一直是医家，这才知道这都是什么食材。

　　她抬眼看向宿之灵，手微微停顿，问道：“你……清早起来，亲自做的？”

　　宿之灵高兴地点头。

　　千白枫不想看见她的脸。

　　不想看到那女孩，满是期待的眼眸。

　　她从小便怕令人失望。

　　为了不让父母失望，从来不肯荒废学武，没有一日起晚了读书。

　　千白枫又说道：“你自己吃过早饭不曾？”

　　宿之灵茫然看看她，又看看只有一份的粥饭，摇了摇头。

　　千白枫把那食盒塞回她的怀里，说道：“既然自己还饿着，给我送这些做什么？”

　　宿之灵找出来纸笔，低头在纸上写道：

　　【我来雪山，没在这里找到厨房。我想没人给你做饭，就先给你做了。】

　　千白枫低头看着她歪歪扭扭的字迹，又看看之前那工工整整的字条，想来写那字条的时候专心，带着满是期待，一笔一划写的。

　　她才刚有几分心软，身后的柳容双忽然打了个喷嚏。

　　千白枫皱着眉回头，者才意识到柳容双还在这里。

　　这人真是奇怪，明明生得绝美，可却总让人忘记她的存在。

　　那几分心软，就这么消散在清晨的冷风里。

　　毕竟是她世仇的女儿，怎么可能因为这么点小恩小惠被收买？

　　千白枫看看宿之灵，又看看那碗粥。

　　心中死绝良久的火苗，刚刚升起一寸，就被复仇压了下去。

　　千白枫对着柳容双招了招手，声音冰冷，说道：“双儿，过来。”

　　柳容双吓得身体一颤。

　　千白枫把那碗宿之灵亲自做的粥放在她面前，故意说道：“我这雪山上没什么烟火，早饭只此一份，你来尝尝吧。”

　　柳容双害怕地站起来，像个傀儡似的，在桌子前坐下，温顺地吃着那碗粥，手都在抖。

　　千白枫傲慢地看着宿之灵，说道：“你既然今天做了第一顿，明天的也做了来。我这山上无人做饭，正好，你来了添点柴火。”

　　她虽然说的冷，可眼神却频频看向那碗粥，显然心事还在粥上面。

　　宿之灵立刻捕捉了这个细节。

　　她学的这碗桂花粥，就是因为林寻霜知道，这时孤月城才有的美食。

　　千白枫自小在孤月城长大，肯定对这些食物很有感情。

　　即便是她做出再过分的姿态，宿之灵也看出了那小小的破绽。

　　既然还有感情在，之后的事情，就不难了。

　　宿之灵高高兴兴地在纸上写：

　　【好。】

　　【我明天会做两份，你也一起吃，好不好？】

　　千白枫看着纸上的字迹，拧着眉，像是被冻住了似的。

　　她索性撕了纸条，把宿之灵赶出了门。

　　宿之灵一走，害怕地浑身发抖的柳容双，就直接把喝下去的粥全吐出来了。

　　千白枫大步走向她，怒道：“你敢骗我？”

　　柳容双害怕极了，连忙说道：“不敢，不敢！千、千姑娘，我说的确实是真的！”

　　千白枫厉声说道：“那她为什么不生气！你不是说她脾性骄横跋扈，受不得气吗！”

　　柳容双不敢说话。

　　她认识的宿之灵，确实是这个脾气。

　　千白枫恨恨坐在一边，看着那碗全被吐出来的粥，心里头一阵抽痛。

　　有多少年没吃过母亲带着去的桂花粥了？

　　可还不是全浪费了！

　　她见那碗里还残存着一点，想直接拿过来尝尝，可又怕柳容双笑她，索性别过头去，说道：“罢了。”

　　说完，她又冷冰冰看向柳容双，说道：“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滚！”

　　柳容双吓得立刻跑了出去。

　　千白枫发恨地揉着眉心……

　　她听到自己的心在跳。

　　孤独的跳声，像是水滴落在无人的湖面。

　　沉寂许久的声音，落入更沉的湖水。

　　就这么，淹没，窒息在没有波纹的水里。

　　而她不知道的是，宿之灵站在门外，眼前闪过了字体：

　　【角色姓名：千白枫】

　　【好感度上升6点】

　　【现有好感度：18】

　　【当好感度超过50，角色会放弃杀戮。当好感度上升到100，角色会放弃复仇】

　　【请玩家继续努力，再接再厉】

　　宿之灵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笨蛋。

　　装什么冷心冷肺的大魔头。

　　好感度是骗不了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