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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论道(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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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在宫殿门口遇见了河清主持,只不过是远远看见得所以没有上前打招呼。
两个人几乎是一前一后进得殿内。
“这位是儿臣认识的高僧无心,至于这位。”萧瑟看向一旁同样和尚打扮的人,毫不迟疑地道:“想必就是左丞相举荐的小梵音寺的河清住持了。”
“正是。”河清行了一礼:“参见皇帝陛下。”
他正准备行礼就听天启皇帝道:“两位高僧不必多礼。”
“我听闻太子殿下准备举荐无心和尚为天启国师。”
当然是从左丞相那里听说的。
萧瑟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正是。”
“我以为不可。”
河清看着萧瑟一本正经地严肃道。
“高僧认为为何不可?”
萧瑟倒想听听原因。
“因为他不止是无心,不止是已经故去的忘忧大师的嫡传弟子,他还是如今武林魔教天外天的宗主叶安世。”
满朝文武听到这句话开始低声地议论起来,神情都颇有微词,当年魔教一战武林与朝廷的军队都死伤无数,所以一提起天外天这三个字来便会引起他们的不满。
这个河清就是希望引起他们的不满。
河清给了他们议论的时间,又代替他们说出了自己心底的疑虑:
“当年魔教东征就是要讨伐朝廷,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能保证如今的叶安世如今的天外天不是还包藏祸心,别忘了他的父亲就死在魔教东征最后一次围剿里,他若是心里还是没能放下当年的仇恨又当如何。”
周围都是议论纷纷地朝臣,只有萧瑟还站在原地冷静地看着他,天启皇帝也同样高高在上冷眼旁观着他们。
萧瑟正准备开口为无心辩解,就听到了无心的声音。
“我的确是武林中人们所谓魔教的天外天宗主叶安世。”
百官们听到无心亲口承认这一句,相互之间的议论声似乎更大了。
无心似周围无人一般地看着河清住持沉声道:
“自锁山河之约结束我掌管天外天以来,天外天从未做过什么有悖于武林正义的事,若我真的没有放下当年的事,杀死我父亲的天山派弟子王人孙就不会活到现在,我之所以站在这里,不就是因为在二十年前天外天战败后,朝廷和武林就已经与天外天达成和解。”
“既然多年前已经和解,住持为什么又要在此地旧事重提。难不成住持是有心打算引起新一轮的纷争。”
无心看着河清道,河清动了动唇想要答话,无心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接着道:
“小僧以为今日陛下要选的是新一任国师而并非是新一任家里是祖传和尚的人,况且这世上也不可能有祖祖辈辈都是和尚之人。佛门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贫僧的师父忘忧大师就是这么教诲我的,仇恨就是恶人心中的那把屠刀,如今我已经放下了,可河清主持真的放下了吗。”
无心再一次给河清留了片刻回答时间却又不等他回答:“若是真的放下了,又怎么会再提起呢?”
两次如此已经让河清心生不满皱起了眉头。
萧瑟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已知无心棋高一着不用他再插手便退到了一旁。
见周围的朝臣们都安静了下来,无心忽然看着面前的萧瑟道:“河清住持,多年以前你败给我师父的道,这么多年来你可有悟出新的道来?”
当他问了这个新问题的这一刻就意味着河清无法再回答上一个问题。
“自然。”河清面对着无心神色傲慢地道:“心,佛,以及三界众生,三者皆空,现实万般为空,本质为空,既如此,无悟,无迷,无圣,无贤,无凡,无施,无受。”
这是现下许多寺庙里都承认的最广为流传的佛理,据说就是这位河清师父多年修行悟出来的,满殿朝臣听到这句话不管究竟是听不听得懂的都连连点头。
但萧瑟看着无心嘴角已有笑意,便开始有些同情这个岁数和忘忧大师差不多大的和尚。
无心听完这句话半晌没有理他,而河清从说话开始就一直看着他。
无心故意神色不耐烦地答了一句:“你看什么?”
河清立即有些生气地皱着眉头道:“你这可有半点论道的态度。”
与你师傅那个总是彬彬有礼的忘忧大师一比实在是相差甚远。
河清这句话说完以后似乎自己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对,一边请他来的左丞相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无心此刻正神色坦然地看着他:“既然你认为一切皆空,又为何要对我发这么大的脾气?”
河清一时间哑口无言,无心只是一句话便让两个人的佛理高下立判。
天启皇帝沉声道:“两位高僧稍安勿躁,朕前几日正好看到了一本书,里面有个问题甚是困惑,想请教二位高僧。”
无心和河清两个人立刻安静下来不再争执,皇帝接下来的问题才是两个人来这里的目的,能答出来的或者说答得更好的人才算赢了这场论道。
“朕看到书里有个住在荒漠里孩子手里捧着一滴水,问一个旅途中的僧人,这滴水如何才能不会干涸,朕想知道如果两位高僧是这个僧人该如何回答这个孩子。”
无心和河清看上去很快已有了答案。
只是无心这次似乎变得更有礼貌,让河清先回答了皇帝的问题。
皇帝问的这个问题是佛门中流传甚广的故事,忘忧从前也在无心面前回答过这个问题,得道高僧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河清讲得与无心猜他要讲得果然一模一样。
“滴水只有放进小溪,大海里才不会干涸。”
皇帝表情毫无波澜起伏地听完了这个答案,转而看向一旁的无心:“这位高僧觉得呢?”
“既然这是一个荒漠里遇到绝境的孩子。”
无心或许不像他们得道高僧,像忘忧河清一样佛理研究得透彻,但他却真的如那个遇到绝境的孩子一样,他自五岁以后,就一直在面临各种各样的绝境,他知道那个孩子真正想听到,也是最需要的答案。
“河清主持说的没有错,滴水只有小溪与大海里才不会干涸,但对那个孩子来说,手里捧着的那一滴水就是他最后的希望,我会告诉他,你带着那个希望,找一个方向一直走,等你面前出现小溪或者是泉水时你就会知道答案,也会知道你手里捧着的希望把它放进小溪里就永远不会消失。”
你的希望,只要你相信那条小溪,就会找到它。只要它进了那条小溪,就会永远在。
无心后来找到了那条小溪,就是他住了许多年的寒水寺,亲身带着他走出来看到溪水的就是他的师父忘忧大师。
无心的答案与河清类似,却远比他更仁慈。
皇帝的望向无心的神色里多了一丝认可:“此前听太子说起过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陛下。”左丞相紧忙上前一步准备继续争论。
但显然皇帝心里对于国师人选已经有了答案。
皇帝摆了摆手,意思是不许左丞相再议,左丞相也是两朝的老狐狸了,这点儿眼色还是能看清楚,眼看木已成舟只能暂时作罢。
萧瑟侧眼望了一眼无心,正巧无心也向他这边看了过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嘴角都带着些不自觉的笑意,这件事看来已经有了结果,而且这个结果也是他们想要的。
皇帝看了一眼旁边的大监:“传朕御旨,赐寒水寺忘忧大师高徒无心为我天启新一任国师,掌管皇家国寺与祭祀,令太子萧楚河协国师在法事期间掌管国寺。”
“小僧接旨。”
“儿臣领旨。”
这件事唯一不高兴的自然要属一旁站着的左丞相了。
出殿时原本无心正和萧瑟并肩走着却听到了河清的声音。
“无心。”
既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那么他们就不再是敌人,无心看上去也变得更和颜悦色。
“河清住持。”
河清的脸上终于露出长辈似慈眉善目的笑容看着无心:“今日的佛理不得不承认我又输给了你,就像多年前我输给了你的师父忘忧大师一样。”
“住持没有输。”无心看着他道。
这世上每一个人的经历都不一样,自然对于佛理的理解也不一样,其实佛理论道没有什么输赢,也许有人感悟深一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道理早晚都会悟出来的。
河清看着他感叹道:“你师父若是还在世,看到你如今的修为,如今的样子,一定很是欣慰。”
无心听到这话不免一愣,心里想到师父的样子突然有些五味杂陈,但随后又释然地笑了一笑:“多谢河清住持肯从小梵音寺来天启这一趟,今日佛理论道无心受益颇深。”
这点到是真的,真要和河清单纯论佛理,无心未必有十分的把握。
两个人一阵寒暄,直到河清走远,无心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萧瑟来。
糟了,把太子殿下晾了这么久。
无心心虚地看了一眼萧瑟:“萧老板。”
但萧瑟似乎没有意识道这点,只觉得无心此刻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
“对了无心。”萧瑟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看着他道:“我之前说过这件事结束后要请你吃一次饭,就当为你远道而来尽我地主之谊,你觉得天启皇城风华客栈的饭菜如何?”
他听过风华客栈,这是天启皇城里最好的客栈,据说一道菜都能价值百银。
难得一向节约度日的萧老板竟然会这么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