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邪神的日常》宁占竹

11、谁人不识君

　　给花施肥的几个要点，颉长生一本正经地看着攻略，要浅埋，她仔仔细细地料理了一番花草，然后看着它们长得都很好，感觉到了一种舒心。
　　应该很快就会开花了吧。
　　据说这些都是不同颜色的小花，如果开放会很漂亮的。
　　她发现自己还是挺喜欢花花草草的，她舒展了一下手臂，今天的天气相当不错，呆在外面都不想回去了，感觉关节都被晒的暖洋洋的，舒服的很。
　　枯木逢春的感觉啊。
　　她把腿抬了起来，放在了窗台上，然后俯下身，摸了摸脚尖。
　　看电影的时候，林镇东说，那些厉害的舞蹈大多数是男舞蹈演员代替的，因为女性的力量受的局限比较大，颉长生想，应该是这样，人类的身体受的局限性也是比较大的。
　　她把腿收了回来，尽管两千年没有动弹，但是她这几年还是积极复健了一下的。
　　这个季节还真是让人很想跳跳舞啊。
　　在远古的时候，人类用舞蹈来抗拒恐惧，神明用舞蹈来庆祝盛典，她曾经也算个主力的。
　　她抬起脚尖，点了一下地面。
　　林镇东知道颉长生会跳舞。
　　但是她的舞蹈和现在网上流行的那种大不相同，她唱的歌也不是什么喜闻乐见的，虽然她也学了一些，她在这方面有特殊的天分。
　　但是她自娱自乐的时候，大概还是习惯熟悉的更舒服吧。
　　很慢，优雅，而从容，带着某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息，好似一朵冰蓝色的莲花在缓慢地绽开，带着清香和纯洁。
　　而其中的复杂和力量，完全不是人类所应该有的。
　　这是，可能是传说中的神明的祭舞吧。
　　坎坎击鼓，渔山之下。
　　吹洞箫，望极浦。
　　女巫进，纷屡舞。
　　陈瑶席，湛清酤。
　　她的长发被风吹动，在风中散出飘逸自由的线条，明明是支祭舞，但是又有一种莫名的活泼和生命力，在纤尘不染的花朵毕竟也是花朵，都是春日的信使。
　　让人不由得想起春和景明下的大河，两岸是绿色的初生的稻谷。
　　抑或是金碧辉煌的神殿上栖息的凤凰。
　　阆苑有书多附鹤，女床无树不栖鸾。
　　林镇东知道，有一位神明，精通妙音五律，以舞乐散播吉祥。
　　其实一点都不难猜。
　　甚至略微一百度就能搜到那个答案。
　　东方持国天王。
　　怀抱琵琶，腰悬宝刀，白衣银甲，法号怖万军，五音渡众生。
　　虽然她对自己从无隐瞒。
　　林镇东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的心脏某个地方恶狠狠地动了一下。
　　他认识这个名字。
　　当然了，人类对这个名字完全不陌生。
　　持国天王，生长天王，多闻天王，广目天王。
　　多么令人熟悉的一个名字啊。
　　为什么自己看到的时候，感觉心里有什么地方被触动了。
　　从武神到邪神，从天王到阶下囚，这个少女的一生，这么听起来，还是非常的波澜壮阔，可惜他实在不忍心细想。
　　少女在花枝间恢复了静默，她合着眼睛，似乎沉浸在自己内心的某种鼓乐之中，她抬起手，手指在虚空中拼凑出花枝。
　　因为某些家学渊源，林镇东能看出来一点小小的门道。
　　这是顶礼妙花印。
　　花瓣飘零到她的手中，少女慢慢地张开了绯红色的眼睛，看着柔嫩淡粉的花瓣，忍不住露出了一个轻浅的笑容。
　　她记得从前的人类，似乎很多时候都很谦卑，他们顶礼世间一切神佛，连春夏秋冬虎豹豺狼都要祭拜。
　　但是他们又是那么的傲慢与贪得无厌，移山填海，理水补天，凡人总想贪天之功。
　　“早起锻炼吗？”林镇东问道，把一盒牛奶扔给了她，她接在了手里看了看。
　　“嗯，”颉长生摇了摇头，“也不算什么锻炼了。”
　　她掰了掰吸管，认真地拿在了眼前看了一会，才插进纸盒里。
　　很多时候，颉长生看上去都像个不太聪明的小姑娘。
　　她绯红色的眼睛大多数时候都是无光的，像某种暗夜中的花瓣，或者是蜿蜒在地上的陈年血渍。
　　林镇东看着她的脸，她素白的脸色，她漂亮的桃花眼，她黑色的头发，少女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鼻子，“戳一下会关机吗？”她饶有兴致地说。
　　“你从什么地方看到这么个奇怪的梗啊。”林镇东说道。
　　“不会关机啊。”颉长生似乎遗憾了一小下，然后注意力瞬间被其他事情转移了。
　　“吃点什么好呢？”
　　她很快就决定了吃点馄饨这个想法，林镇东把馄饨从冰箱里拿了出来，看着锅里的水一点点烧开翻腾，颉长生揉着眼睛从后面走了过去，抱着一团准备晾的衣服，她总是喜欢把衣服放在太阳下面烤的很干很干，然后在拿回来。
　　这样也许是一种不错的消毒杀菌方式。
　　但是有时候林镇东需要去抢救一下自己的高级面料。
　　颉长生喜欢浅色，喜欢辣椒，喜欢晒太阳，喜欢吃吃喝喝，也喜欢看一些奇怪的书，比方说最近她沉迷《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也不知道看没看出什么奇怪的见解来。
　　她似乎就是个普通的少女。
　　坐在早晨的阳光下，拿着汤勺，慢条斯理地一口一口地吃着馄饨的少女罢了。
　　“说起来，白荔杨是哪位天王？”林镇东在对面坐了下来，把辣椒罐子推给颉长生。
　　“东方的。”颉长生说道。
　　和她是一样的啊。
　　东方持国天王的宫室坐落在瀛洲岛上，海上有三山，蓬莱，方丈，瀛洲，其中瀛洲最大，四季如春，有繁花似锦，有百鸟争鸣，是一处不折不扣的福地洞天。
　　白荔杨坐在书房里，看着窗外的景致，天蓝海碧，有座头鲸从海面上翻转身体，然后重重的砸下去，有一种没来由的浩茫之感。
　　书房中，有历代天王的年谱，白荔杨伸出手抽出了一本，她试图找到颉长生这个名字，但是一无所获。
　　每一位天王都有自己的画像，但是其中唯独没有那个黑发红瞳的少女，她尽力向前翻着，但是始终没有出现什么可能是那个少女的存在。
　　年谱对应的整整齐齐，没有一处断代，到处都交代的很清晰。
　　所以说，那个少女她不是持国天王。
　　白荔杨松了口气。
　　按理说神明不应该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愿望，或者说执念的，但是偏偏白荔杨有一个。
　　那就是，不要成为那个少女的二号机。
　　白荔杨的幼年在无比清苦的学习中度过，她从出生到成年从来没有见过太阳，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他们喜欢用极粗的锁链扣住她的手脚和脖子，因为他们畏惧那个少女，自己的血来源的那个少女，他们担心她会变成和她一样的怪物。
　　她被关在深不见底的地牢中，每天张开眼睛就要开始学习，强行记住各种各样被灌输给她的知识，有老师从凌晨就来见她，一直到晚上最后一位老师才会离开。
　　白荔杨不敢说一个不字，她唯有努力地把一切都学会，娴熟地铭记在心，并且不断地锻炼。
　　因为如果成绩不能让他们满意，自己可能会被销毁的。
　　反正她只是一个造物罢了，他们并不愿意在自己的身上花费太多的苦心，他们只是急于求成罢了。
　　她逐渐长大了。
　　她逐渐明白了很多事情。
　　那就是神界已经是一个年迈的帝国了，虽然过往曾经有着非凡的荣誉，但是他们都能感到日薄西山的温度。
　　所以他们从那个被封存的怪物身上取出了某些东西，创造了自己。
　　他们不断培育着更强大的武神，他们相信征伐会重新为他们带回往日的荣光。
　　这种不祥和绮靡在整个神界扩散着。
　　很多神明都怀揣着一个不好的预感，一个乱世就要来了。
　　前两天她去拜访颉长生的时候，发现她在看一本《伯罗奔尼撒战争史》。
　　“这本书有趣吗？”白荔杨问道。
　　“还行吧，不过还挺快乐的。”颉长生笑着说。
　　“战争史还会让人快乐吗？”白荔杨想，这个少女果然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虽然前段时间她这个印象有了些许的动摇，但是她始终没有忘记她身上的标签。
　　“不是不是，是斯巴达输啦这件事挺让人快活的。”颉长生看着她，笑着说。
　　白荔杨对斯巴达这个古时候的人类小国有所耳闻，听说他们对新生儿残酷至极，一切都是为了遴选最强的战士。
　　她总觉得颉长生对自己说话的时候，意有所指。
　　她想起了小时候，她听到了一些窃窃私语。
　　“这个小姑娘是不是要撑不住了。”
　　“不能吧，她可是流着那个怪物的血的。”
　　“那个怪物，当年的培养，可是比这个激烈多了啊。”
　　“果然次代会弱几分吗？”
　　“不过她应该是我们遇到的苗子里最好的了。”
　　“所以当年那个怪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后面的话她就没有听清了。
　　比现在还残忍的培养方法，白荔杨感到了后背发凉，她只想祈求他们不要继续加码了，否则自己真的无法继续完美地达到期待了。
　　幸好她坚持过来了。
　　颉长生在日光下眯起了眼睛，她简单地将长发在脑后梳成了两条长长的马尾辫，看上去乖顺的像个小兔子。
　　她突然转过头来，伸出手拍了拍白荔杨的头。
　　“怎么了？”白荔杨感到十分的不解。
　　“据说这样会让人感到安慰一些。”颉长生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你好像有点需要。”
　　“所以，感觉开心了吗？”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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