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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山贼? ...

  •   越往西走山越多,开始还有官道,后来就只能顺着杂草丛生的羊肠小道翻山越岭。

      几十年战乱不休,平原地区都人烟稀少,更何况荒山野岭,是难以想象的荒凉。很多时候爷孙两个都只能露宿野外,好在这种情况谢念真已经习惯,也提前做好了准备,路上偶尔也能遇到零星的村子,不是已经废弃就是只剩下老弱妇孺,甚至妇孺都少、只余老弱。

      这样的村子对外来人都很警惕,正常情况下绝不与外来人接触,好在谢渊老弱,谢念真又是一个单薄的少年人,或许触动了老人家的心肠,借宿的还算容易。

      眼前这个村子也是,谢念真带着谢渊前来借宿,村里不多的人全出来将她看了一遍。

      借宿一晚后准备离开,头发花白的大爷大娘默默出来相送,几个大娘不舍的拉着谢念真的手,浑浊的眼睛丝毫不错的看着她,不知在思念谁。

      为首的大娘塞给她一小块硬梆梆的厚饼子,喃喃道:“路上吃…路上吃…狗儿,别饿着了。”

      饼子看着难以下咽,却已经是难得用料厚实的食物了。

      谢念真并无什么小名叫狗儿,却被这一声叫的酸涩,她推拒回去:“不用,不用,我有,大…娘你…你留着自己吃…”大娘两个字说的含糊,听着倒像是娘。

      狠心从大娘攥得死紧的手中抽出手,谢念真冲所有人弯了弯腰:“多谢收留,有缘…再会。”

      嘴上说着再会,但这些年走南闯北的经验却告诉她,眼前这个村子已经断了生气,要不了多久,它就会随着风沙掩埋自身,只留一地残垣,等待着或许再也回不来的归人。

      拐过这个弯,身后的村子就会消失在群山中,谢念真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一群黑点仍旧矗立在原地,山风从那边吹来,曲曲折折地带来飘渺的呼声:“狗儿…狗儿…回来…”

      谢念真收回视线,将眼中忽然泛起的泪意眨回去,快速拐过眼前的弯。

      “老头子,还有多远。”她没话找话道。

      谢渊语气中带着深重的叹息:“快了,快了。”

      两条腿走路,再快又能快到哪里去,况且谢渊年纪越发大了,又才受过伤,谢念真怕把他累的狠了,也不敢赶路太过。

      好在走了几日,地势渐渐平缓,视线所及不再是一重又一重望不到头的高大山岳,官道也重新出现。

      走在官道上,心神到底要更轻松些,来自野兽的威胁也要小些,不像在山里赶路的时候,谢念真时刻提着心神,除了豺狼虎豹这些,她更防备的是毒蛇毒虫,好在当初从李老怪那里薅到不少好东西,在山里行走才轻松些。

      “老李头到底为什么不愿意收我当徒弟啊,我难道不聪明伶俐吗?”赶路是一件十分考验意志力的事,谢念真拉着老头子第一百八十次叨叨这个问题以转移注意力。

      谢渊也愿意与她叨叨,年纪大了双腿一路都在打颤,但为了不让孙女负担过重,他一直强撑着不露出来。

      “叫李爷爷。”习惯性地纠正孙女的称呼后,谢渊叹气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他现在那个孤家寡人的样子,都是被他爹的徒弟害的,他能愿意收徒弟才怪。”

      谢念真哀叹:“怎么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呢,我又不是那等白眼狼,再说,他没有后人、又不收徒弟,就不怕家学失传。”

      这话也说过许多遍了,谢渊依旧接茬:“失传不了,不是还有他爹那个徒弟么,人家现在不知道多少徒子徒孙。”

      “啧。”这话说着讽刺,却是事实。

      “没收你也好,免得不小心被他那叛徒师兄发现了,遭遇无妄之灾,人家现在可是大人物,抬抬手咱爷孙俩就得被扔乱葬岗。”这话谢渊从前倒是没有说过。

      谢念真来了兴趣:“你还从来说过,老李头那师兄到底是谁呢,还有老李头他爹,当年也该十分有名罢?他那师兄到底是怎么害的他们家?”

      这些问题她从遇到老李头开始就好奇了,可惜谢渊每次说到这事儿就顾左右而言他。

      这次也一样,谢渊只当没听到孙女的疑问,假意眺望前方:“你看前面,是不是有人?”

      “嘁。”谢念真对他低劣的转移话题表示嗤之以鼻,敷衍地向前看去,“……还真有人。”

      放谢渊慢慢走,谢念真快步追上去,远远招呼道:“大哥,前面的大哥。”

      前头的人听见呼喊警惕地回过头,发现来人是个少年稍稍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握住腰间的斧头,在谢念真离他五步远的时候抬手示意停下。

      长年在外行走,谢念真当然知道保持距离的重要性,站住脚便拱了拱手道:“这位大哥,我们是从外地过来投靠亲戚的,请问这里离永兴郡还有多远?是不是从这条官道一直往前即可?”

      虽然十二年前谢渊就是带着谢念真从永兴郡往东去的,但十几年过去,道路还是有不小变化的,这一路上要不是时不时还能碰见个把活人问路,就靠着谢渊那不靠谱的记忆,她爷孙俩还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就这,中间也没少走错路。

      被问路的大哥往后瞧了一眼,发现渐渐跟上来的谢渊是个老头,判断眼前人说的应该是真的,才回答道:“从这里往永兴郡大概还要走十来天,这条官道前头有一段因为地动断裂了,需得绕路。”

      “多谢大哥指路。”谢念真又拱了拱手,问道,“在下谢真,不知大哥如何称呼,可也是去永兴郡?”

      “叫我胡成就行。”判断眼前的爷孙俩应该对他构不成威胁,胡成的手慢慢放开腰间的斧柄,主动道,“我去商巳县,与永兴郡是一条路,你们可以跟着我。”

      不让跟着也没办法,就这一条大道,他不能不让别人走,也不愿意自己去走小道,与其一个人在前提心吊胆,不如同行,有什么猫腻也能及时发现。

      “那就多谢胡成大哥了。”谢念真也不怕,这位胡成虽也壮实,但却是农家的那种壮实,从他走路习惯和胸膛起伏的呼吸频率来看,也不是什么练家子,就是起了什么坏心,她也能对付的了。

      三人结伴同行,谢念真与胡成在闲聊中互相试探。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胡成问道,“怎么这个天气赶路。”

      谢念真眼也不眨的回道:“我们是从随州逃难来的,没办法,随州今年大旱,地里庄稼一粒都收不上来,官府又不管,随州就乱了,又开始打仗。我爷爷怕我被抓壮丁,就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来这边投靠亲戚。”

      胡成有些惊讶:“你们也是随州的?”

      谢念真眨眨眼:“是啊,胡大哥见过其他从随州逃难过来的。”

      胡成没有回答,而是说道:“你这口音倒不像是随州的。”

      谢念真抿嘴一笑:“我原来在我们县城里帮外地的客人跑腿,所以哪里的口音都学了一些,学的杂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哪的口音。”

      胡成不知道信没信,回答她前面的疑问:“逃难的倒是没见到,只是这附近的山里最近多了一伙外来的匪徒,就是随州口音。虽然才来不久,但已经犯下不少事,这条路原来没有这么荒凉的。”

      谢念真脸上泛起担忧:“啊,那这…这我们不会遇上吧…”

      胡成安抚道:“没事,这条道上人少了以后,那伙子匪徒也不再蹲守了,甚少再来。何况咱们一瞧就没有二两油水,他们也懒得费力气。”

      谢念真眨眨眼,升起恰到好处的疑惑:“胡大哥…怎么知道的…?”像是怀疑胡成就是那伙子土匪的人。

      胡成一顿,却没有不悦,而是解释道:“我是猎户,常在这附近的山中活动,所以清楚。”

      “哦。”谢念真放下疑惑,佩服道,“敢一人独自在山中狩猎,胡大哥果然是艺高人胆大。”

      胡成瞧着像是笑了一下:“谢小兄弟护着长辈千里独行,可比我厉害多了。”

      谢念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胡大哥过奖了。”

      疲惫的一直沉默的谢渊瞥了眼憨厚的汉子,心里啧啧称奇,能跟孙女在心眼子上过两招,这胡成怕也不是什么平常人。

      胡成和谢念真在心里都对对方有了初步的判断,却都没有选择表露出来,毕竟同行一段路而已,只要没有坏心,没必要追根究底,大家维持表面的和谐也就可以了。

      胡成果然对这一带很熟悉,在他的带领下,谢念真爷孙俩吃住都明显舒服不少,就这般同行了五六日,胡成道:“咱们这就得分开了,你们顺着这边这条路一直走,就能到永兴郡。”

      显而易见地,胡成要走另一条路。

      谢念真真诚地感谢道:“这几日多亏胡大哥照料,本该重谢,只是如今囊中羞涩,不知胡大哥可否留下住址,等我爷孙俩稳定后,定携礼上门。”

      胡成摆摆手:“出门在外,互相搭把手罢了,不算什么照顾,以后有缘再见吧。”

      说完也不待谢念真挽留,干脆利落地就走了。

      “永兴郡的猎户都这样?”谢念真瞧着胡成远去的背影,兴致盎然。

      谢渊撇撇嘴:“永兴郡的猎户要是都这样,那永兴节度使怕是早就不甘寂寞了。”

      爷孙俩继续上路,谢念真问道:“你觉得这胡成是什么人?”她自问自答道,“我觉得他像是镖师。”

      新来的土匪不讲规矩,断了这一带的商道,影响了镖局的生意,胡成作为镖师被派来摸情况。

      ——这是谢念真给胡成的设定。

      谢渊嗤笑:“他哪儿像镖师。”他意味深长地道,“我觉得,他更像是山贼。”

      “山贼?”谢念真咧嘴,“老头儿,你怕是老眼昏花了吧,那胡成像猎户都多过像山贼。”

      谢渊呵呵笑:“山贼和猎户有什么冲突吗?山贼在山里打猎的时候不就是猎户?”

      谢念真拧眉,这她还真无法反驳,继而又有些担忧,别看她调侃谢渊老眼昏花,但谢渊好歹比她多吃那些年饭,看人当然比她准些。

      “若真如你所说,那……”她回身看向胡成离开的方向,“他去那县城做什么,该不会……”

      他们山寨要下山劫掠,他是去踩点的。

      要不要去看看?

      谢渊却老神在在的:“放心吧,这边的一些山寨,和你知道的那些土匪可不同。”

      谢念真回过头:“有什么不一样?”

      谢渊语有叹息:“以后你就知道了。”

      谢念真不满:“又用这话敷衍我,老头子我跟你说,你再这样小心我不给你养老。”

      谢渊哼笑:“我需要你养老?等这回把你嫁出去,我就一个人出去潇洒快活。”

      谢念真不满:“老头子,我可没答应你嫁人。”

      她之所以同意过来找他那个什么忘年交,可不是想嫁人,是因为老头子提起那个忘年交的时候,言语间露出想要定居一地的意思。老头子年纪一大把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她是真不想让他再天南海北的四处跑,只想他能有一个稳定的生活、安享晚年。

      谢渊撇过头不看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的事我不管你,这事却由不得你愿不愿意。”

      谢念真扯了扯嘴角:“你觉得我吃你这套?”腿长在她身上,她要跑老头子还能追得上她?

      再说父母之命,她哪有父母?

      不过这话谢念真没说出来,因为太伤老头子的心,父母之事算是她们爷孙俩心有灵犀的禁忌话题。

      谢念真对爹娘一丁点印象都没有,除了她还不懂事的时候哭闹,老头子也从没跟她提起过爹娘的任何事。她甚至都不知道父母的姓名,也没祭拜过父母的陵墓和牌位,每年清明,老头子都是找个僻静地方,带着她画个圈烧纸。

      ——不知道这次去见的这个忘年交,知不知道她爹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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