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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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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跟我爸妈说,我不同意。”白桂芳道。
“不,怎么能叫你为难呢,我来说。”
安橙脑门上垂下一道黑线,这姑娘也忒实诚,损己利人这种事这么轻易就做出来了。
看得出她妈对方安成满意,她这边要是拒绝了,岂不是要被骂。
白桂芳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你是个好姑娘,咱们交个朋友,以后可能需要你帮忙,当然,好处少不了你的。”安橙朝她眨眨眼:“这次相亲的事你不用为难,我会跟我爸妈说的。”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一个小小的算盘了,到时候看看可不可行。
两人说着说着,不觉半个小时过去了。
眼看就到晌午,听到岳世卿叫安成的声音,二人才住了话。
安橙从里间出来,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也不说话,站在一旁。
岳世卿堆出满脸的笑容,向桂芳爸妈说到:“时间不早了,你们忙着,我和安成先回,有事再走动。”
说话间,岳世卿把一只香烟递到桂芳爸的手上,掏出火柴,帮着把烟给点上。
“行,有事咱们再走动,时间不早了,我也不留你们了。”桂芳爸笑着说道。
在桂芳爸妈的陪送下,一老一少二人出了篱笆小院,又在门口说了许多客气话,便奔黄土村而回。
出了官庄,安橙道:“世卿叔,你说这次怎么样,能成不?”
“差不多,回去等两天,听他们那边消息吧,估摸着有戏。”
边说着,岳世卿一手摘了卷沿的帽子,又用夹着香烟的手,挠了挠本就不多的头发,烟灰落到衣领上。
安橙心里叹了口气,要对不住他这番忙碌了。
俗话说‘来路短,去路长’,不多会功夫,二人便到了村里。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村子里家家烟囱起氤氲,面条馒头是一成不变的主食。
粮食欠收的人家,白面里还要掺和着红薯粉,这样接济着才能熬到来年麦黄。
回到方安成家里,这边早就准备好了饭菜。白面板的四方矮桌上,炒鸡蛋,水煮花生,麻辣豆腐,炒青菜,四样小菜外加一瓶白酒。
三人分序坐定,安橙也有眼色,起身把酒满上。
“岳老弟今天受累了,第一杯酒敬你,咱哥俩先干一个。”
说话间,安成他爸一杯酒下肚,口中发出吸气的“丝丝”声。
男人们在堂屋吃菜喝酒,安成她妈还在厨房张罗着。
柳木案板上,一根长长的擀面杖在方刘氏手中来回滚动,面团在擀面杖的活动中铺展开来。擀到荷叶厚薄时,面片折叠起来,随着一下下的刀落声,一根根擀面条也就出来了。
这样的日子,搁在以前,想也不敢想的,村子里没有几个人家能天天吃上白面面条的,一年到头,红薯面一直充当着主粮,早把人的胃煎熬透了。
安橙有心去帮帮刘淑兰,奈何她现在必须坐着,陪两人喝酒。
她拿起一杯抿了一口,然后就放下了,听方济宗跟岳世卿说话。
中间有心插几句嘴,不过没给她机会。
堂屋里盘净酒尽,厨房里小葱鸡蛋面也出锅了。
“酒喝完了吗,面条好了。”
随着方刘氏的一声问询问,安橙起身钻进厨房去端面条。
“妈,你先盛着吃,忙一中午了。”
“好,好。”刘淑兰笑的眼周都是幸福的纹路,儿子这几天越发贴心,看来是真的长大,能独当一面了。
安橙自己是被外公外婆养大的,父母在她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爸’‘妈’这两个字,她是没怎么叫过的。
来到这里之后,倒是好好过了把叫爸妈的瘾。
再加上刘淑兰和方济宗都勤劳朴实善良,她开起口倒也干脆。
吃过饭,一家人送走了岳世卿,大半天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安成,下午你就别去下地了,我跟你妈去西边那二亩地摘棉花,你去帮你爷爷给牛铡点草去,我看他牛棚里草料不多了”。
“嗯,好嘞,我这就去。”
“把这瓶酒给你爷爷带过去吧。”
直到现在,老两口也没问她相的女孩子怎么样,主要是男方实在是没有什么选择权。
安橙也没打算从他爸妈这里找突破,她要是说自己不愿意,相信他们俩能绕着自己唠叨半天,而且也不会听自己的。
真正能找的‘盟友’,是方安成的爷爷奶奶。
没别的,主要是爷爷奶奶宠方安成,没什么底线的那种,而且作为长辈,很能说的上话。
方安成的爷奶家在村子后排,和他家隔着三条街,走几分钟就到了。
两扇对开的小木门,四周围墙全是土坯砌成的,墙头长满了仙人掌,早年间夜里不太平,墙头种些个仙人掌,用来防贼的。
牛棚在院落西侧,青白色的大石槽架在牛棚口处。石槽后面,拴在桩上的老黄牛无声的倒沫(反刍),一头出生不久小牛卧在旁边的草堆上。
石槽前,老爷子方永礼和老伴正在给老黄牛铡草料。
“爷爷,这是我爸让我给你带的酒。”安橙把酒放在堂屋前的老磨盘上,道:“奶奶你歇着吧,我来铡草。”
她骨子里虽然也是个女孩子,以前从没接触过这些脏活累活,但是因为继承了方安成的一把力气和记忆,她实在是看不得老奶奶弓着身子干活的样子。
看到大孙子来了,忙碌的两位老人放下手中的活计,被岁月深刻雕琢的脸上,马上绽出慈爱的笑容。
“行,你来吧,让你奶奶休息休息。”方安成爷爷笑着说道。
方永礼放下铡刀,接过老太太手里的草料,安橙把铡刀握着。爷孙俩配合着,一个续草,一个铡,不大会功夫,一个礼拜的草料就出来了。
铡完草,安橙又去逗了一会小牛犊,方奶奶在一旁直笑:“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安橙调皮道:“我在爷爷奶奶这,永远都是小孩子。”
把方奶奶哄的哪哪都舒服。
北方的秋天,昼短夜长,直到冬至节气,白天再慢慢变长。
村里人家很少买鞋子,都是家庭主妇做出来的,冬至之后,随着白天的延长,纳鞋底的时候,一天可以多用一根线,所以有了‘吃了冬至饭,一天长一线’的农谚。
铡完草料,安橙又把水缸里提满了水,三个人相对坐着休息,奶奶在纳鞋底。
“上午我去相亲了。”安橙喝了口水,道:“那姑娘不错,不过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
方爷爷愣了愣:“咋,不愿意?”
安橙心里雀跃了一下,不愧是爷爷,一下子就听出她的意思了。
方奶奶闻言,把针插到鞋底上,放下了:“是那姑娘家里不好?”
“没有,跟那姑娘没关系,是我自己的想法。”安橙拖着屁股下面的板凳去挨奶奶近一点,挽着她的胳膊:“不过我不敢给我爸妈说,唉。”
方爷爷看着他蔫头蔫脑的样子,也叹了口气:“不行就另说,不用难过,赶明儿我去给你爸说。”
欧耶!等的就是这句话!
方奶奶虽然想早点抱重孙,但是自己孙子过得开不开心,显然比别的事情要重要。
“姑娘家那么多,咱慢慢找,不急。”
听了这话,安橙恨不得给方奶奶一个熊抱,她能说出这种话,足以说明她对孙子的疼爱,对安橙来说,也是意外的惊喜。
说明这种疼爱,是建立在对后辈思想关怀的基础上的,想必就算是现代的很多老人也做不到。
在这个环境下,很多老人会认为早点结婚生子才是正途,压根不会考虑孩子的真实想法。
出生在封建时代的方爷爷方奶奶,身上的封建气息却没有那么重。
“那爷爷奶奶你们好好休息,我去帮爸妈摘棉花了。”
“行,做一会就歇歇,可别累着了,水带够。”方奶奶慈爱道。
“好嘞,知道了。”安橙亲自给爷爷奶奶续上茶水,然后便离开了。
——
上午和方安成相过亲,白桂芳的爸妈一刻也没有闲住,吃了午饭,就开始他们的侦探工作了。
先是找到一些可靠的亲戚,把方家三代查了遍,祖上成分好不好,在村里口碑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家族遗传病,方安成爸妈脾性如何,如此等等。
二位老人一路打听下来,把搜罗到的消息一一汇总告诉女儿,再加上一些自己的建议,最后来询问女儿的想法。
如果仅从第一印象来说,白桂芳爸妈认为,方安成算是个忠厚可靠的人,上过学,家庭条件也没什么可说的。
“我们能打听到就这些,我和你爸没什么意见,现在就看你的想法。”桂芳妈坐在女儿床边说道。
“嗯,我再考虑考虑吧,这事我还没想好呢,等等再说吧。”白桂芳回道。
“你呀。”桂芳妈正要摆起架势责怪她,桂芳爸一把拉住:“也行,看他们那边怎么说”。
“她爸,你啥意思?”出了白桂芳卧房之后,桂芳妈道:“你看看她,都十九岁了!我成天成天的说,她都没听进去半句,这回人家方安成条件真不错,她这么支支吾吾的,准是又不同意了!”
她显然有些生气:“我不管,这回不管她咋说,我都要跟方家说同意,她去了保准不会吃苦的,我是为她好啊。”
“唉,你瞅瞅你,嚷那么大声干啥。”桂芳爸道:“咱可就这一个闺女,她既然不愿意,再挑拣挑拣也没啥。”
“你说啥?她都二十了!”桂芳妈气哼哼的坐下:“都怪你,回回都听她的,你个爷们根本就不懂,这是害了她。再说,没有她的彩礼,咱俩儿子往后娶媳妇你得多出好多力气。”
桂芳爸一下子红了脸:“这,钱,我自己能挣,不用闺女的彩礼。”
家里从祖上开始就穷,他辛苦了这么些年,也只是让生活稍稍改观。
没办法,在农村除了拼命种地侍弄那些苗苗,他不知道还能干些啥。
自己常在地里忙碌,媳妇老是在家跟闺女过不去,他劝了好多次,可也无能为力。
孩子妈辛苦生了三个孩子,他心里是非常感激的,不想对媳妇说什么重话。
“啥?不用她的彩礼?你是铁了心不想跟别人一样啊你。”桂芳妈气的不轻,转头不理他了。
桂芳爸也憋屈,虽然大家都会用闺女的彩礼给儿子娶媳妇,可他偏不想这么做,甚至想把彩礼一分不少交给女儿,让她有个底气。
他不知道这样想是不是对的,甚至不敢跟孩子妈说,因为周围没人这么做过,因此很是憋闷的慌。
月上中天,他也不睡觉,坐在院子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
白桂芳也没有睡着,躺在床上小声的啜泣,尽管方安成说不用她这边拒绝,可她下意识的,就想为他分担一些。
妈妈常骂她不开窍,难道这一回,她是开窍了?
可惜,她没有那个福分做他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