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 4 章 ...
-
太阳几近落下山去,一轮红,一半在地平线上,一半在下。采摘后的棉花都堆在地头,如果一下子躺进去,能把软软的棉花堆压出个坑来。
露水开始在空中汇集,附在棉花上,泛起一层潮,凝在叶子上。秋夜的凉意在四周弥漫,穿着单衣的人们不禁打了个冷颤。
到了地里,人们已经在准备收工了。安橙把两大包刚摘下的棉花放到架子车上,走在前头拉车,爸妈在后头跟着。
半个多月不见滴雨,路上泛起一层厚厚的黄土,脚步声惊起路两边草丛里哼着歌儿的蛐蛐,在路上跳来跳去。有时候,偶尔还会看到一两只野兔,从一块田地越过道路,迅速的躲进另一块地里。
棉花摘了一遍又一遍,这一遍结束,就该刨掉棉棵,赶着翻地种小麦了。棉花上一个个摘得干干净净的棉壳,透着农人的认真和勤劳。
回到家,安橙把棉花从架子上搬下来,又扛到里间屋里,准备明天晾晒。
做完这些,也还不是有多累。她捞起衣袖,摸了摸胳膊上的肌肉:“啧啧,壮是真的壮,就是不太美观。”
没办法,说对这幅身体完全没有排斥那是不可能的,要不是那个‘某一天肯定能回去,就当体验生活’的思想在支撑着她,说不定第一天就崩溃了。
天色渐晚,鸡子飞到架上去了,听到还在饿着的黄牛在棚里“哞哞”叫着,安橙从草棚里抱出一卡子草料来,散到吃的一干二净的料槽里,又在草料上撒上一把麸子,老牛贪婪的吃起来。
南边那个用青砖垒起来的四方圈里关着一头猪,方家每年都会养一头,等到过年的时候杀掉,自己吃一点,剩的卖掉。
今年这头猪长势不错,刚入秋已经长到了一百二十多斤,见了安橙到这边来,着急的直哼哼。
安橙从旁边棚子里抱出来一捆草,扔进猪圈。
这些草是她前天去河边割的,方安成的家在黄土村,黄土村这名字听着好像寸草不生漫天黄沙,但实际上地处中原,并不荒凉,在村子东头,还有一条小河。
河道两旁包括河里,生长着猪爱吃的一种草,这里的人都叫它水浮莲。
当时安橙循着记忆到河边,等她看到水浮莲的时候,一眼认出,这就是著名的外来生物、入侵物种——水葫芦。
她在上学的时候也算是个好学生,对于这种植物的特性记得还是比较清楚的。
还好方安成家是在北方,因为每年玉米小麦轮番耕种,正是北方的特征。
而水葫芦不耐低温,在这里是过不了冬的,所以对这条河的危害有限,如果在南方,那就是妥妥的侵害植物了。
再加上水葫芦是很好的猪饲料,它在这里一直长,当地人也乐意。
而安橙的第一个计划,就是对水葫芦‘下手’。
水葫芦的名声虽然不怎么好,但它长得着实好看,叶片边缘无齿圆润,开出的蓝色花朵艳丽夺目,正适合观赏。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八十年代的城镇居民,已经慢慢开始懂得装饰生活了,穿衣不像以前单调,家里肯定也需要装饰。
水葫芦好养,有水有土就能活,水越脏还长得更好,不用怎么打理,适合想养花却养不好的人,关键是开的花好看,做成盆栽的话,不失为一个商机。
现在她没什么本钱,姑且先用这个无本微利的买卖试试,能赚得第一桶金最好。安橙美滋滋的想着。
她在这边喂牛喂猪,方安成爸妈也没闲着。
方刘氏在厨房准备晚饭,热上几个馒头,在锅里下了米,等到米煮开,馒头也就热透了。
方济宗刨了几个蒜瓣,在蒜臼里捣碎了,拌在中午剩下的鸡蛋面里,热热再吃。
晚饭过后,一家人在昏暗的煤油灯下,说起家常。
“今天相的这个姑娘怎么样,你们能聊的来不?”方刘氏问道。
“还行。”安橙顿了一下:“爸,妈,要不,再等等?”
“等等?”方刘氏误解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也是,先看看你世卿叔那边怎么说,只要姑娘愿意,咱们好说。”
“不是,妈,我没说我愿意。”安橙小心翼翼道。
在这个问题上,她着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时代的一对父母,话说重了怕适得其反,主要是以前的方安成对娶媳妇这件事可是没什么意见的。
还是把希望寄托在爷爷奶奶身上吧,希望明天他们能‘给力’。
她一说这话,老两口都被震的沉默了一下下,方刘氏像不认识似的看着他。
安橙没敢直视她,拿手捂了捂脸。
最后,是方济宗打破了沉默。
他点起一根烟:“行了,忙完这几天,我找你世卿叔,让他去问问。再说了,咱们也得打听打听那女方家的情况。”
知子莫若父,虽然方向可能不大对。方济宗以为儿子不愿意,是因为女方家条件不好。
他拉了拉安成妈:“我听说那姑娘还有俩正在读书的弟弟,估计家里压力不小。”
安成妈这才按耐住心下的疑问:“哎呀,只要姑娘好就行,不用怕连累,到时候能帮就帮,不能帮咱们也不用逞能。”
“我话说到前头,日子过得快着呢,再拖可就不好找媳妇了。”她瞥了父子俩一眼,回房睡去了。
她一走,父子俩倒没那么紧张了。
安橙松了口气,道:“爸,我明天想去县城看看我二姐,给她带点新出的红薯。”
“行啊。”方济宗顿时笑弯了眼,儿女和睦,他也开心。
除了棉花,方家还中了半亩红薯,因为方安成父母以前吃多了,所以现在不喜欢吃,就没有多种,今年收的早,想着自己吃一点,剩下的去集市卖掉。
一般是收完玉米,霜降之后,就该刨红薯了。
用爪钩把红薯从土里翻出来,一个个捡到篮子里,再倒在板车上。
休息的时候,挑个修长而匀称的红薯,双手握紧了拧几遍,去掉上面的黄土,用门牙一圈圈的啃了皮,吃起来嘎嘣脆。
还可以挖个小坑,找些树枝,点燃之后,烤出几块香软的红薯。
方安成的二姐嫁的远,如果去看她,拿自家种的红薯最好不过。
本来安橙想着带点棉花给她做被子,不过棉花刚摘下来,还有些潮湿,棉籽也没有弹掉,就作罢了。
他二姐名叫方翠玲,婆家是县城的,虽然跟城市有一点差距,不过已经是村子里嫁的最好的姑娘了。
在方安成的记忆里,自从二姐嫁人,就很少回来过,联系也不多。
安橙觉得,从所处幻境来看,方翠玲现在应该是安家最有眼界的人,得去好好熟悉一下才好。
月亮升到中天,院外一片通明。
都已经歇下了,蛐蛐的叫声,映衬着月夜的宁静。
猫儿在某个幽暗的角落里潜伏着,等着老鼠的出没,夜是它们的。
突然,‘吱呀’一声门响,院子里的蛐蛐们被吓得寂静了几秒钟。
从开了一点门的卧房里,慢慢伸出一只穿着黑布鞋的脚,接着是第二只,然后是小心翼翼的身躯。
不是别人,正是安橙。
她轻轻关上房门,然后去草棚那边,翻出一个她早就收拾好的瓦罐。
这瓦罐应该是很久以前,家里烧水用的,现在已经被轻便结实的锅代替了,然后便一直尘封在小角落里。
把瓦罐清洗干净,正好可以做花盆。
她昨天已经抽空去了趟河边,往瓦罐里装上泥土河水,也选了一株漂亮的水葫芦栽进去。
院里有老鼠,她睡不着,老担心被啃坏,就出来看看。
确认完好之后,她又小心把它搬进自己的卧房,等着明天去看方安成二姐的时候,顺便打探一下市场。
第二天早饭过后,方济宗在上衣兜里塞一盒香烟,便去村西头寻岳世卿,跑儿子的婚事去了。
喂过老黄牛和猪,方安成提了两大桶水,把厨房的水缸灌满了。他妈给他装了一大袋红薯,又早早起来烙了一大袋子烙饼,用布包了好几层,嘱咐他好好捂着,别凉了。
末了,又塞了自己给女儿女婿做的两双布鞋,然后拿把铁锹,去棉花地了。
“妈,要不你歇着,等我回来。”
这些言语和举动,其实都是方安成惯常做的。安橙有时候都在感叹,他爸妈真的是养了个好儿子,既勤劳能吃苦,又孝顺贴心。
“哪能呢,你快去吧,我慢慢干着,一会你爸就也到了。”
安橙把水葫芦放竹篮里提上,他妈知道是给他二姐送的,虽然不理解,不过也夸他有心思,说他二姐肯定会喜欢。
她另外一只手拿着烙饼,背上扛着红薯,鼻子有些发酸,原来妈妈爱着女儿是这样子的啊。
她有点想念外公外婆了,希望在那个世界,时间并没有一直转动,等她回去,一觉醒来什么改变都没有。
最怕他们担心自己了。
——
天气晴好,风轻云淡,这样的秋天本来就能使人心旷神怡,安橙虽然背着三四十斤的东西,但因为方安成身子壮,这些都不在话下,累了就歇个一两分钟。
走了约莫半个小时,就到了王堂镇,只有在镇上,才有去县城的公共汽车,票价是四毛钱。
车站离她现在站的路口有些远,干脆不用去,直接在这里等,一会等车过来,招招手就停下。
从兜里翻出四毛钱握在手里,然后把背上的红薯放到地上,擦了把额头上的薄汗。
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安橙用脑海里仅村的地理知识,看着太阳估算,大概是九点的样子。
没有手机就算了,不过连个手表都没有,就有些郁闷了,总是不知道具体时间,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所以等以后挣到钱,她要先买个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