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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part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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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4
后来几年的日子就没再那么轻松过了,战争开始爆发,我们所在的连虽说没怎么上过战场,但也是要跟着一次次转移。
到了晚上,也不支帐篷,找个隐秘的林子,铺个草垫子,就算是床了。
林子里蚊虫多,得到空就咬,就算把身体裹得严严实实的,脸和脖子也会多出来几个包。
队伍里和我相熟的只有他一人,草席自然也是铺在一起,我从小就比较招蚊虫喜爱,但这段日子的露宿,还真没有被咬几下,反而是他,满腿的毒蚊子包,一旦不小心刮着碰着,痒不说,还会流许多血。
白天的时候他总是和其他人一起的,我寻了个机会,把他拉到一旁。告诉他,睡觉的时候别把腿露在外面,可以用衣服盖住,他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当天晚上异常的闷热。
蚊虫嘤嗡,空气凝滞,稍稍动一下都会出汗,皮肤是粘腻的触感。
借着这股子热气,我迷糊睡过去,却做了个梦。
梦中是回到了幼时,没有闷热的空气,鬓角吹过凉凉的风。我与父母和妹妹一同生活,不知烦恼。正在院子开心的笑,却眼见着父亲,母亲,妹妹一个接一个的消失。
不安与惊慌涌上心头,鼻头忍不住发酸,蓦地有下落的感觉,眼一睁便醒了。
我平躺着睡,睁眼却见到了一只手。
月光很亮,那手骨节分明,正握着一把破旧的蒲扇给我扇风。
我侧头去看他,他许是没想到我会醒,蒲扇轻飘飘的晃悠了两下,便不动了。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就看到了他把裤子卷到腿弯处,把小腿漏在了外面,我清清楚楚的能看到正有蚊子落在他的腿肚。
我有些不知所措,胸口传来钝闷的感觉,仿佛是有人拿着木锤去砸。
事后他向我解释:“你瘦不拉几的,哪里禁得住蚊子咬?”
part 5
我看不太清楚自己的形体,却能感受到哪里是手,哪里是脚。
这房间的门我出不去,一旦超过门槛的位置,就像是有张网将前路缠住,无法再前进一步。
我操控着手脚去穿过花瓶,穿过窗户,穿过床板,看着自己的身体如同烟雾一般消散,又缓缓笼聚。
这样的小把戏起先还算有趣儿,但当你把手从玻璃杯里穿过几百次时,就开始变得相当无聊。
这间屋子仿佛被遗忘在了角落里,不再有人进来,他那天来放下照片后就再没回来过。
也许是开心终于可以摆脱我这个废人了。
我偶尔可以看见外面的路上偶尔有人走过,这都会变成值得我为之兴奋的事情。
我正无所事事着,他似乎听见了我的召唤,在一个很平常的,阳光丰盛的下午,平凡又突兀的来了。
他有些倦气,但不曾休息,把外套挂在衣架后,去外面找了抹布,来来回回的把房间擦了个透彻。
然后他躺在我的床上,双手握在肚子上,双脚合拢,是很乖巧的躺姿,头却偏向一边。
我催使身体走到他面前,顺着他的目光去看,他正盯着床头柜的玻璃杯发呆。
那是我平时用来喝水吃药的杯子,估计杯身都浸透了许多病气,我想不透一个玻璃杯有什么看头,但他却一直直愣愣的盯着。
他看了好久,然后眨了眨眼,眼睛似乎干涩了,眼角眼尾的,都有些红。
他叹了口气。
然后起身,去拿那个杯子,在一旁的水壶里倒了些水出来。那水壶里的水从我死掉那天就一直在那放着,已经不新鲜了。
他晃了晃杯子,开口了。
声音有些哑。
“小少爷,你不喝酒,这杯水敬你好走。”
语罢,将水喝进了自己口中。
水喝了光,杯却不离口,依旧贴着唇。
我还想继续看,心神却晃了一晃,脑中空白一片。
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晃神,知道马上就会失去意识,却不想会在此刻发生。最后一个念头却是——
敬我的水,怎么的就被他喝进了去?
part 6
我因为家庭环境,难免会有一些被娇惯出来的毛病。
比如频繁的洗澡,吃饭细嚼慢咽,不近烟酒等。
参谋长是个温和的人,我俩偶尔会一起谈谈古诗,谈谈主席的文章,他对我的印象还算不错,也就惯着了我的这些小毛病。
军队里自然容不下这样挑剔的人,我也有在改正。
但总会有人觉得我碍眼,我他们给我起了个绰号,叫小少爷。
我去参谋长那里的时候会经过他们训练的操场,一大群汉子镇山河的吼,气血方刚,里面就属他散漫,总是趁人看不见的时候活动腿脚偷懒。
我那天去给参谋长送新到的书,路过操场,却听着有人喊了我一声。
“小少爷!又去姑娘房里绣花了?”
引来一片哄笑。
有人操着口音叫我。
“绣的好看不好看?”
“给俺纳个鞋吧,小少爷,咋样?”
我并不气恼,却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应付这样的场景。
他皱了眉吼:“行了!欺负人家小孩儿做什么?丢不丢人!”
人群安静下来,他向队长告了个假,小跑到我身边,接过我手里的一沓书。
训练完的肌肤有些泛红,残留着太阳的热度。
我撇了撇嘴:“我不是小孩儿。”
他笑一笑:“我当然知道你不是。”
他想到了什么,用一只手把书搂到怀里,另一只手伸出来和我比了比:“你白的都亮眼了,小少爷。”
我皱了皱眉,他问:“不喜欢别人叫你小少爷?”
我点点头。
他笑:“别理那帮大老粗,他们羡慕你……”
后面的词憋了半晌:“……精致!所以才笑你,实际上他们都喜欢着你呢。”
我不说话,他用肩膀拱了拱我:“我回去给他们说,让他们别再叫你小少爷了,行不,小少爷?”
我语塞。
从那天后,确实没人再那么叫过我,反倒是他,见我有时候又搞出了那副富家子弟嘴脸的时候,一口一个小少爷叫的可欢。
我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对“军痞”这个词有了生动形象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