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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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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华此时正停下脚步,沉下了脸容,开口道:“布灵,你在胡说什么?”
闻得他的声音,布灵猛然抬起头,本来得意洋洋的脸容一下子白了白,愣愣道:“清、清君?”
那小兔子精也立即回过头来,却不是看他,而是看向他身后的宴苏,大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委屈极了。
伽华有些难堪,自知布灵的言行全因自己管教失当所致。他偏头歉疚地看向小兔子精:“抱歉,是我没教好布灵,才叫他口出狂言。”说着,他垂眸看了眼布灵的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仙草,深深呼了口气,压下了久违的怒意,对小兔子精认真道:“这是送给宴苏的,布灵无权过问。现在宴苏回来了,你直接送给他,好吗?”
说罢,他偏头看了眼布灵,平日温和的眼眸此刻没有情绪,就这么沉沉的望着他。
布灵怔怔望了他一会,委屈得鼻头一酸,明白他的意思后,恨恨地将草篮塞还给了小兔子精。
小兔子精紧紧捏着那个草篮,紧张又羞赧地看着宴苏,红着两只眼圈。
可宴苏没有说话。
伽华回头,却无预兆地撞进了宴苏那双凤眸,正直直望着自己,带着某种看不清楚的情绪。
伽华看着他,温和的声音中带着少见的严肃:“抱歉宴苏,是布灵擅作主张……”
宴苏却忽然偏开了视线,声音很轻:“没事。”
伽华抿了抿唇,偏头看向布灵,沉声道:“还不道歉?”
布灵咬了咬唇,知道他都听见了,也不狡辩,只是不服气道:“我不。”
伽华看着他:“你是觉得自己没错是吗?”
“我哪错了?”布灵倏然抬手指向小兔子精,大喊道:“她就是不安好心,她就是个惯偷!”
伽华是真的动怒了,连声音都冷下了几分:“我平日是不是对你太过放纵了?你如此口不择言,出口伤人,是仙门之人所为吗?”
这话诚然是极重的了,布灵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眼眶微不可见的泛红,委屈极了的模样。
山头倏然陷入一片寂静。
而旁边的小兔子精不知怎的,眼眸愈来愈黯淡。半响,她偏头看向伽华,小声地开口:“对不起,大人,是我冒昧来访,您不要再责怪布大哥了。”
伽华看见布灵的模样,心头也不忍心,只是他必须要罚,否则让他的性子走歪,将来如何向殿下交代。
他沉静了眼眸,偏头对小兔子精道:“是他伤你,自当向你赔罪。”
小兔子精摇摇头,声音又细又小:“没、没关系。本就是我和姐姐的错,不该一开始不问自取了大人的仙草……”说罢,她又不死心地掀起眼眸直直看向后面的宴苏,杏眸凄切又难过。终于,她低下了头,将草篮递向伽华:“这是我亲自采的,虽、虽不如大人的仙草和……”她顿了顿,才继续道:“但也有益无害,请大人替公子养伤所用。我……我先告辞了。”
说罢,她转身便捏了遁身术,纵是伽华想开口留人,却也只是看见那截水粉衣角一闪即逝。
伽华看向那方向许久,才偏头望向布灵,平静道:“你去不去道歉?”
布灵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紧握拳,看着他:“不去,我没错。”
“没错?人家是来看宴苏的,你凭什么挡着?”伽华垂眼看了看手中的篮子,里面的仙草虽于仙庭寻常,但以那兔子精,想来得到这些费了不少力气。念及此,他的面容更加严厉:“是我平日对你太过放纵,才教你待人如此放肆嚣张?”
布灵张了张嘴,又咬牙闭上了。
伽华冷道:“你想说什么?”
布灵偏过头,闷声道:“没有!”
“好,既然你无话可说,那便给人家去登门道歉。”
“我不去!”
“你再说一遍?”伽华愈发生气地看着他,沉声道:“我现在管不了你是吗?你要是不去,现在就给我回紫虚宫闭门思过!”
布灵嘴唇动了动,到底不敢违背他,一脸委屈压抑心底的模样,恨声喊道:“道歉就道歉!”说罢转身便走。
伽华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前方山脚之后,许久才重重地呼了口气,勉强脸色缓了下来。他回过头,见宴苏还似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让你见笑了。”说着将手里的草篮递给他:“给你。”
宴苏垂下眼眸,刹那却微微变了脸色,立即抬头看他:“你的手怎么了?”
伽华垂首看了眼自己握着草篮的左手,掌心那道血痕还未痊愈,但比先前已是好了许多,至少不再流血了。便未在意,随口道:“不妨事,只是不小心擦到的。”
宴苏掀起眼帘直直看他,往日唇角那抹笑意全无:“清君是拿我当小孩子糊弄吗?你修炼多少年,贵为神兽,怎么可能随意擦破?”
伽华被他严肃的模样晃了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宴苏深深呼了口气:“有药吗?我给你上药。”
伽华张了张嘴,本想说这点伤大约到了晚间便自愈了,只是看着他的模样这话只得咽了下去。他回到自己的屋中随意取了一瓶外伤药,刚要转身出去,便见宴苏已经跟了进来,就在身后站着,素白漂亮的脸容有些绷紧。
伽华为他这孩童般的气性扯了扯嘴角,方才因布灵而起的怒意不自觉间消了许多。他走过去,将药瓶递给了他。
两人坐在上回下棋的那张桌旁,伽华将手搁在桌上,翻开掌心递给他。
宴苏不知从哪拿了条细帕,一言不发地握住了伽华的那只手。
两只手都很冰凉,是以触碰到的一瞬间都僵了僵。
宴苏低垂着眉眼,细细擦拭掌心已经有些干涸的暗红血渍。他乌黑浓密的眼睫一动不动,便显得那神情格外认真。
伽华坐在对面看他,见宴苏的鼻尖、脸容都格外白皙,衬得眉间那块红玉是镶嵌在白瓷上一般,委实漂亮,想来甭说仙族了,就是三界也难得找出这样容貌的少年。
伽华犹豫了下,再次道歉:“对不起,平日是我对布灵疏于管教,才叫他行事如此狂妄。”
宴苏并未答话。他将沾了些血渍的帕子放在一边,打开小玉瓶,小心地颠了些药粉撒在了伤口上。
伽华毫无防备下,倒吸一口气。
宴苏停止动作抬头看他:“疼?”
伽华看了眼那道血痕,先前无奈,因阴蛊虫非得以自己的血为引子才能引出,只好划了一道。细数他已多少年没有受过伤,早已忘了那疼痛的滋味,也忘了自己其实是多么怕疼。可是在他人面前又怎能流露。
眼下好了,倒是无防备之下,叫宴苏看了去。
他笑了笑,温声道:“没事,你继续弄。”
宴苏看了他一眼,又低了些头,将药粉小心翼翼拨开涂抹均匀,末了还细心地冲伤口轻轻吹了吹,只是看得出他不熟此道,故而动作有些生疏僵硬。
不过这并不妨碍伽华的感动,甚至隐隐的,这个动作、这个生气的姿态令他仿佛想起了什么,眼眸因而变得有些遥远。
待药粉撒均匀了,宴苏才直起身子,拿过一边的布巾,边说:“清君怕疼吧?”虽是疑问,但话语却更像是直叙。
伽华回过神,闻言也没觉得什么不好意思,淡淡一笑:“这是自然,有谁不怕疼。”
“既然怕疼,便好好护着自己。”宴苏低垂着眉眼,缠绕着他的掌心,平静道。
伽华看了他一会,轻轻一笑,点了点头:“好。”顿了顿,又补充了两个字:“谢谢。”
闻言,宴苏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垂下眼眸,轻声道:“清君先前还叫我不要说这些生分话。”言语分明听着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可就是让人听出了些许埋怨。
伽华看着自己手背上背扎了一个实在不算漂亮的结,不知怎的,或是受了什么影响,话便直接脱了出来:“那你也不要叫我清君了,唤我的名字吧。”
宴苏显然是怔了怔,抬头直直看着他。
伽华亦是稍愣,觉得此话有些不妥,毕竟相识的时日不长。加上宴苏这眼神看得自己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只是话也说出来了,总不好再收回去。
宴苏似是反应过来了,握着伽华的双手倏然收了回去,低头不语。
气氛安静诡异,伽华为自己唐突而感到尴尬,轻咳一声试图缓解:“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若觉得不妥,便当我……”没说过。
宴苏却立刻抬头望他,像是生怕他将反悔的话说出来:“不!”说罢,他直直望着伽华,眉眼是少年独有的那种认真:“我喜欢叫你的名字。”
伽华愣愣看着他。
宴苏似是经不住他这样的目光,又垂下了头,他小声道:“这样更显亲近。”
伽华恍然。
宴苏的身世艰苦,想必稍有对他好意的人便想亲近。念及此,他的心头软了许多,连带着声音也是愈发温柔:“好,那你以后便这样叫我。”
方才还生着气的少年,此刻低着头,但遮挡不住那唇角隐隐的欢愉。
伽华则想起方才的道歉仿佛还没得到回应,便继续道:“你别怪布灵……”
宴苏抬眸看向他,仿佛还觉得有些奇怪:“我为什么要怪布灵?”
伽华犹豫了下,看向他:“难道,你没看出兔精姑娘对你有好感吗?”
宴苏将桌上的纱布药瓶收拾了下:“既然无意,那看不看得出来,又有什么区别?”
“什么意思?”
宴苏掀起凤眸直直看着他:“若是她知道我看出来了,必定要我有所回应,而这回应又是伤人的,岂非还不如不知道我看出来了?”
这段诚如绕口令,伽华无奈叹了口气:“可无论你是否看出来,她终究是希望你有所回应的。”
“那又如何?”宴苏直直看着他:“难不成但凡对我有所好感的,我都要因可怜而一一回应不成?”
伽华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想起那小兔子精伤心的模样,终究有些不忍心罢了。
“难道……”宴苏忽然说道:“伽华便是这样吗?”
“什么?”伽华回神,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宴苏方才眉眼间的欢愉尽褪,只是抿了抿唇,声音不冷不淡:“若是仙庭那位与你传了婚约的明玉仙子来找你,你是否会因怜惜而有所回应呢?”
伽华怔了怔,无奈笑道:“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宴苏直直看着他:“会不会?”
他的凤眸中含着一股复杂的执拗,令伽华噎了噎。
正是时,窗外忽然传来动静。
他立即站了起来:“应是布灵,我去看看。”
宴苏没有阻拦,只是那样看着他走了出去,拿着药瓶的手指微微收紧。
出了屋,伽华叫住了那个打算快速溜回屋的身影:“站住。”
布灵急匆匆的脚步一顿,随即似是死心般泄了气,不甘不愿地回过身来,偷偷瞥了眼伽华,小声叫了句:“清君。”
伽华静静望着他:“道歉了吗?”
布灵咬了咬唇,胡乱地点了点头。
“兔精姑娘接受了吗?”
布灵的目光游移:“算吧。”
伽华微微皱眉:“什么叫算吧?接没接受你的道歉都看不出来?”
布灵被这样问得也很委屈:“反正我已经道歉了,它自己哭哭哭,哭个不停,像是我把它怎么着了似的。”
伽华皱着眉头看他:“你是不是又说了什么?”
“哪有?”布灵死不承认,偏过头不肯看伽华,小声嘟囔:“要是清君不信,尽去问那只兔子精好了。”
伽华皱着眉看他,想要开口责骂,但到底是跟了身边一千多年的人,也说不出什么严厉的话来。
半响,他严肃着脸容:“好,我会问的,若是被我知道你又说了什么话,决不轻饶。”顿了顿,又补充道:“今日起,你不许出门,在屋中抄写仙规一万遍,好好想想自己的行为哪里不正。”
布灵下意识地抬头就想争辩,只是想到了不抄就得回紫虚宫闭关,两者取其轻,到底按了下来,满脸不服气地闭嘴了。
这时,宴苏从伽华的屋中出来,瞧了瞧他们俩:“怎么了?”
布灵掀起眼帘瞥了眼这个罪魁祸首,暗暗咬了咬牙。
伽华偏头见他,声音低了许多:“没事。”他见宴苏的脸色平静,仿佛刚才那个问题已经掀了过去,便温声道:“天色不早,你早些回屋休息吧。”
宴苏点点头,稍稍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抬眸对他道:“伽华,你也早些休息。”
“好。”
旁边的布灵脚下一个趔趄,恍若天灵盖都炸开般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指着宴苏:“你、你刚才叫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