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灵》茶煲太太

7、第七章 突袭

　　按照当休的说法，“这山泉只作辅修用，治标不治本。”

　　山泉虽好，也只能让果子恢复精神，能正常说话是意外之喜，却终究无法让她变回人形。

　　既然如此，这一行人也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这里了，纪仲寻等人随即向当休辞别，当休也好似无意强留，只道天色已晚，希望他们明日再出发，他愿亲自护送他们走出雾隐林以致歉意。虽说开场不甚友好，但相处了一天，当休的所为倒也佐证了他只是正当防卫的说辞，众人也就并无异议。

　　夜深，林里的雾气和夜色相得益彰，炖煮出了一锅的神秘，向来温柔的月光不服雾色浓重，坠在空中，昭示着这林中残存的柔情。露水脱离竹叶滴落，惊醒了熟睡的少年。

　　纪仲寻惊乍起，才发现在山洞中睡着的自己，此时正孤身一人躺在林中，一阵冷风刺骨而过，激得他煞时清醒。

　　周围一片雾色，除了月晕，什么也看不见，看不见的夜里，一点声响都格外清晰。纪仲寻掐了自己一下发现自己不在梦中，把同行人的名字喊了个遍，回应他的也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和他的孤零零的心跳。

　　纪仲寻暗叹“这几天到底是犯了什么冲，每次醒来都变成孤身一人。”

　　夜晚是最好的作案时机，是无声吞噬性命的最佳工具。无数白天不曾暴露的想法，在夜中得意放肆滋长。

　　纪仲寻感觉到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自己，紧张好似一条颤抖的弦，想克制不发出任何声响却止不住的颤抖，然而这根弦在听到一声嚎叫后，彻底崩断。纪仲寻心中一窒“是狼！”

　　狼必成群，纪仲寻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狼爪下狂奔了。

　　他不敢回头，在这种地方，情况未知，纪仲寻除了拼了命地跑没有别的办法。头狼张牙舞爪地紧追着，纪仲寻跑得腿脚已经没有任何知觉，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衣角是不是已经被狼咬到，大脑一片空白，跑仿佛已经成为了下意识的动作，除了跑，一片空白。

　　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声嘶吼，那吼声与白天在林中听到的一模一样。

　　“是当休！”纪仲寻涣散的意识一下找到支撑，不禁大喜。

　　狼本就是欺软怕硬的主儿，这嘶吼让它们煞时却步，纪仲寻还在不断往前跑，仿佛试图寻求一个安全的慰藉，却在看到当休真身的瞬间，没有了动作。

　　雾中走来的轮廓，身形好似一只马，眯眼细看，头顶处却有一双鹿角，浑身猩红，最后踏出那步已走至纪仲寻面前，眼前的那张脸却分明是龙。

　　一时混乱不清的纪仲寻忆起儿时南儿曾用来哄他入睡的上古神兽的传说，上古六神兽，为灵修界的珍宝，与神兽联契者天生大能，其一勾陈，也唤麒麟，龙头，马身，龙鳞，尾毛似龙尾，声音如雷。一时，回忆中南儿的声音与面前的画面重合，勾陈，已至身前。

　　听过上古神兽跟亲眼见到，甚至怼在脸上见到大大的不同，纪仲寻一时大气都不敢出，心里对于救了他命的当休的依赖和对于勾陈的敬畏让他愣在原地，宛如一尊呼吸微弱的石雕。

　　这时，那勾陈却突然拨动后脚开始扒地，火口大张，喘着粗气，狼群已经被吓得躲了起来，纪仲寻以为当休已可以变回原身，而这神兽当下摆出的状态俨然是要进攻。

　　显然，他的目标并不是狼群。纪仲寻刚平复下来的心情，随着勾陈浑身的火焰又蒸腾了起来。

　　想起自己莫名睡在林中，被狼群追咬，想起当休白天时笑着说：“睡一晚吧，明儿个让我将功补过送你们一程。”，所有的疑惑在他心里随着那火焰蒸腾终至熄灭，只剩余烟袅袅下的悲戚与无望。

　　巨大的希望后的失望足以将人推向绝望，纪仲寻扯起嘴角苦笑道：“他竟不是要来救我的？”

　　这夜竟然这么长。

　　当休一声吼叫响彻山林，周身凝结着暴虐与杀意，眼看着就要吐出火焰，勾陈之火，谁能承受，纪仲寻闭上了眼睛，人在自知将死时，心中有的便不再是害怕，而是不甘。

　　当休出现时他心中的那份狂喜与依赖让现在的他无比羞愧，愧至愤怒，生而无灵线的他甚至连负隅抵抗的可能性都没有，他不信命，但这老天好像变着法儿子的要他认命。

　　想到哥哥和爹娘，想到自己总想藏起却无处躲藏的希望，害怕已经荡然无存，周围的一切仿若虚空，勾陈的火光被隔绝在了一层怨气外，愤怒、羞愧、绝望在他心中凝滞成一团若有若无的气息，这气息吸光了身体全部的重量，让人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甚至感觉不到万物的存在，少年心中没有悲凉、没有胆怯，只剩一句——

　　“我不能死。”

　　这时，林中躲藏的狼群突然不要命般的冲了出来，对象却不是定在原地的纪仲寻，而是那满身火光的上古神兽，灵兽对于上古神兽的恐惧是生来便有的，而这几只狼却好似受到感召般不要命往前冲，以卵击石，火光大盛，燃尽之处是狼群倒下的身影。

　　当休看到纪仲寻倒下的身影，变回了人形，这位上古神兽睥睨着狼群的尸体若有所思，纪仲寻本是这群瘦狼今晚的牙祭，方才却为了救他甘心被自己烧死，仔细一看，一条淡淡的线在狼群和纪仲寻之前发出微弱颤抖的光然后渐渐暗淡下去。

　　这天生无灵线的少年竟在生死垂危之际联契了本想要他命的狼群，当休露出试验成功的欣喜，摸着纪仲寻手上那条几乎消失的灵线，眼里写满了渴望与柔情，接而仰头望天长叹道：

　　“你送的礼物，我便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