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近朱者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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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定是在做一个噩梦。
在白鸟昙的想象中，她一来到X市，就会有震惊全国的恶性事件等着她来破解，犯罪者气急败坏地咒骂她破坏了自己的计划，受害人扛着一面锦旗说要让她的事迹在电视台播放个十万八千回……
而不是在这里听阿姨A和阿姨B争论这块菜地到底是谁家的。
“好的好的，之前分家的时候划分好了各家的范围……有证明吗？喔，只是口头协议。那请问你有什么证人吗？”
阿姨B一听顿时激动，抓住白鸟昙的双手拼命摇晃：“她家的证人肯定会偏向她啊！怎么可以找她家的人！”
白鸟昙绝望地擦了一把脸上的口水沫，“当然我们不会全听一个人的证言，我们……”
口干舌燥地说了半天，姑且让两人各退一步，由公证人将这块菜地一分为二，A一块，B一块。
回到车旁，眼前的景象让白鸟昙不由怒上心头。
“若川前辈！！！”
“啊！是小白鸟！你回来啦~”
由于塚内警官实在太忙了，实际上负责指导她的人是这位若川永女士。金发，紫瞳，眼里仿佛带着星光。初次见面时，白鸟昙还以为见到了某位贵妇，就算穿着制服，这位警官也自有一副在自家两千多亩的后院里喝下午茶的气派。
“是的，我从毒辣的太阳和口水雨地狱中回来了！”
若川永对她语气里的气愤置若未闻，递给她一瓶冰镇的矿泉水：“有小白鸟在真是太好了！把我堆积了一个月的纠纷案件都做完了呢~”
“是啊，堆了一个月，根本没有人想要做的吧。”白鸟昙躲进后座，咕嘟咕嘟灌了自己半瓶水，倒在座位上。冷气源源不断地涌来。“什么A偷了B心爱的狗，我说，如果真的是心爱的狗看到主人居然不会扑上去不是很奇怪吗？！还有什么怀疑邻居每天都在偷窥自己的十年的入学考卷，偷窥就算了，考了十年还没有通过的考卷到底有什么值得偷窥的啊？！”
“哈哈哈哈，人生就是这样啊。为了一点小事情争得头破血流，争完了之后呢，喝点红茶，敷个面膜，准备迎接新的一天~”
“……前辈你的头顶好像在发光。”
“不，我想你只是中暑了。”
汽车缓缓起步，两旁的风景飞速后退。远处如山峰般起伏的高楼大厦泛着明亮的金属光泽，坚硬而肃穆，像一片凝固的海洋。在这座钢铁森林般的城市里每日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事件，向阳处耀眼不可直视，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同样也有无法想象的黑暗。
在五月的末尾，白鸟昙来到X市的第一个星期，跟着她的临时导师若川永，深深体会到了这座城市的热情，字面意义上的。只要在没装空调的房间待几分钟，就会产生“只要给我空调就好了，我什么事都愿意做”的错觉。如果是在阳光底下，那么空调也无法拯救她了。
赞美空调，它真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
“醒醒小白鸟，”若川永调了一下后视镜，照见把脸埋进沙发只露出一个后脑勺的白鸟昙，“接下来我想去城东区看一看，那边好像有个失踪案的现场。”
“失踪？”
“对，昨天来报案的。”
“这种事不应该是由普通科他们……”白鸟昙只说到一半。如果普通科的人愿意接手就轮不到若川了。
入职之初，白鸟昙发现，在接到报案之后并不是所有的事件都会立案。首先有可能案情达不到立案标准，其次，警察也会考虑立案之后侦破的可能性大小。
是的，对于警局来说，一件难以侦破的案子，侦破了固然是一件好事，但如果没有侦破，所造成的社会影响是非常不好的。每年的破案率、工作量、社会影响……比起成为了一种象征的英雄，这群人所担心的事物显然更加具体。
人口失踪便是一种难以权衡的类型。
失踪往往是悄无声息的，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过了一段时间才会被发现。先不说他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人，也是一件很渺茫的事情。
失踪？失踪几天了？才一天？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出去玩了啊？找？怎么找？回去等等，说不定过几天就自己回来了。
若川永看惯了这副嘴脸。她偏不，别人不愿意负责的事情她去负责，别人不愿意立案的案子那她就去调查。
如果说白鸟昙喜欢的是微亮的暗室，那么若川永一定是那种光芒万丈的发光体。和白鸟昙曾经见过的欧尔麦特不一样，若川永是个出门必擦防晒、必备遮阳伞、每天晚上都要敷面膜的超精致都市女性，在空闲的下午还会泡泡茶、插插花什么的。明明看起来如此柔软娇小的身体，却仿佛有着永远都用不完的精力，像恒星一样发着光。
和这样的人共事，真是太有压力了。
阳光透过挡风玻璃照进车后座，白鸟昙立刻捂着眼睛往更深处的阴影挪动。
城东区。
巨大的LED屏幕上在交叉播放欧尔麦特代言的眼药水广告和当红组合OVO最新专辑的宣传曲。挎着菜篮子路过的大婶正好和从车上下来的白鸟昙对上视线，大婶楞了一下，默默地扭过头。
白鸟昙顺手捋了一下头发，发型没乱。衬衫纽扣没开。鞋带没散。从头到尾都很正常。
“你在干嘛？”
“刚刚有人很奇怪地看着我。”
若川永失笑，伸手把她的墨镜摘下来。“你不适合戴这个。”
“城东区流动人口很多，今天便衣就是为了能够更好的融入群众，所以墨镜这么引人注目的东西就不要带啦。”
说完，她打开了手中叠了五层蕾丝的遮阳伞。
……算了。
据报案人称，失踪者叫做石原里香，最后一次得知她的确切地点就是城东区的一家咖啡厅，石原高中毕业后一直在这里打工。石原时常夜不归宿，于是在她一个星期没有回过家之后，家人才意识到不对，打电话到店里，店长告知他们石原一个星期没有出现过了。
好孩子一定不能让家人担心喔。
她们第一步准备先到店里暗中打探一番。
这间叫做“Maker Cafe”的咖啡厅在网路上似乎相当有名，以女仆亲手为你泡咖啡为卖点，白鸟昙在他们的官方网站上能查到所有的女仆资料，其中也包括失踪的石原里香。这位短发女孩化名莉莉，冲着镜头笑得十分灿烂。
两人佯装互不相识，一前一后走进咖啡厅。
接待白鸟昙的是一位齐耳短发的小女仆，头上戴着白色的兔耳头饰，将托盘抱在胸前，细声细气地自我介绍：“客人好，我、我叫娜娜子，接下来由我负责……”后面的话已经听不见了。
“娜娜子，你好你好。”白鸟昙没看菜单，而是颇为好奇地抬头看着娜娜子，“我想要杯店里的招牌，就是最有特色的那种，你懂的吧？”
娜娜子点点头，甚至不敢和她对视，拿起笔在账单上记了一笔，就害羞地告退了。
那一边的若川永和那位女仆交谈甚欢，但说了几句之后，女仆几乎是撒娇般地一叉腰，若川永就露出了歉意的微笑，她向坐在不远处的白鸟昙眨了眨眼。这是代表启动计划B的暗号，无法旁敲侧击询问的话，警察的身份也是一个很大的助力。
她收回视线，咳了一声，“那个，娜娜子啊。”
娜娜子短促地回应，“什么事！”
“嗯……我没有针对你哦，你们店里是不是有一位叫做莉莉的女仆？”
正闷头给她倒咖啡的娜娜子手一抖，滚烫的液体在桌面上迅速扩散，她尖叫一声，想用方巾擦掉溢出来的液体，结果另一只手又碰倒了一旁的水杯，至此场面已经无法控制，倾倒的水速度很快，尽管白鸟昙及时起身，她的外套还是被水溅到了。
娜娜子张着嘴，不知所措地举起双手，“对、对不起！”
白鸟昙抽出几张纸巾，吸掉透明的水，但咖啡渍意外地顽强，怎么擦也擦不掉。娜娜子小心翼翼地问，“我，我带您到后面清洗一下好吗？”
原本只是一件小事，白鸟昙本来想说没必要，但娜娜子的眼神十分恳切，趁着弯腰替白鸟昙擦水渍的时机，娜娜子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既然您来找娜娜子，我有一些事情……想告诉你。”
刚刚那阵动静吸引了不少目光，白鸟昙扫了一眼，对上若川永探究的视线，她若无其事地一撩头发，跟上小女仆，来到了被门帘隔绝的后厨。
相比较前厅的温暖宽敞，后厨显得狭窄又昏暗。几个大概是空闲下来的厨师与女仆或坐或立，向她们行注目礼。目光里的揶揄和香烟明明灭灭的亮点让她皱起眉头。
厕所的水槽倒是显得很干净，娜娜子请她脱下外套，在门后的椅子上稍等片刻。
“莉莉她一直很想离开这里，”小女仆背对她在橱柜里翻找，找出一瓶蓝色的洗衣液，“她和我不一样，她成绩很好，也有很多人喜欢。那天她告诉我，她终于找到离开的办法了。第二天她真的没有来，我还为她高兴了好久。”
“离开哪里？”
娜娜子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想了想，“大概是……离开这家店吧？”
“原来如此，那之后呢？”
“之后，她妈妈打电话过来，我才知道，原来莉莉也没有回家……第二次她妈妈来店里哭闹了一场，店长很生气，还说了‘只有像你这样的女人才能教养出那样的女儿’这样的话。”
“嗯，可能只是气话吧？”
“不是的！”娜娜子拼命摇头，“店长明明就很喜欢莉莉，还说以后会提拔她作分店的店长……为什么之后就突然变了呢？店长还不许我们提起任何关于莉莉的事情，就当她从未存在过一样。你难道不觉得，太奇怪了吗？”
白鸟昙点头，“是啊，太奇怪了。”
这个娜娜子，或者是这家店。
目光之内几乎能够凝结成实体的黑色恶意，像毒蛇表面那般滑腻的窃窃私语。有时白鸟昙对自己的个性感到微妙的恐惧，因为总有人能够用天使般的面孔说出恶毒的话语。只要你能剥开他们刷白的虚伪表面，就会流出充满恶臭的粘稠液体，粘在身上，无论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她拿出警察证，“再重新自我介绍一次吧，娜娜子。我叫做白鸟昙，是个警察。”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近朱者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