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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一世别后不相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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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急之下我脱口喊道:“一起去一起去一起去!你那么强!我特别想让你跟我一起去!求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我心脏狂跳,微微喘着气,眼泪马上就要涌出来了。
夕凉垂着修长的眼睫,看着我,旋即放开了我的手,直起身子坐回旁边。
我连滚带爬的逃开了这人,躲到墙角系我的衬衣扣子。一室安静,只剩下我尚未压住的心跳和微微的喘息。
引狼入室,引狼入室啊……老高你等着我要送你上天去跟马克思恩格斯打牌!
我勉强忍住将要冒出的眼泪,抬起头看着夕凉,发了两秒钟呆,忽然怒了。我用力捏住中指的关节,努力克制着把这根手指冲着这人竖起来的冲动,咬着牙道:“我说夕凉啊……你什么毛病啊!”
只说了几个字我就维持不住惯常的温和口气,拿出了和屌丝们吵架的劲头来。
“我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你那么激动做什么。”这人的语气依然平静而冷淡。
这个劲儿真要把人气死了……我瞪着她,指控:“敢问哪国人会开这种玩笑啊!你和别人也开这种玩笑么?”
“我和别人不开玩笑。”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看看你内衣是什么牌子。”这人真是张口就来,连草稿都不用打一张。
“我内衣没有牌子!而且你现在身上穿的不就是我的吗!那边柜子里还有一大堆你随便看啊!”我越说越来气,握拳砸了两下墙。
“好,好……我错了。”夕凉微微叹了口气,许是看我真的恼了,这人居然放软了语气,柔声细语地哄着我道:“对不起。”
“……”
我没脾气了。这人这样说话的时候,真的温柔的要命。我从来都受不了她用这样的语气来哄我,无论是因为什么。
哪儿来的什么“从来”啊……明明昨天才认识的。
“别跟我说对不起。”我抓起了我那条黑色的斜纹领带,随手挂在脖子上,转头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忽然觉得特别不甘心,特别委屈,到底意难平,于是我侧过头瞪着她,道:“你这登徒子!”
她的唇际晕开了淡淡的笑意,玩味地、慢条斯理地念道:“是,是……今日我冒犯了北大人清白,真是罪大恶极,不可宽恕啊。”
我伸手捞过旁边柜子上的眼镜布,揉成一团去砸她,被她接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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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照例花了很久才睡着。
我很少做梦,但是这个晚上,无数交织的梦境纷杂凌乱,含义不明,像是碎片纷乱闪烁。
月夜,亭台楼榭,飞花酒盏,一轮霜月正明,月光清如白银,映在水中宛如红尘颠倒。
亭中有人在对弈,一个一身黑袍,另一个一袭白衣,棋盘上黑白错落,她们修长手指拈起的棋子泛着温润的光。
这盘棋乍一看稀松平常,细看却引人入局,就在我将要看穿这局中的玄机之时,画面再闪,刀剑,写意挥洒的刀剑,刃上溢出晃眼的冷光,清脆的金铁交击声响在利落的碰撞中,不绝于耳,嘈嘈切切大珠小珠,荡开漫天的雨。
雨入湖面荡开涟漪,无边落木萧萧下,碎枝残叶纷飞中化作桃花,桃花倾世洒落,花树下有人接吻,是宿世的恋人,相拥着纠缠着,两人的长发,眉眼,手指和衣襟,交织出极尽的温柔。有一滴泪灼灼落下,不知是哪个人流的。
两人的衣衫揉在一处,黑白两色转出了太极的图案,有人抖开宣纸,执笔蘸墨。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那字翩若惊鸿,风骨犹然。
有人交谈,有人争吵,有男有女,有的人低语,有的人高声,太乱了,我听不清。
没有细节,又尽是细节。最后所有的画面碎片都一挥而散,如同幻境褪去,我脚踏实地,我意识到了自己是谁。
我是北渺。
我正走在路上,路很长,一眼望不到头。天上在落雪,细细碎碎,雪落在头发上,我扣上兜帽,发上的雪被我的体温化成湿润的水,兜帽又被风掀开,就在额发上凝成了薄薄的霜。
我已经走了很久的路,疲惫使我的心境沉寂而低落,我在寻找,痴心苦求而不得,可是最傻的是,我根本连自己所求为何都不知道。
我在寂然风霜中行走,一心失落,颓唐而懒散,这条路好像没有止境,我心神恍惚,忽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击中了我,那是被某个人的目光注视的直觉。
我停下脚步,慢慢抬头,修剪成圆形的枝木上点缀着淡白的荧光,旁边一袭白衣的女子长身而立,身姿孑然,那白衣透着森然的古意,繁复精致的银色暗纹折出了清澈如水的光。
细碎的雪花星星点点的沾着她漆黑的长发,显得分外晶莹,她本是冷而锋利的,可这一树星辰似的淡白荧光和漫天细雪将她的气质笼得安静而温柔。
这人看着我,神色温柔淡然,目光深情入骨,她微微挽起了唇角,唤道:“北……”
我嘴唇翕动,无意识地念出了某个名字。
这一瞬间魂悸魄动,我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撑着额头微微喘息。
一时间竟不知身在何处。
电脑机箱在嗡嗡作响,睡前我只是关掉了显示器,我看到电脑桌上老高的小说叶子的充电器院长的耳机和烟还有一堆杂七杂八……
对,这是我家,我家客房……
我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客厅里,此时凌晨六点,天光微醒。看向我的房间,门是关着的,夕凉她还在睡吧。
我从冰箱里找出了一罐啤酒,坐在沙发上,慢慢地喝着。
前面的梦我都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最后那个梦,我回想起了那种失落的感觉,那天在下雪,我跑了很久的步之后,从体育场往回走,我很累了,可是路还很长。我没有遇见任何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躺在沙发上,再一次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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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渐明,夕凉推开了房门。她看到沙发上躺着的女孩子和桌上的半罐啤酒,微微一愣,然后回身,再出来时抱了被子,无声地走到北渺身边,为这人仔细地盖好。
然后夕凉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人的眉眼。
她平日总带几许笑意,温和懒散,感觉有点儿颓唐,可是在面无任何表情的时候,她的嘴角是微微下垂的,居然带着些冷峻的帅气。
这人其实天生一副哭相。
睡中的女屌丝忽然动了一动,旋即抱紧了身上的被子,喃喃唤道:“初寒……”
声音轻微,几不可闻。
但是夕凉听到了这个名字,看懂了这个唇形,一瞬间这似冰如霜的冷陌女子神色颤动,眼底透出了深刻的疼痛,她用修长的手指掩住了眉眼,扶着旁边的桌子,慢慢蹲了下来,搂住自己的膝盖。
良久,夕凉重新站起,微微低着头,漆黑长发散落,看不清表情。
她拿起桌上的易拉罐,饮尽了里面的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