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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等到戈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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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时代,我们都得知了“等待戈多”的故事。戈多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等他?等到之后是要一起做一件什么事吗?那时只知道这是个可以尽情解读的荒诞寓言,即便不确定它的真实涵义,也开始在等人的时候引用着来戏谑一下。再后来,一开始的好奇,被岁月的长河淡化,转向了一份悲情。这份悲情来得偏意识流,难以名状。在失意时,如果有人提及了这个故事,听者甚至可以流下几滴眼泪来。
关于刘白的到来,大家的情绪都是复杂的。如果需要对应的话,戈多是刘白这个人,戈多是阔别重逢的符号,戈多是失而复得的欣喜。
多少人,毕业酒喝着,约定明年今日再聚首;多少人,在K房痛心歌唱,“来年陌生的是昨日最亲的某某”。
尽管离别以来,周丽珍和叶新雨都与刘白有着积极的联系,可中间也不可避免地有过寡淡的维系期。如果周丽珍和叶新雨不是在同一个城市,不是有着共同的住房需求,估计也难以造就目前的亲密关系。太多外界因素在分散着人们的时间和精力,只要与旧友断开一日联系,就会有一周不联系、一月不联系的递进状态,等到意识到自己与对方的生活严重脱节时,问候的话语已然不知从何书写起。
基于珍惜,在寡淡期,一商量到合租,周丽珍和叶新雨就积极地促成这件事。而住到一起后,二人在友好共处的基础上,总会有意无意地向刘白汇报近况,也轮流关心着刘白的日常故事。三人的友谊就这样进行着保温,可在刘白未能真正出现时,周丽珍和叶新雨都不能完全确定这个朋友是否热情如初。再聚时,眼神会变吗,默契会在吗,话题会尽吗?
三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行视频通话,分享好歌好片,说尽近日趣事。只是周丽珍、叶新雨这边的出场人物增多了,故事也日渐丰富,刘白在手机的另一端,看着这边的陌生面孔,心里慌了,也没底了。她过的是不一样的日子,她的失意,周丽珍和叶新雨都不知道。
刘白总是只言片语带过一天的生活,然后嚷嚷着要来到她们的城市。周丽珍和叶新雨也总计划要去找刘白,但生活总有变数。大家都默认着这是时机未到,今天彼此安慰会见上面的,明天打趣道深厚的友情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凡此种种,这一拖,就从相约国庆转换到了相约跨年。
终于,12月30日早上,刘白来到了周丽珍和叶新雨所在的城市,将与新老朋友们一同跨年。
面对谭长风和徐牧云争当接送司机的好意,周丽珍和叶新雨一并拒绝了。
“我们三个先单独聚,话当年。迟些你们再登场。”叶新雨充当着三人的外交官,斩钉截铁的模样使两个男生不得不相继收起了车钥匙。
“也是,你们先聚着,才好畅所欲言。我们迟些再闪亮登场。”谭长风抱紧了徐牧云,扮楚楚可怜,“归根到底是我们还不够完美,不足以让她们争先炫耀。”
徐牧云脸上写满嫌弃,抖动着身体,力度逐渐加大,成功把谭长风甩开。
“别把我们混为一谈。我不出现,是因为体贴;你不出现,才是因为残缺。”
谭长风掩面,踉跄着躲到叶新雨的身后,告起状来:
“这不摆明了说你眼瞎吗!这你也能忍?”
叶新雨抬起眉毛,注视着徐牧云。徐牧云连忙赔笑,急速躲到了周丽珍背后,双手紧贴着周丽珍的肩膀,朝叶新雨喊话:
“别让爱情影响你的判断啊。他这明显是在挑拨离间。”
周丽珍抖动着肩膀,成功把徐牧云的手甩开,紧接着从谭长风的手里将叶新雨拉了过来,朝男方喊话道:
“多大点事,拜托你们,刚烈地打一架吧。”
两位姑娘带上包和手机,直奔机场去了。
“垃圾,是不是被她们遗忘了?”徐牧云意识到了什么。
“很遗憾,好像是的。”谭长风面露无奈。
“决斗?”
“不合适,把你打废了不好跟丽珍交代。”
“那,石头——剪刀——布!”
“好!来,石头——剪刀——布!”
明明想的是“石头”,怎么就出“布”了呢——谭长风无奈地看着对方犀利的“剪刀”,叹叹气,往厨房里饱含内容的垃圾袋走去。徐牧云则不失温柔,为他将家中大门轻轻打开。
自出门的一小时后,周丽珍和叶新雨抵达了目的地。
人潮中,二人一左一右张望着,等到不经意对视时,都笑了。
“有点紧张呢。”叶新雨揉了下自己的肩膀。
“同上。”周丽珍帮叶新雨捶了捶背。
在哪儿呢?
“明明是三个人的游戏,我却没有姓名~”二人的背后传来了顽皮而熟悉的歌声。
二人连忙回身,将这位贵客抱住。三人抱得很紧,没人愿意先行抽离。
良久,周丽珍浅唱起了王菲的《如风》:
“来又如风/离又如风/或世事通通不过是场梦/人在途中/人在时空/相识也许不过擦过梦中。”
刘白抱着二人的力度更大了,撒起了娇:
“太伤感啦,来点快乐的。”
叶新雨认真搜罗了脑海里的曲库,也哼了起来:
“天再高我的快乐至上/哦嘿呀/哦嘿呀~”
三人忍不住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对上彼此的视线,倍感熟悉。接下来,得吃起来,喝起来了,不着急煽情。
周丽珍接过刘白的行李箱,叶新雨背上刘白的包,三人激动地奔往附近的一家北京菜馆。
吃着东西,周丽珍和刘白感慨不已。
“那时叫外卖,一盒炒饼一份炒菜,我们两个人分着吃,可满足了。”
“你还自备老干妈,酱油,醋,叫什么外卖都不用担心店家的手艺。淡了——酱油,寡了——老干妈,腻了——醋。”
“那时去找你们,几乎每次都抓到你们在吃着外卖看着《老友记》,要不就是《康熙来了》。现在呢,这传统由丽珍,我和邻居朱槿延续着:我跟丽珍吃着好吃的,看着老剧,朱槿总过来跟着我们一起看。”
“终于相聚了。错过了很多跟你们一起的快乐时光啊。”刘白突然叹了口气,言语间透着些许不甘。
周丽珍摸了摸刘白的头,安慰着:“这样才更懂得珍惜嘛。我们两个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很感激,唯独对遥远的你仍有牵挂......”
叶新雨重复着周丽珍的动作,作出表示:“我们会加倍对你好的。”
刘白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她没有怀疑眼前这两个好朋友的话,她担心的是自己消极的思想走向。希望自己不会搞砸接下来这段日子——刘白暗暗祈祷着。
当天下午,众人相聚在一家KTV里。
“我们三朵金花,向来是单飞不解散。今日,承蒙歌迷们厚爱,得以合体,我们会用心唱接下来的每一首歌,好好回报大家的。”叶新雨面朝着大家伙儿,扶着立麦热起场来。
“老粉带着浑浊老泪,表示像是回到了十七岁。”捧场的人怎么少得了谭长风呢。
“我也记得,那年的雨季,门前有许多的茉莉花。”徐牧云喜滋滋地接着话。
叶新雨默默看着徐牧云,呛声道:“你的青春是小旋风吧?提醒一下,你跑错见面会了。”
周丽珍也拿起了话筒,凑起了热闹:“哎哟,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新雨还是这么爱跟歌迷开玩笑。记者朋友们别误会,笔下留情哦。”
“什么组合嘛,要不是想听刘白唱歌,我们才不来呢。”
“就是,刘白呢,让刘白说话。某些人真是不自重,话筒在手抢都抢不走了.....”
“我们要听夜莺的声音!”
.......
刘白带着微笑望着这群热闹的年轻人,积极地欢迎着自己的可爱模样一览无余,不由得多吃了几口拍黄瓜,多喝了几口啤酒。
终于,众人达成一致意见,先进行了大合唱。《雨蝶》、《太多》、《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小冤家》这类古早且朗朗上口的曲目轮番上演着。果不其然,气氛十分热烈。
紧接着,叶新雨在选歌系统里为刘白挑选了她的拿手粤语歌《燕尾蝶》,将其置顶。
“接下来,大家注意了,认真聆听,我们的灵魂歌者刘白要放大招了。”
众人放声欢呼,热情造势。刘白带着微笑,大方地接过话筒,开始歌唱:
那些胭脂色的香槟色的伸手可折的
段段艳遇处处有染都放在眼前
害怕采花天黑路远
情愿对路边灯色眷恋
那些玻璃镶的水晶雕的一触即碎的
逐步逐步进占世界通向没有完
地厚天高如寂寞难免
谁家有后园修补破损
燕尾蝶
疲倦了
在伟大布景下
这地球若果有乐园
会像这般吗
摘去鲜花
然后种出大厦
层层叠的进化
摩天都市大放烟花
耀眼烟花
随着记忆落下
繁华像幅广告画
蝴蝶梦里醒来
记不起对花蕊的牵挂
眼泪挂在刘白的脸上,跟着摇晃的灯光一闪一闪。思绪万千的刘白难以继续开口,朝着周丽珍和叶新雨的方向抬了手,示意她们接唱。
那些山中开的天边飞的不知所措的
渐渐熟习世界会变不再受惊怕
为免牺牲情愿被同化
移徙到闹市找一个家
燕尾蝶
存没了
在发射塔之下
这地球若果有乐园
会像这般吗
摘去鲜花
然后种出大厦
层层叠的进化
摩天都市大放烟花
耀眼烟花
随着记忆落下
繁华像幅广告画
蝴蝶梦里醒来
记不起对花蕊的牵挂
周丽珍和叶新雨动情地唱着这些再熟悉不过的词。这首歌,她们跟刘白合唱过很多次,但从未见过刘白今日的悲伤模样。可能,她一个人经历了很多故事吧。在现场的感染下,叶新雨也跟着湿了眼眶,情绪有些复杂。她朝一直静静在旁聆听的朱槿招手,后者乖巧地跑上前去,稚嫩的模样让人想要保护。
再也不怕怀念昨日余香百合花芬芳吗
摘去鲜花
然后种出大厦
文明是种进化
尽管适应
别制止它
力竭声沙
情怀承受不起风化
丛林不割如何建造繁华
别问怎么不爱它
蝴蝶梦里醒来已记不起对花蕊有过牵挂
朱槿唱这段时,周丽珍、叶新雨和刘白抱成了一团。两个男生则静静观看着这情景。
曲终,K房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高音甜,中音准,低音劲。”谭长风大力夸赞着几人的歌声,缓和着气氛。
“这乐评,你现憋的?”徐牧云也参与了进来。
“从《无间道》那里挤出来的词。”跟着哥哥姐姐们度过了那么多时光,朱槿此刻的默契教人倍感欣慰。
周丽珍内心深有感触,摸着两个朋友的头,诵读起了普希金的诗:“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
在姐姐们整理好情绪之前,点歌系统的“已选歌曲”都默认由朱槿来完成演唱。朱槿的歌声毫不炫技,真诚动人。在“玫瑰都开了/我还想怎么呢”,“传说中痴心的眼泪会倾城/霓虹熄了世界渐冷清”,“我不再让你孤单我的风霜你的单纯/我不再让你孤单一起走到地老天荒”等歌营造的氛围下,男生们时而拍拍他们心上人的肩膀,时而给用心唱歌的妹妹鼓掌。场面再度热闹了起来。
慢慢地,几个女生恢复了平静,分别坐好停靠在沙发上,认真欣赏着台上这个十几岁的少女的歌声。歌者有着令人怀念的年纪,深情的歌曲经其诠释,听者更为动容。
“这是什么?”眼看谭长风正从自己面前的凉拌盘里夹起一筷子不成形状的发黑食物,刘白觉得很诡异。
谭长风朝刘白龇牙笑起来。
无疑,刘白觉得诡异的事物多了一项。
叶新雨推着谭长风的头,喊道:“走开啦!”继而对刘白解释,“茄子。”
刘白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得尽快接上你们的梗啊,不然在你们中间会看起来智商很低。”
徐牧云凑过来,送起了温暖:“夸张啦~相处久了就会有默契的。你且跟我们混上两天。”
之后,众人在积极的氛围里进行着轮流唱与合唱,刘白跟新认识的三个人也迅速熟络起来。离开K房后,一伙人聚餐碰杯,接着压马路继续聊天,还不到一天时间,刘白就有种自己本就生活在这里的错觉了。可能,跟好人在一起,就会特别容易觉得亲切熟悉吧。
当天晚上,三个好同学兼好朋友挤在周丽珍的床上,聊到凌晨两点才纷纷睡过去。临睡前,周丽珍给朱槿发了微信,让她在第二天早上8点过来当她们的闹铃。在邻居奶奶回老家后,周丽珍就跟朱槿交换了彼此家里的备用钥匙,以便互相照应。
12月31日,年度的最后一天,早上8点,朱槿按时打开了隔壁的门。她兴奋地站在周丽珍的卧室门前,享受着被在乎的人儿委以重任的感觉,用吉他为姐姐们认真弹唱了一首温暖的歌:
心上的人儿,有笑的脸庞,
他曾在深秋,给我春光,
心上的人儿,有多少宝藏,
他能在黑夜,给我太阳。
我不能够给谁夺走,仅有的春光,
我不能够让谁吹熄,胸中的太阳,
心上的人儿,你不要悲伤,
愿你的笑容,永远那样。
在美好的歌声中,刘白由睡梦惬意地过渡到了现实世界,嘴角带着微笑,心甘情愿地睁眼醒来。这一天,对刘白来说,真得用“全新”来形容。
周丽珍和叶新雨也醒了过来,同时对着睡在二人中间的刘白伸懒腰,刘白无处可逃,连呼救命。
“我只用了3成功力,这样你就招架不住啦。”
“我都没发力呢,你就喊救命啦。”
“很痒啦.......哈哈哈......痒......”
一番互动后,周丽珍率先下了床,打开卧室门,只见门口的朱槿正朝自己露出灿烂的笑。
“哇,好闪。我才刚醒,你怎么可以对待我的双眼呢......”周丽珍勾过朱槿的脖子,挠起她的痒痒来,“别再散发光芒了!”
“饶命啊!”朱槿紧紧抱着吉他,躲闪不及,忙对着卧室内大喊,“刘女士,咱们结盟吧。”
“妹妹,你哪里来的自信啊。咱们各自能先从贼人手里挣脱再来讨论结盟吧。”刘白正死命抵挡着叶新雨的进攻,力气渐殆。
“我......”朱槿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周丽珍终于放手,笑道:“不能让我们的大歌星再尖叫了,嗓子坏了我可担不起。”
闻之,叶新雨也放过了手中猎物,说:“算了,我今日份的运动量已然达标,烦请诸位今天扶着我点。”
刘白瞪大双眼,边起身边回应:“说出去都不怕江湖人耻笑的。懒死鬼。”
叶新雨嘻嘻笑着,说:“‘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不知阁下说的是哪一个江湖?”
朱槿甚觉好笑,对着叶新雨喊道:
“凭你的肺活量,哪个江湖你都跑不动的。”
叶新雨心中一惊,这孩子越来越能接话了,教人颜面何存,便掰起了手指关节,并放话:“凭我的肺活量,从床这边跑到你那边应该还是够的。”
朱槿心中暗惊,生怕身体再次遭罪,忙跑离所在处,直奔大门口,“在下还有作业,恕不奉陪!”
刘白笑出声来,说:“真热闹。”又有些感慨,像是在阐述什么,“你们这里,真热闹。”
接下来,几人相继洗漱,收拾好东西后,就叫上朱槿一同出门吃早饭了。最近周丽珍有些累,不太想做饭。才刚走出小区,就撞上了谭长风和徐牧云。
“这么早?哎,又要对着你们一整天了......”叶新雨皱起了眉头。
“没办法,‘我已决意一生护着心中的她’......”谭长风满脸堆笑,对叶新雨挑动着眉毛。
“哎呀,我感觉我好像已经饱了,而且好像还有点顶上来了。”刘白夸张地摸着喉咙。
“喂!”谭长风一脸无奈,“你们不愧是多年好友,讽刺人的风格都这么像。”
“哈哈,想吐就吐吧。”徐牧云朝刘白示意,“他啊,一向是走油腻风。”
“没事,我想我已经习惯了。”刘白笑道,“一起吃饭去?”
一行人在一家几十年老店里吃了港式早点,又是大聊一通。紧接着,吃撑了的年轻人们开始压马路,逛超市,消化得差不多了才回到晨光花园小区里。
在周丽珍家中,众人惬意地坐着。
“感觉你好像来了好久好久了。”朱槿对着刘白说出心里话。
众人大笑。大家都有这种感觉。无论是老朋友,还是新朋友,都对刘白感到十分亲切熟悉。刘白也十分喜欢他们。朱槿的话,道出了大家的心声。
“你是在赶客吗?”刘白逗起了朱槿。
“不敢,”朱槿有些害羞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刘白微笑不已,对这个妹妹更觉可爱了。
“我给大家分析一下,为什么都感觉刘白来很久了。”叶新雨做了个“掐指一算”的动作,“唱过K,碰过杯,压过马路,喝过早茶,逛过超市。咱们的档期排得多满啊,这些活动可都是感情的催化剂。”
“还有,刘白自带柔光,让人想亲近。”周丽珍夸赞着老朋友。
“是你们人好,这么欢迎我。”刘白有些脸红。
“他们一直都那么好。”朱槿指着哥哥姐姐们,有些动容,“他们那么欢迎我,我才能融入到他们,才有机会铸造成另一个模样。”
“真好。”刘白露出了嘴角的笑。她知道朱槿的经历,她为朱槿感到高兴,也羡慕她能在这个群体的关爱中成长。
“所以,欢迎你,是最简单不过的事了。何况,你也是那么好。”朱槿的眼神有些认真。
刘白有些心慌,只怕,她自己并没有那么好。她嫌弃自己的时刻,并没有分享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