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六二章 翻手为云覆手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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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公的车马是在翌日晚间被章茆一行人与宜阳公主府上豢养的一众死士护送回来的，而那众死士的领头人分明是宜阳公主膝下的女公子——卫萝。
章怀春尚在惊愕怔愣中，卫萝便上前与她寒暄道：“大女公子还记得我么？”
年少时，章怀春倒是见过这位公主府的大女公子，只是，与其并无深厚交情，不过谋过几面而已。若非卫萝一来便表明了身份，眼前这张明媚张扬的脸，她压根无一丝一毫的印象。
不过，人家既然向她示好了，她也只得硬着头皮寒暄道：“女大十八变，女公子如今已出落得似那天边光彩照人的明月，若非女公子主动告知身份，我怕是认不出你来了。”
在卫萝听来，章怀春的话说得极其客气疏离，没有一丝想要与她交好的意思。
她生来被人奉承巴结惯了，忽遇上这个对自己不冷不热的侯府女公子，顿时歇了要与之结好的心思，却开始认真打量起了这位沉静柔婉的侯府大女公子。
想着与萧期有了婚约的侯府二女公子，她还真想见识见识那个让萧期受尽折磨也不愿放弃的女公子究竟是何等样的人儿。
因她前来便是为了萧期，她也不再与其寒暄客套，直言道：“我要见萧期，还请女公子带个路。”
章怀春摸不准这女公子的心思，思及萧期体内的情蛊便是这女公子下的，她真不敢任其与萧期见面，婉言相拒道：“夜深了，萧郎君早已歇下，受不得丁点儿惊扰。女公子若要见他，不若待他身子大好了再来看他。”
卫萝也担心这番贸然与萧期相见，又会刺激到他，引得他体内情蛊发作，因而丧了命，倒也没有强求。
事关他性命，她也不必去计较心中的那点爱恨了。
若非这郎君宁死也不肯服下她好心赠送的那些救命药丸，她又何苦要帮着那粗蛮无礼的章世子护送徐公来此为他解蛊？
楚王世子想要他的命，她却只想他活着。
只有活着，她才能同他好好算算他一次次违逆她、漠视她的旧账。
“扬州大旱，饥民遍地，沿边州县时有流民匪徒聚众滋事，令尊所辖的这九江郡内已有乱象，女公子可得好好保重啊！”
留下这句话，卫萝便带着那众死士离开了。只要生乱，她便能趁乱带走萧期，将他藏在一个谁人也找不见的地方。
***
徐公毕竟上了年纪，又因路上遭了追击埋伏，这一番折腾让他这一把老骨头几乎散架，浑身酸疼不已。
章怀春为他贴了几贴膏药，叮嘱了几句话，便出屋寻到了章茆，疑声问：“埋伏追击外大父的是些什么人？阿兄又怎会与那卫女公子撞上了？”
章茆是经过一番恶战的，又马不停蹄地赶路回了这里，已是身心俱疲，闭眼轻叹：“我接到徐公时，那卫女公子便带着她那些死士为徐公护行了。她说是沿途的乱民趁乱打劫徐公的车马，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我白日里碰到的那群劫匪分明训练有素，不似因饥荒而纠集在一块儿的流民，倒像是有人不想徐公入城救治萧郎君，专派了人沿路拦截徐公的车马。”
“是楚国刘世子。”章怀春并不避讳在章茆面前提到那个与他沾亲带故的从舅父，语气笃定。
而章茆也并未对此提出质疑，只是转口道：“扬州动乱，与之毗邻的荆州定也不会安宁，我担心侯国也会受到波及，打算明日便动身启程回侯国。但阿叔担心扬州若是乱起来，郑郎君一人在柴桑无法自保，便想我将人带回侯国，待战乱平息，再送你回侯国与我们团聚。”
章怀春叹息道：“便依我阿父吧。”
章茆却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直至将人送回屋内，方道：“妹妹有了身子，又身处这样的险地，这时候若有个知冷知热的枕边人陪在身边，也会宽慰开怀些。妹妹若想郑郎君作陪，我便派人护送他来这儿……”
“不必！”不待章茆说完，章怀春便打断了他，“扬州凶险，你将他带回去！”
见她态度坚决，章茆只好不再提起这话，叹着气离去了。
***
自章游来九江后，陆炳便与其结下了不解之仇。
他中年才得一子，章游却仅因儿子奸辱了一女娘，丝毫不看他的面子，二十棍打在他那孱弱不堪的儿子身上，就这样将儿子打进了阎罗殿。
他纵使想要替儿子讨回公道，却又占不到理。但杀子之仇不能不报，怎奈这人行事十分谨慎稳妥，又甚得民心，这两年来，他竟抓不到这人的错处来为难他。
月前，楚国那老楚王府上养着的方士仲长吉为他卜了一卦，告诉他为子报仇的时机到了。
陆炳听了，那张常年阴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还请士父[1]明示。”
仲长吉两条细长的眼里露出两点狡黠的光，对陆炳附耳低言：“区区打听到，那章游的大女公子不日将抵达这亚父城，这是上天送来的机会，使君为要为令郎报仇，便可从这女公子身上着手。”
陆炳喜道：“士父可知那女公子到了何处，我好派人去拦截她的车马！”
仲长吉却拈须直摇首：“使君也忒短视了些，只是劫掳那女公子，如何能让那章游体会到那切肤之痛？”
陆炳虚心请教：“那我该如何做？还请士父教我！”
仲长吉神秘兮兮地笑道：“扬州大旱，百姓求雨不得，区区夜观天象，历阳下月会有雨，照那女公子的行程，这雨正赶在了她入城后。使君只需往周边州县散布那女公子乃龙女下凡、雨神降世的传言，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三人成虎，即便那女公子只是个肉体凡胎，在求雨心切的百姓心中，她也是龙女雨神。
“这时候，使君只需鼓动一些人去到那女公子跟前，请求那女公子为百姓降雨，她的命在使君手里了。”
陆炳不解：“她的命如何就在我手中了？”
仲长吉捻须笑着道：“她既被奉为神明，自当为百姓降甘霖。若她求不来雨，或是不肯为百姓祈福求雨，这神留着还有何用？”
“若是她应了百姓所请，甚而求来了雨呢？”
“即便她撞了大运，真为本地求来了雨，还能为扬州诸多郡县求来雨不成？这些不被上天眷顾的旱地饥民，神若不怜悯他们，他们是会弑神的。”
陆炳尚未因杀子之仇失去理智，对此仍有犹豫。那章游虽官阶在他之下，却是天家的姨父，他这两年即便想要报杀子之仇，也只敢在公务政绩上给他使绊子，以便抓到他的错处好参他一本。
而这仲长吉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将主意打到了那个险些儿入主后宫的女公子身上。那女公子若在他的地界被害，天家岂会不追究？那时候，他还有命活么？
“不可！不可！”陆炳直摇头，“此法行不通！”
仲长吉见他如此婆妈怯弱，只得激道：“使君莫非忘了在他府上养病的萧侍中了？那郎君虽说如今命在旦夕，但只要他一日不死，使君便一日不能安枕。若非那萧侍中神思已糊涂，使君这些年在暗中做下的那些事若是被他告到天家跟前，不说使君的仕途从此便断了，怕是连命也难保住了！”
提起这一茬，陆炳便气得浑身发抖，又是愤恨又是惶遽地指着面前这人控诉道：“那是刘和那厮算计了某！他狼子野心、居心不良，诓我入了他的局！某是被逼的！”
仲长吉依旧笑盈盈地道：“但使君早已入了局，那萧侍中也已查到了使君身上，章游怕是也已对使君生了疑。使君若想活命，如今之计，便须一不做二不休，利用那女公子趁机除掉他这两个心腹大患。”
陆炳紧锁着眉头，内心权衡了一番，终是下定了决心：“就依士父之言。”
***
在仲长吉的蛊惑煽动下，饱受饥馑旱蝗之苦的扬州百姓已然将那传言中的“雨神娘娘”当作了救他们脱离苦海的神明，为将“雨神娘娘”请去当地施雨，各地百姓互不相让，竟多次闹到大打出手，甚而有趁机攻打邻县抢夺粮食的。
仲长吉眼见得“雨神娘娘”的闹剧演变到如今这般互相攻伐抢夺粮食地盘的争斗，便知这把火已烧得差不多了，要不了多久，这些纠集起来的乱民便能渐成气候，也能搅乱这扬州了。
扬州已乱，他却并未与陆炳辞别，夤夜启程回了楚国，抵达楚国的当夜便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老楚王的庭院。
深夜的庭院漆黑一片，只老楚王的书房尚余一盏灯火，似是专为他亮着的。
他在门外叩响门扉，里头果真传来了老楚王疲惫至极的声音。
“进来。”
仲长吉应声推门而入，老楚王懒懒扫了他一眼，继而慢吞吞问了一句：“扬州情况如何？”
仲长吉笑道：“王爷尽管放心，一切皆在计划之中。”
老楚王抬起浑浊的双目再次看了他一眼，又问了一句：“那萧侍中死了没有？”
仲长吉神色一顿，低声道：“尚还活着。”
听言，老楚王的脸色便愈发阴沉了，长长叹息道：“是老夫眼拙，当初看轻了他。”又恹恹吩咐了一句，“盯紧世子，莫让他再擅自行动坏了我的事。蛊毒既要不了萧家那小子的命，那就让他再多活些时日。”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第六二章 翻手为云覆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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