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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Part Twelv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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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夜的几天之后,Boss指派专机把陆岑从赫尔辛基接回了海湾医院,当天就直接送进了ICU。
简亦霄在接到谢瑾电话的那天晚上就要回迈阿密,师文诀和陆珩怕他太急在暴风雪里会出事,最终师文诀陪着他一起往回赶。
然而,回到迈阿密的时候陆岑仍旧还是不得探视的状态。
菲尼克斯连着很多个晚上都看见Jayden待在ICU门外,像是被遗弃的大型犬科动物,很安静。医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每次半夜查房的时候又总能看见青年沉默地在门边透过玻璃窗往里望;Jayden会在他来的时候朝他微微一颔首,但等查房结束,他却又已经不见了。
等到陆岑终于从漫长的昏睡中挣扎着醒来,已经过去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了。刚醒来的一瞬间他的思绪仍然还停留在北冰洋冰冷的海水里,他的眼前浮动着一大片晃动的光影,耳际一片杂乱的嗡鸣声,过了好一会才慢慢消退下去,这个时候他才看清菲尼克斯站在一旁。
医生做完基本的身体检查,便看到陆岑微微侧过头想往旁边看。他愣了一下,接着便突然想到了什么,往旁边侧开两步,让出了视野:透过病房门上狭窄的玻璃窗,简亦霄正沉默地站在门外。
他猝不及防撞上陆岑看过来的视线,整个人都愣了一下。陆岑隐隐绰绰地看见简亦霄唇角浮起一个短促的微笑,病房里仪器冰冷的光映亮了他的半张脸,莫名地显出一种无端的寒冷。
两人的视线,穿破安静的空气,交织在一起。
陆岑清醒的时间并不长,只过了一会他便又倦怠地闭上了眼。几天之后他的状态转为可探视,简亦霄挑了个晚上进来看他。
他来的时候很安静,甚至吓到了查房的小护士;已经混得很熟小护士作势要拿病历板打他,最后在简先生刻意讨好的笑容里悻悻地败下阵来,白了他一眼后转身出去了。黑发青年在小护士关门之后,缓缓地走到病床的一侧。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了握陆岑冰凉的手指——
“快好起来吧。”他轻声说。
青年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甚至称得上平静,但是眼底很深的地方却压抑着的一片深沉的黑色。
陆岑在这个时候醒来。
他的视线缓缓聚焦,最后凝在简亦霄的脸上。
他身上还连着呼吸机,说不了话;最后他翻转手腕,有些费力地握住了简亦霄的手,然后微微用力,扣紧了他的手指。
简亦霄怔了一下。
他看向氧气面罩之下陆岑苍白的眉眼,他的目光沉静而理性,最初醒来时的一点点茫然已然消失殆尽,更多的是一片寂静的柔软。
青年抿了抿唇角,最终垂下头,用力地回握住陆岑的手:“……快好起来吧。”
在陆岑第一次醒来之后,一切事情就变得轻松了很多,随着他的身体逐渐好转,他也从ICU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简亦霄赖在病房里不肯走,偏生又乖得很,安静的时候连点存在感都没有,再加上陆先生自己的态度,菲尼克斯愣是挑不出什么理由赶他,最终只得装瞎默许了。
陆岑总是断断续续地醒来,每次醒的时候简亦霄就轻轻捏一捏他的手指、或者轻声说几句话,以至于后来好一段时间里,陆先生模模糊糊的梦境里都隐约有简亦霄的影子。
之后有一天,简亦霄被师文诀一通电话强制叫回家里去吃饭、说是有什么重大事情要和他说,等到他再返回医院已经很迟了。
简亦霄在一片黑暗里回身轻轻阖上门,再抬起头时,却诧异地发现陆岑醒着。他快步走过去,解下围巾,歉疚地眨了一下眼睛:“我错了。”
陆岑有些倦怠地闭上眼,往床的一侧移了一点,过了许久,才开口轻声说了一句话:“……上来。”他今天终于下了呼吸机,但因为长时间没说话,声音低哑,轻得几乎能消散在风里。
“……?”简亦霄脸上冒出一排问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状况。
好一阵后,陆岑不耐烦地再次睁开眼睛看他,简亦霄这才脱掉外套,窝进陆岑身旁柔软的被褥里。男人握住他被外面寒风吹得冰凉的手,重新闭上眼,没再说话,似乎打算睡了。
“我怕明天凤凰会把我打到骨折……”简亦霄闭着眼,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开口。
“……闭嘴。”
“……”简亦霄安静下去,在枕头上往前蹭了蹭,离陆岑更近了些。过了好久,他很轻很轻地开口,“……别再留我一个人啦。”
陆岑的呼吸已经轻了下来,似乎已经再度睡着了,在安静的黑暗里,简亦霄也慢慢感觉到了上涌的困倦,他小心地避开陆岑身上的伤口,往被子里缩了缩。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陆岑轻轻地碰到了他的前额,“嗯。”
慢慢的陆先生的精神状态逐渐好了起来,偶尔还能处理一下工作上在这些天里堆积下来的杂事。几天之后,简亦霄拿着特批的条子领着师文诀进了病房。
师大美女一身正装,相当严肃地进来了,自带精英气场;跟在旁边的简亦霄一脸崩溃,一副一个字都不想说的样子。
“你好,初次见面,”师文诀微微颔首,“我是简宝宝的姐姐。”
“……能别乱叫吗?”简亦霄听到那声“简宝宝”,只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
师文诀侧过头,非常凶狠地甩了他一记眼刀。
青年顺从地举起双手,满脸“好好好你说的都对”,一声不吭地走到陆岑旁边坐下了;陆岑看着他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他合上电脑,抬眼看向眼前的女子:“你好。很抱歉现在没有条件招待你。”
师文诀随手从旁边拉了张椅子坐下,“我也没想到第一次见面是这样的……之前总听他提到你,但就是一直没见过,这次难得在一个地方,就想来见见你,”她冲着简亦霄扬了扬下巴,“我今年约他在我家过的圣诞,那天晚上听到你出事他要连夜过来……我怕他太急,就陪他一起,”女子抿了抿唇角,接着语调上扬,弧度很小地微笑了一下,“希望下次我们能在正常一点的地方见面?”
“等过一阵子,”男人稍微一停,同样勾起一个很轻的微笑,“有空就过来玩吧。”说着他侧过头向身旁看了一眼:作为谈话中心人物,简先生正靠在床头聚精会神地打游戏,丝毫没注意到房间这边发生了什么。
陆岑心里冒出一点无奈,他拿过床头柜上之前护士帮拿进来的热牛奶,把玻璃杯搁进简亦霄手里,也没说话,但刚转回去,就直直对上了师文诀带上了一点点同情的眼神。
两人的视线交汇了一瞬又错开,带上了一点点两人都心知肚明的微笑。
女子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我们家小傻子人挺好的,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简亦霄这才从游戏里回过神来。他有点茫然地抓着玻璃杯,一脸的莫名其妙:“……什么 ?”
奥利弗在深夜准时拐进街角隐蔽的入口。
门口黑西装的守卫对他视若无睹,他暴躁地在夜风中紧了紧身上的夹克,低头避过门口厚重的帐幔,光线昏暗的舞池里震耳欲聋的摇滚乐一瞬间扑面而来。
身材纤瘦的金发男人轻车熟路地从曲折的回廊拐进店里,简亦霄已经坐在高脚椅上等他了。
他身上套了件深蓝色的连帽长风衣,里面是黑底的针织开衫,鞋跟卡在吧椅的踏梁上,整个人几乎淹没在角落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只露出一道轮廓分明的侧脸。
奥利弗远远地找到他的时候他正低头看着桌面上亮起来的手机屏幕,偶尔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一眼冒着气泡的玻璃杯——男人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这人在视线死角里挑的好位子,准备强行挤过人群。
就在这个时候,奥利弗看见他若有所察地突然转头,视线笔直地穿过舞池中纷乱的人群,锁到自己身上——暴躁的情报贩子露出一个冷漠的微笑,冲他比了个中指。
青年用食指慢悠悠地把先前点好的饮品推到邻座的桌面上,奥利弗下一秒猛地拖开椅子坐下,抓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酒液顺着食道一路烧到胃部,留下一道辛辣的痕迹,终于驱散了身上的寒气。年轻男人满意地叹了口气,揉了揉鼻子:“真是好久没见你了,那谁……呃……叫什么……出院了?”
男人是典型的西方人面孔,鼻翼冒了一点点浅浅的雀斑。明明年龄差不多,样貌看上去却比身边亚裔的简亦霄看上去更年长些。
“对,前两天。”简亦霄低头盯着手机,答话的时候眼睛都懒得抬一下,“所以你有事最好快说,没事我要回去了。”
“这么早回去多没意思啊,”金发男人勾起一个狡黠的微笑,“晚上我买单?”简亦霄在这个时候终于抬起眼看了过来,奥利弗碧蓝色的眼里压下一点兴味盎然:“楼下有个party,我可以给你邀请函。”
这个时候舞池里的音乐恰好步入高潮,节奏激烈的舞曲混着人群嘈杂的声响,简亦霄终于转过身来正眼看他。他当然知道奥利弗说的是哪种成人性质的party,眼前这位由金钱交易发展而来的朋友似乎总是热衷于折腾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简亦霄转过身去,在奥利弗由迷茫转为惊恐地注视下缓缓前倾,用一种很亲昵的姿势靠在他身上,一只手搭着他身后的椅背,下巴卡在他肩窝里,以一种几乎称得上是耳鬓厮磨的状态懒洋洋地开了口:“不必了。你我就很喜欢啊。”
金发男人僵硬地用一种可笑的姿势坐在椅子上,一手扶着吧台。他诡异地沉默了一会:“……我们坐好了说行吗,你这样我有点害怕。”
“有什么好害怕的,”青年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无辜,“我有男朋友的呀,能把你怎么样?”
“……那要是被我男朋友发现了怎么办,这家店可是他的。”奥利弗苦口婆心地劝他,下意识地四处看了看,生怕老板突然从哪里冒出来。
“你废话到现在的时间,已经够你把事情说两遍了。”简亦霄看了眼腕表,“不然我们待会一起下楼去说也行。”
“有人在查你。”奥利弗放弃,低声在他耳边说出一句话,“包括兰利。”
“兰利?”青年微微扬眉,“他们也不是第一天查我了。”
“不止,”男人的语速很快,条理清晰,看起来终于有了一点情报贩子应有的基本职业素养
“有两三方在查你,同时查‘Jayden’和‘Dianna’,串并检索,你懂我的意思吗?”
道上的“Jayden”和“Dianna”是两个完全隔离的个体,甚至连活动范围都少有重叠,知道两人关系的人屈指可数,这次意外的调查里必定有什么问题。
“……所以,你有什么想法吗?”
简亦霄坐起身,摊了摊手:“不知道。”他微笑了一下,“总会知道的。”
金发男人疑惑地微微一挑眉,总觉得他瞒着什么;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下一秒,就看见有人从阴影里走出来,伸手搭在简亦霄肩上。
他看着对面青年侧过头去,看清身后来人的时候表情变化几乎称得上“精彩”,整张脸上瞬间一片空白:之前从未见过的男人站在对面,皮靴、牛仔裤,针织衫的领口细致地翻出衬衫的领子。头顶彩色的射灯转过时投下一块光斑,将男人线条锋利的五官分割成明暗分明的两部分。
陆岑低头扫了一眼腕表,眼睛在镜片之后轻微地眯了一下,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