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一曲绿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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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乌瞳出现在她眼底。
高采鸾从未见过这么美的眼眸，幽深乌瞳像是透过时光而来，月光倾洒在男人身上，像是为男人镶嵌一道薄光，虽未看清他的容貌，但男子的眼睛已然能担当起出尘绝艳这四字。
惊愕之际，高采鸾手里提的宫灯掉落在地，吓得她连忙去捡，男人转过身去。捡起宫灯，高采鸾见男人转身，觉得自己打扰到了男人，便道：“对不起，我这就走，这就走。”
说罢，高采鸾微微福身，便要离开，男人没反应，只以手拨了一个音调。
“弹琴最忌半途而废。”
高采鸾停下脚步，回头道：“公子何意？”
男人道：“你回来。”
这三字极为平淡，也极为平常，像是相识已久的谈话口气，说不出的舒服，高采鸾迈出的脚步又不自由自主的返过来，那男人仍未回头，淡然道：“你扰断我的琴。”
“是我对不住。”采鸾微敛眉。“我愿意补偿。只要能做到。”
男人目光稍移，看向低眉的高采鸾，上下与她打量一遍，便道：“请坐。”
“请坐？”高采鸾吃惊。
“嗯。”男人淡颌首。“我琴兴未了，你陪我听一曲，如何？”
高采鸾点头。“当然可以。”
能听如此动人的琴乐，高采鸾当然愿意，她怕惊扰月色，便把灯火熄灭，坐在离男人稍远的地方，见她坐下，男人十指按在琴弦上，随手拨弹，静谧的藏书阁便响起哀伤而艳丽的纯音，音节时疏时徐，勾调托擘灵活运用，音调自成韵味，从他的指间流泻出来的古朴琴调，在藏书阁回环出气氛，好似世间万物都不复存在。
一曲罢了，高采鸾才回过神来，她想为这琴鼓掌，却怕自己惊扰了男人的素静。
“这是什么曲子？”高采鸾从未听过这首曲调，至少在皇宫没有。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男人又随意拨了几串音调。“此为《绿衣曲》，为故人所作。”
高采鸾读过诗经，晓得男人说的是哪句诗，绿衣是悼亡妻所作，高采鸾瞧向男人，这个男子应该是刚失去妻子，不然也弹不出这种意境的琴曲，她接下句。“我思古人，俾无訧兮。”
“公主！”
高采鸾身在二楼，就听到藏书阁外春萤呼喊的声音，她回过神来，惊觉夜色渐深，春萤在小亭找不到她才会如此找她，到此时，采鸾便拿起刚刚熄灭的宫灯，转身朝男人道别。
男人没再说话，低头拨琴，采鸾不好再言语，欲提灯而去。
脚步却停在门外。稍顿，便又离开。
咯吱的声调逐渐远去，男人听到脚步声渐渐消失，似有似无的叹息。
似微恼。
从藏书阁出来，高采鸾就遇到前来找她的春萤，春萤累的不轻。“公主，您怎么在这里？”
高采鸾未把遇到男人的事情说出来，轻描淡写道。
“读书。”
“……”
打消春萤的顾虑后，高采鸾拉着春萤就离开藏书阁，去西云宫歇息，也不知是听男人的琴曲抑或是风吹散了她的忧愁，高采鸾到西云宫沐浴后，很快的就进入梦乡。
白家。
一栋紫楼屹立于中，白初荷坐在露天锦台阁外，面前长几摆着一盏忽明忽灭的灯，映衬着长几上的两枚铜钱，她抬头望天，瞧远处中都的繁华灯光，又看看铜钱，沉默不语。
夜风吹来，拂起她宽大的白袍，衣袂飘飘然，颇有几分出尘仙子的韵味。
“兄长去宫里，还未回来吗？”
听白初荷问话，一旁的离姑侍在身边回道：“家主久居南城数年，来中都少之又少。寻常家主回都，陛下都会多留家主，况今次事关皇太孙的百日宴，家主自会待的更久些。”
“就是太久。”白初荷长叹口气。“兄长身体虚弱，长途跋涉来到中都已是不易，还未到白家，倒是被陛下叫了去，初荷是怕，怕兄长不习惯。况我听说，宫里的三公主要选驸马。兄长与其他两位，也似乎在名单之列，这三公主是出了名的刁蛮骄纵，还专爱男色。”
“这……”离姑也知道这三公主的传言，明白白初荷是怕三公主看上家主，毕竟家主之貌被哪位女子见了，无不倾心。若是三公主选家主，家主以后生活必然艰难。想此，离姑道：“姑娘别担忧，家主自有他的法子。况我听说，其他两位候选人也是人中龙凤。”
“如果白家不幸，三公主真看上兄长，到时候写信给房遗暧。”白初荷无奈道：“如果别无选择，我选择房遗暧做我嫂子，持家有道又会耍刀剑，除了有点矮。”
“可姑娘……”离姑连忙道。“房公子是男的啊。”
“男的我也认。”白初荷自甘堕落。“只要不是三公主。”
想起兄长的名字被无故列到驸马名单中，白初荷就脑子疼，虽说其他两位候选人也都优秀，可她兄长也占有三分之一的可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想此，白初荷微摇头，想甩出自己浮躁的心绪，便朝离姑道：“上次，那位公惠阳，查到他身份了吗？”
离姑微垂首。“尚未查到。”
“加人手，再查。”
“是。”
正当白初荷为卜卦，为眼前之事烦忧时，锦台阁外传来躁动，白初荷似听到几位婢女心神不稳的声音，还有那道脚步声，离姑未反应过来时，白初荷连忙站起身，拉开锦台阁的里门，看到来人时，温笑道：“兄长。”
“咳咳。”有人咳嗽。
白初荷目光下移，才注意到白竹实身边的青衣童子，便又道：“还有东樾。”
看到东樾手里拿着白竹实解下的衣裳，再看看白竹实腰间并无一物，奇怪道：“兄长，您腰间的哑青呢，作为白家嫡系所出，要时刻携带好辨别天子的。”
经白初荷这么一提，白竹实才想起刚刚故意把哑青摘了，以防被人看出身份，所以朝东樾使眼色。“东樾，先下去吧。我与初荷有话说。”
“是。”东樾点头，退下，白竹实温笑，他随白初荷走至锦台阁，风吹他月白色的衫，衣袂纷纷。故意转移话题。“为何是我？”
白初荷也不掩饰。“兄长或许不知，您在南城时，我功法精进不少，现在都能听到小丫头门的心绪，你来时，门外那几位丫头心神不定，我就猜是您。”
“初荷确实长进不少。”白竹实依栏，望着远处中都灯火，开玩笑道：“假以时日，说不定你就能预测出天地大事，名号流传千古了。”
“我又不稀罕流传千古。”白初荷的愿望很简单。“初荷只希望能继承白家遗愿，辅明君治世。现在中都莱阳，已然不是先祖时候的莱阳，初荷觉得没意思。”
“治世吗？”白竹实喃喃自语，而后笑道。“初荷志愿很大，可做兄长的，也希望你能找到如意郎君。前几日，你与我写信说，遇到一位男子，你的哑青响了，可是真的？”
“是真。”
“他是哪家的公子？”
“这个，离姑还在查。”说罢，白初荷疑惑。“兄长为何不问，他是否是未来天子？”再次强调。“初荷的哑青，可识天子之气。”
未来天子？提此，白竹实似想到什么，笑容淡淡。
“未来天子可不一定是位公子。”
“什么嘛。”初荷不懂他的意思。“兄长说话，初荷真是不明白了。”
“初荷不用明白。”远处有人放孔明灯。白竹实望着那上升的孔明灯，像是誓言又像是承诺。“为兄明白就好。”
瞧白竹实又在说奇怪的话，白初荷习以为常，自从她哥去南城之后，人就变的这般。
想到南城，白初荷揶揄道：“你来中都，房遗暧什么都没说吗？就这么让你来了。”
“初荷你啊。”白竹实点了点她额头，无奈道：“我与遗暧清清白白，况且我……”
“已有心属嘛。”白初荷接下他的话，道：“这话你都挂嘴边十年了，初荷早知道在兄长心底，有个举世无双的姑娘。”略顿，白初荷似想到什么。“您进宫，见到三公主了吗？”
“三公主身居深宫，为兄去陛下宫殿。怎能遇到公主殿下？”白竹实明知故问。“初荷为何问这个问题？”
“没事。”白初荷连忙摆手。“只是问问而已。”
“你未查到那位公子身份，我如何帮你辨别他是否是你命中注定之人？”白竹实又问。
“一时查不到，总不可能一世也查不到。”白初荷响起玉台春的那位儒生，脸有热意。“况且，最近百坤典礼即将举办。上次我在玉台春遇到他，百坤典礼那么热闹，说不定缘分会让我与那位公子再次相遇。”
“你啊……”瞧初荷的女儿态，白竹实无奈笑笑。
白初荷亦淡笑与之相视。
兄妹二人，各怀心思。
次日清晨。
高采鸾醒来时，春萤侍候她更衣，更衣前还能听到初盈的笑声，可更衣后，初盈却拉着秋雅离开西云宫，说是要去照顾新种的菜，采鸾原想留住初盈，问她关于冯氓之事的，但听初盈甜美笑声，采鸾没问出口，只是吩咐秋雅看紧初盈，以后再问。
等送走初盈，采鸾想要回宫时，高守湛却忽然来访。采鸾迎太子进殿后，便屏退外人，关于昨日之事，两人未言明，但都心知肚明。而高守湛的目的，不是其他，正是因那把刀而来。“这把刀，采鸾可当做防身之用。”
她推辞不得，只得收下。“若有朝一日，采鸾不用了，会还给皇兄的。”
“你我兄妹，何谈借还？”高守湛给她一把刀，是防身，也是兵器。“不过，近日你不常到东宫了。太子妃十分挂念你，也好久没看到吉儿了吧？”
“吉儿还好吗？”皇太孙的百日宴，必不是件容易事。“皇兄要多加小心。”
“我会的。”高守湛点头，而后试探道：“我听说昨晚，白家公子从南城刚回来，就被父皇召进宫商谈吉儿的事情了。你有没有见到……”
“皇兄啊。”知道高守湛的意思。“我在后宫，他在前廷。我哪来机会见到他？”
“是我没考虑到。”其实太子就想问有没有遇到白竹实。接着高守湛又提：“今年的百坤典礼要与吉儿的百日宴恰好是一个日子，你当天不能再像上几次，无故缺席了。”
百坤典礼是民间与宫廷的盛事，前几次高采鸾都未出席，可这次不一般，这次出席百日宴的，可是有驸马人选，高采鸾要择夫，必须要出席。
“这个，我当然知道。”采鸾点头。“此番大典，我听闻乐府那里要邀请白家女跳祭祀舞蹈。皇兄，你如何想的？”
想起白家女，高守湛些许顿下，随后温和道。“我，没什么可想的。”
高采鸾看了看他，忽然开口道。
“三年前的祭祀舞，渃水姐姐跳的好看吗？”
高采鸾未去过三年前的百坤典礼，但她可听说，当时在典礼献舞的白渃水，凭自己独创的山鬼独舞惊艳全场，这也是高采鸾对那位太子妃唯有的印象了。
高守湛抿唇，刚刚采鸾提的话，让他好似又回忆起那天晚上。
好久，他道。
“好看。”
三年前，白渃水与高守湛必是发生了什么，其中缘由，也一定复杂，采鸾也不想过问。
不过，高守湛所提的百坤典礼，她倒是有兴趣。
百坤典礼，是东魏开国就有的习俗，在这一天，东魏百姓都要摆桌烧香，祭祀天地以求福泽。莱阳城因是皇都，所以百坤典礼是有两个，一个是民间举办，一个为宫廷举办。民间举办多以游街为主，皇帝会指派一位官员，这位官员担任大位之职，他将从乐坊选几位容貌出众的姑娘，扮观音或扮仙女，乐坊女子会通过在玉轿上献艺，以取悦民心。今年任民间大位之职的，正是杨家嫡子杨经。而宫廷举办多以祭祀为主，首先会选出一位大位，大位与跳祭祀舞的女子一同管理祭祀，祭祀舞后，将由皇帝出面拜天，以求风调雨顺，国祚绵长。
祭祀顺利后，宫廷会举办一场宴会，以谢天地，在此宴会里，多是男女相谈之时。
好几段姻缘都从这场宴会开始的。
而且，这次百坤典礼，她就是逃也逃不掉。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一曲绿衣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