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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原来的地方 ...

  •   一周后,由于我以前积累的工作经历,再加上我的外语也还勉强可以,我成功的找到了一家出版社公司,这家公司主要出版书籍和杂志,在上海,这样的公司其实并不少,所以想象得出,竞争究竟有多大。这家公司没有S社那么大,人员也不那么复杂,但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刚刚合适,而且公司给出的薪水,也是可观的,所以我没有过多的考虑便签下了。随后在舒扬的百般劝说下,我还是拒绝了她的好意,找了一个偏僻的小区,租了一间半大不小的房子,舒扬抱怨我情愿多坐半个小时的公交上下班也不愿意就住在她所在的小区,我只是笑笑,其实这里对我来说刚刚好,在上海来说,这算很偏僻的了,年轻人大多不住这里,这里住着的多半是上了年纪的人,或是以前就一直住这里的人,所以每次路过小区旁边的广场总是能看到大爹大妈们随着音乐舞动脚步的身影。
      “就这破地方,偏僻得要死,给我我还不愿住呢”,舒扬一边帮我摆好刚搬进来的东西,一边抱怨着,我只是笑笑,这个地方挺好的啊,对我来说,安静。
      我看了一眼房间已经被装饰的差不多了,虽然没有多少东西,但是被我们这东塞一点西塞一点,即使寒酸,也还看得过去,最后我满意地点点头,转过头去,看见舒扬正拿着手机面色凝重,“怎么了?”我问。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才抬起头来,面露难色,“浅浅,我有点事,得出去一下,你弄好了,就休息一会儿,以后上班了就没那么多时间休息了”
      我站在那里点点头,舒扬取下围裙,心事重重,拿了包便匆匆出了门。
      等舒扬赶到A行门口的时候,刘峰已经等在那里了,他看见舒扬匆匆下了出租车,紧忙走上前去,一脸的愧疚,“对不起,今天你休息还要来帮我,真的,这是最后一次了,等把这个客户搞定,我就申请换部门,到时候我一定多花时间陪你”
      舒扬只是淡淡的笑笑,并没有多说什么,或者说,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到时候”,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连她都恍惚了,一直在等,等他慢下来,等他可以偶尔放弃工作,等他可以不要再把她和他的工作混在一起,但是这一天什么时候会来,谁也不知道。
      有时候,再厉害的人,在坚强的人,偶尔也会累的,她舒扬也不是神,她也会累,也会疲倦,可是她的累,她的疲倦,他要多久才能明白。
      夜幕拉开,这个城市每天都在上演着多少的无奈……,工作,感情……是逗号,句号还是问好?
      回到上海,找新家,开始上班,生活开始走上正常的轨道,在这个谁也记不得谁的世界里,我突然可以安心地开始新的生活了。
      看了一眼银行卡上的余额,我知道接下来的时间,我只有努力的工作,方能在上海活下去,这个城市,做什么都需要靠卡上的数字去解决。
      回来的这几天,除了舒扬,我并没有跟其他熟悉的人联系,一是不知道联系方式,二是,就算联系了,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千言万语,也难以解释我突然的失踪。面对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每晚在好不容易入睡后,没多久就会被噩梦所惊醒,那个噩梦就像一个有血有肉的魔鬼,每天都在生长,越来越强大,生生的缠着我不放开。
      转眼半个多月了,开始上班,下班,我也决定去找小澄,那孩子,现在估计都已经是大人了。
      我站在复旦大学门口,看着门牌上面的字陷入沉思,我想,果然是一所百年老校,中国名校,和我当年所在的那所大学相比不知道高大上了多少,周围的学生行色匆匆,没有人会在意到这里站着一个满面愁容的人,更没有人能对她对心的沧海桑田感同身受。
      小澄是不是也像他们一样,每天从这里走进走出,抱着书,挎着包,就像所有小说中的少年一样,干净的瞳孔里,流露着对未来的向往。因为不知,所以一切未知。
      想到这里,我不禁又想,小澄恋爱了吧?像他这样成绩优异,外表出众的男孩,即使在复旦这样的高校,也应该不乏追求者才对。
      “姐”,小澄几乎是飞奔到我面前的,额头挂满汗珠,包包斜挎在肩上,和我想象中的一样,成年后的少年,有一张干净的脸。
      我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即使眼睛里早已蒙上了一层大雾,我依然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只是为了尽量避免自己的揪心难过,看着眼前这个充满阳光的少年,原来,生活本该这般的美好才对,有小澄,有父母,有朋友,还有……想到这些,心里难免又升起一丝悲凉,原来,久违的悲伤并没有远离自己,现在的我或许连想象和回忆都没有资格了。
      小澄早已是一个大人了,在他脸上,少年的稚气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舒扬说得对,他跟我向她描述的有一些不一样,和我记忆中的也有些不一样,现在的他,多了超越他年龄的成熟,少了儿时的天真淘气。
      听舒扬说他是学法律的,我想像小澄这样的孩子,以后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律师,一定会的。
      “姐,你去哪儿了?”,说话的时候,少年几乎快要哭出来了。眼泪在眼圈中打转,沾湿了他深深的睫毛,阳光下少年的美好,让我短时间内忘记了心里的黑暗。
      其实我也很难过,本来我可以亲眼看见他上大学的,本来我可以亲自接他来上海的,这也是我答应他的,可是,我却没有做到,我连我说出的话都没有做到,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悲的。
      “小澄,对不起”,我声音有些沙哑,但还是极力调整自己的情绪,不想要在小澄的大学出丑,也不想让这个美好的少年为我担忧。
      “说什么呢?姐,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有多担心你,阿姨也很担心你,我到处找你,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我不信,我的姐姐答应过我会在上海等我的,她怎么可能会死,不会的”,韩允澄情绪有些失控,但始终还是极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我看得出来,生活改变了很多,唯一不变的便是我的弟弟,即使他长大了,成熟了,但是在姐姐心目中,他还是那个阳光的少年,那个在我面前说起话来眼睛漂亮得一闪一闪的少年。
      “是啊,我答应过你的,我怎么会死呢?”,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对他说。
      韩允澄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开始有些紧张的询问,“姐,你身体现在好了吗?还痛不痛”
      我摇摇头,身体上的伤疤,即使痛,又怎会有心里的那道伤疤痛呢?心里的伤疤,是不会好的,每天都在流血,或许,我已经习惯了那样的疼痛,那样至少可以证明我还活着。
      周围不时有学生经过,女孩子们穿着漂亮的衣服,或挽着情侣,或跟自己的闺蜜,一路说笑着从我们身边经过,也有一些人会好奇地打量我们几眼,但也就只是几眼便匆匆离去了,在这个世界,是很少有人去在意别人的悲伤离合、喜怒哀乐的,你发生过什么,那是你的事,与其说世界淡漠,倒不如说这是一种规律,一种将生存和生活统一在一起的规律。
      倒是有几个女生,看见长相俊秀的小澄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没吃饭吧,走,我带你吃饭去”,我说。
      小澄猛点头,然后我们一起走出复旦大学的校门,朝街道深处走去。
      吃完饭后,韩允澄说什么也不回学校,非要搬来和我住,用他的话来说现在的我弱不禁风,他有足够的理由搬来和我住,目的是为了照顾我,即使我坚持认为他住校外会很不方便,但是我拗不过他,却也不同意他就这么莽撞的搬过来跟我住,一是房子也不大,我当初租的时候就是租来够一个人住的,再者便是他还是学生,我住的地方离复旦大学有很长一段的距离,他这样早出晚归的很不方便,所以双方妥协后,我答应他可以经常来,但是搬过来跟我住,不可以,最终,他也答应了。
      第一天来,说好的送我回来就回学校的,他倒好了,过了十点钟,还赖在沙发上不走,我拿他没辙,也就让他今天住下了,可接下来的几天,每天都这样,后来,我也就不在意了,毕竟几天下来,小澄的阳光,也让我开朗了不少,只是我担心这样会耽误他的学习,毕竟每天的时间都花在了路上。
      周五下班,我依然像往常一样穿过长长的街道去搭公交车,今天下班晚,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了,所以路上的车、人相比一个小时前,也少了不少,我路过旁边的一家星巴克的时候,傍晚的风吹过来,有些微凉,转眼回到上海已经一个多月了,现在已经接近了十月的尾声,时间正滴滴答答,分秒不停的走着。
      “轻浅?”,突然身后一声不确定的声音响起,喊得有些小心翼翼,像是在试探,带着不确定的惶恐,可我却被这声熟悉的声音喊得心里一颤。
      我脚下一顿,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是被钉子钉住了一般,硬生生的动弹不得。
      “轻浅,真的是你吗?”声音的主人一步步走进,我发现我整颗心都提到了嗓门的地方,我知道,这个声音是余逸的,不联系并不代表忘记,只是害怕面对。
      我转过身去的时候,早已泪流满面,怎么说呢,以前六年没见,那时他的匆匆离开,我虽然难过,却也学会了自我疗伤,慢慢地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多离别也都淡了,当再次相见的时候,我也没有流一滴眼泪,可现在呢,才几百天没见,当这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的时候,我却已经有些泣不成声了,如果,我心里升起一个念想,如果我的好朋友余逸他知道我过去的一年过得是那么的生不如死,他一定会救我的,可是,他不知道,他又怎么会知道,距离和时间一样都很无情。
      “真的是你”,他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是在他的眼眸深处,我看到了拼命忍耐着的难过和震惊。
      余逸随即呆站在那里,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我不能完全的读懂,却能清楚的感受他此刻的悲伤,就像我一样。
      足足几十秒后,他才低低的从嘴里吐出几个字,“回来就好”
      这句话突然让我整颗心都暖了下来,是啊,回来就好,我也是这样想的,这个地方,比哪儿都好,至少,这里有你们,有我想念的人,即使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余逸,谢谢你,见到我的第一刻,什么也没有问,如果你问了,我会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害怕,害怕像做答卷一样重复的去回忆那一段经历。
      余逸将我带到了一家餐厅,进了一间安静的包间,里面装修得极其精致,我坐下以后,他才告诉我,这是他家开在上海的西餐厅,去年的时候,他回来开始从父母手中接手过来的。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在我离开公司,不,应该是说我失踪的次月起,他便也离开了S社,回到家告诉余父余母,他愿意接手他们在这里的工作。余父余母起先并不相信的,他们的儿子,他们怎会不了解?从小就酷爱自由,以前不管父母怎样的说,就是不愿意离开S社,对那个并不算大的小公司,他说什么也不愿离开,父母知道他爱摄影,知道他不喜欢他们过多的干涉他的生活,当然他们家的条件也不需要他去实现什么宏图大志,只是希望他能回家,好好的学习一下餐饮行业的管理,毕竟,他们老了,总有一天是会离开这个世界的,但是余家一向从事餐饮事业,在国内外都小有名气,这么多年来做得一直很出色,他们总归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帮着打理一点的。
      余母一副孩子这是在跟他二老开玩笑的表情看着他,余逸也不过多的解释,只是第二天正在开早会的时候,余逸突然一身正装出现在了会议室,出现在了二老面前,这时两人才算相信,他们的儿子,这是真要回来了。
      我很难想象余逸这么一个曾视摄影、自由为生命的人,有一天也会将它们搁置,自由不过是年少轻狂时自己内心的一种执着,相机不过是他茶余饭后才会偶尔想起的前尘往事。
      “你不后悔吗?”我问他。
      此时他正专心地为我倒着茶。动作优雅而缓慢,他良久没有回答我,等茶杯里的茶慢慢变满了,然后放下茶壶,杯中顿时升起一股热气,我突然觉得,余逸变了,他放下了他最爱的东西,这样的他和我记忆中的有些不一样,但却不陌生,这样的他让人踏实,但也异常的让人惋惜。
      “后悔什么?该做的事也做了,想完成的梦也实现一半了,要说有遗憾,怕就是没有好好的谈一场恋爱了”
      我笑,恋爱?是你不想要吧,要不,怎会没有女孩愿意跟这么优秀的人谈恋爱呢。
      我笑道,“那就快点谈一场,你啊,只要说想谈恋爱,一定有人赶着来排队”
      “我妈也是,老催,哎,现在就害怕他们回上海了,总是一轮接一轮的给我上课。”余逸无奈地摇摇头,我却觉得他过于幸福,说实话,结婚,对于很多女孩子来说,像余逸这样的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对象,事业有成,人长得也是百里挑一,难得的好看模样。
      “他们也是希望你可以早一点成家嘛,你也是,现在也不愁事业了,那方面,是可以快点了……”我一边喝茶一边说着,“不,还是慢点,我现在的存款都拿去置办我的新家了,等我发工资了再结婚,到那时才有份子钱”
      余逸笑出了声,不过看着我还能开玩笑,刚刚见到我时的担心,也随即减轻了不少。
      “你餐厅挺不错的,环境很好”,我环视了一下四周,确实挺不错的,这在上海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是吗?我还以为你会吐槽的呢,以前除了摄影方面,你可还没夸过我其他的”
      “不过你高中时,确实是很不道德”,我的记忆很清晰,老久以前的都记得,一年前被困在西方一所公寓里的我,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还能跟曾经的朋友一起谈论那些陈年旧事。我以为,那个地方就是我生命的终点的,可是,究竟是什么,让曾经绝望的我三番五次拿出碎碗片想要割破血管结束生命的时候,都迟迟不愿下手。
      因为有牵挂,所以即使绝望也不想死,或者说的就是我吧。
      他又开始笑,想到高中,他就笑得有些没心没肺。
      出了餐厅,他坚持要送我回来,到了小区门口的时候,他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表情和舒扬一样,但是却表示理解,在他心里,夏轻浅就适合这样的环境,只是此刻他看上去一副很钦佩的样子,“厉害啊,夏轻浅,在上海你也能找到这么僻静的地方”
      刚回来的时候,舒扬去上班了,我就出来在街上乱走,后来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个地方,觉得房子要是租在这里会很好,“无意中发现的,觉得这里安静,也很干净”
      “轻浅,以后有什么事记得跟我说,只要能帮上的,我一定尽力”,在我打开车门准备下车的时候,余逸突然很严肃的对我说。
      我心里一暖,点点头。
      这样真好,当遍体鳞伤,回过头,原来你们都还在。
      转眼回到上海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每天坐将近四十分钟的公交去上班,其中还要转一趟。晚上又从相同的路回来,有时候等我从公司出来,小澄早已等在了公司门口,然后我们一起坐很长时间的公交回到家,做饭,然后一起吃,我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平凡却幸福。
      但最近小澄在准备辩论赛,所以便很少出现,但是每天至少一个电话,电话的内容都是提醒我按时吃药。
      周五下班,我便赶去了机场,回来一段时间了,我总归还是要回G市的,妈倒是还好,有叔叔陪着,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酸楚,记得妈和叔叔刚刚组建家庭的时候,她还经常对我问长问短,关心这关心那的,但是最近,即使那次小澄打电话告诉妈妈,我从美国回来了的时候,她也只是淡淡的说了两句。
      可是爸呢,一想到爸,我心里就一阵愧疚,但如果时光可以倒回,我会怎么选?不,还是不要了,我害怕再次面对那样的场景,光是想想就后怕,在爸爸妈妈面前必须选一个,会选谁,怎样选,或许,我真的应该感谢当年哥在逼问我的时候,提前选了爸爸,要不,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者说,我能怎么办?
      到G市的时候八点五十,到家的时候快十点了,妈妈特地等我到了这个点,又进厨房帮我弄了一些吃的,叔叔在客厅看电视,听见门口有动静的时候也出来和我简单的打了个招呼,看着很是憔悴的我,让我妈做点好吃的给我补补,我笑笑,把从上海给他们买回来的东西拿进去放在茶几上。
      其实良心说,叔叔对我挺好的,他人很老实,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但给我的感觉就是太客气了一点,所以回家,如果小澄不在我就总有一种是客人的感觉。
      吃完饭,妈妈简单的问了我一些关于这段时间的事,我只是敷衍的回答了几句,说是公司派去美国,走的时候急了点,忘了跟家里打招呼了,等到了那边通讯又各种受限。
      妈妈半信半疑的听了,其实我也没有底气他们都会信的,毕竟一年前,在那场风波中可也有我的一份,再加上那场车祸,来得那么突然,多多少少,即使不是很了解,多少也会觉得有几分蹊跷。
      我躺在床上一如既往的发呆,其实这次回来只是想让他们安心,毕竟自己平白无故的消失了这么久,很多人还以为我人间蒸发了。
      在家呆了一天,星期天吃过早饭,我便坐车去见了爸,将近两年的时间不到,爸脸上的皱纹更加明显了,以前只占三分之一的白头发现在也已经上升到了三分之二。看着爸日渐沧桑的脸,我突然心里一阵酸楚,我明明告诉自己不能哭的,但是当看到爸爸苍老的面容时,还是想哭,还是觉得胸口的地方堵得慌,难受,一种女儿在父亲生命里的缺席的罪恶感席卷全身。
      我从来没有陪爸一起来置办过养老保险的事,今天虽是周末,但是爸告诉我有些事还是可以办的,于是我就陪他去办了一些杂事,吃完饭后我就陪着他在附近的公园散步。爸现在身体是很不好了,稍有风吹过便会咳嗽不止。
      “有没有去看过医生,医生怎么说?”,我看着爸爸大不如前的身体,很是担心。
      “人老了,都这样”,爸爸只是笑笑,说话的时候,还是像当初来校门口接我时一样,是那样的温暖,亲切。
      “那买药了吗?”
      “有,家里面都可以开药铺了”
      “倒是你啊,这几年累吧,我就说上海那个地方不是好呆的,要是累了还是早些回来,G市怎么说,认识的人都要多一点,哪方面都会好一点的”,爸爸又开始说很多年前对我说过的话,他总是担心我,害怕我在上海吃苦受累,这个从小把我宠到大的人,究竟什么时候起才会担心自己多一点。
      有时候我更希望他对我不好。
      我送爸爸回来的时候,他显得很为难,坚持让我回家坐一会儿,可我又始终不愿意,我也不想让他伤心,可是我和我哥,也不知道是结了什么仇,他就是那么恨我,似乎在他看来我活着就是一个错误,可是怎么办呢?我终究还是得活着啊,即使我曾经无数次有过想死的念头,但是最终也还是活着了。不是贪生怕死,只是,我终究没法做到了无牵挂……撒手人寰也是需要勇气的不是吗?
      “不要怪你哥,你哥他那人就是这样,太偏执了一点”,爸爸说。
      “我知道……爸,对不起,我没能陪在你身边,没能给你尽孝,是我不好”
      “傻孩子,说什么呢?爸只要你好好的就是对我最大的孝心,工作那些该放下就放下,遇到合适的人……有一个人照顾你,我会放心一点”,毕竟是父亲,在女儿面前谈论女儿终身大事的时候总是显得无比的含蓄委婉。
      “嗯嗯,我知道的,爸,你进去吧,外面凉,你身体本身就不好,不要让冷风吹太久”,我看着这个布满冰霜的老人,他是我的父亲,原来岁月真的在他身上夺走了很多东西,冷风吹过,我不禁想,我还会有几个和他一起散步的机会?
      爸爸突然俯身打开他一直小心提着的购物袋,袋子不透明,我一直不知道他里面装了什么,只是看着他一直小心的护着,刚刚在公园的椅子上坐下的时候都不离手。
      他打开袋子,从里面取出户口本后便将袋子递到我手中,“这是一些中药,对身体好,你啊……虽然小的时候没有很明显的身体不好,但是体子一直就很虚……”说到这里,爸爸突然止住,像是在回忆,然后有些自责的继续说到“我们大人当初也是没有注意,哎,可能是你妈当初怀你的时候,没有注意,要不你现在也不会这样”
      “爸,我没事”,我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么多年来,岁月一直剥夺着他身上的东西,却唯一完完整整的保留了那份对子女的爱。
      “还说没事,你是我女儿,我会不知道”,他将购物袋稳稳地放在我手中,“这是我认识的一个土医生,在上海那些大城市这样的医生还没有呢,拿着,回去记得按时把它吃完,知道吗?”,爸爸语气里带着几丝亲切的严肃。我乖乖的握着购物袋,感觉握着的是一份沉甸甸的爱。我从来都不会听话的吃药,但是这些,以及后来爸爸寄来的,我全部吃完了,可能药真的很好,也可能这份父爱感动了上天,它居然在后来的生命里保住了我摇摇欲坠的命。
      看着爸爸消失在小区里的身影,我突然鼻子一酸,眼泪险些再次滚了下来,如果,我如果知道这是我见你的最后一次,我一定会陪你走完最后这一段路,一定陪你走到家,听你再说一次我小时候犯的错,也一定会让你看到我和哥冰释前嫌的样子。爸,如果我真的知道,从此以后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就算装,也会装到你安心。
      我擦干眼角的泪水,然后转身,可没走出几步,便止住了脚下的步子,前面,十米远的地方,站着一家三口,显然除了那个小孩,我们三个都很惊讶。
      我哥低头对着大嫂和侄子说了两句后,大嫂便拉着那个小家伙离开了,当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小家伙抬头看着我笑笑,巴掌大的脸上,是他最童真的笑容。
      我以为我哥看到我多少是会说两句的,但是我们就这样站在这里过了十多分钟,看着人来人往,夜已经越来越沉了。
      难道现在的我,他连和我说一句话都不愿意吗?我突然觉得很可悲,原来我们竟走到了这样一种无话可说的境地。
      终于,还是我打破了沉默,我对着沉沉的夜空,“哥,谢谢你对爸爸这么好”
      说完也没等他说话,我就转身离开了,或者说,之所以走这么急,是因为我害怕,害怕他根本就不会回答,如果是这样,我会很难堪,这么多年来,可能我心里有愧吧,我总是害怕那种难堪。
      但终究我心里是失落的,我多么希望我哥能开口问我一声,过得怎样,或是叫我回去坐坐,哪怕只是客气的叫一声,我也会觉得心里一暖的,然而,并没有,他终究还是那么恨我,我在他那里早已被判了死刑,或许在他心目中,有我这样的妹妹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我当晚便飞回了上海,回G市不过是想看看爸和妈,至于让我哥知道我还活着,那也是在意料之外的事情,我突然很好奇,当我哥知道我出车祸的那一刻,他是什么心情。
      坐在座位上,我突然像一个历经沧桑的人一样,很累,倚着椅子开始闭目养神。
      直到有人拍拍我的肩向我借过我才缓缓睁开眼睛,可一睁开眼睛,就被眼前这张放大的脸吓得愣住一动不动,我以为是我在做梦,在这个地方,怎么他也恰好在。
      脸的主人看着我笑笑,脸上的酒窝突然深了,“睡醒了,那坐进去”
      我依然没有从惊讶中缓过神来,按理说,他现在应该鲜少回G市的啊,再说也没听他说过他要回来,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巧在这里恰好遇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瞪大眼睛问余逸。
      他脸上的笑容更加深了,“怎么?你可以回来,我就不行啊”
      “没有,只是这也太巧了一点”
      余逸看出了我脸上的惊讶,也没过多的理会,只是从包里取出厚厚的一本写真,递到我面前,“给你”
      “什么啊?”,我看着厚厚的一本书,不明所以。
      “你翻翻看”,余逸眉一挑,继续卖关子。
      手指覆上书的扉页,开始一页一页的翻开,高中?这不是高中校园吗?再熟悉不过的景致了,长长的台阶,两排密密麻麻的凤尾树,我一直翻到后面,显然这不是一个时间拍的,因为这些照片显示了一年四季里的高中,每个角度,每个场景带着熟悉的陌生,原来我们的高中变了,可又好像没变。
      “你回来就是为了拍这个啊?”我问余逸,但说话的全程,眼神还停留在这些被精编好的图片上。
      余逸笑了笑,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将整个上海拍了扔到我面前时,我也是这样的表情。
      “无意中知道学校为了百年校庆想出一次关于全校的写真,我便自愿请缨来帮忙拍摄了,整理的时候叫他们多弄了一份,拿着吧”
      我高兴的收下,怎么说呢?很小便开始喜欢这些,纸张,笔和文字,似乎是我一生最不愿抛弃的东西。
      我一页页的再次翻着,“拍的挺不错的,不过要是我来弄,我一定还会加上一些文字,这样会更好”,我喃喃自语。
      “我们以前那个班,就只有你最爱文字了,这次来帮忙做这个的人,大多是我们以前那个班的,大家各有所长,就是没有一个像你,对文字那么钟爱”
      我笑笑,并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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