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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是初见的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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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七日前,新桐和府上的嬷嬷学了一种新的刺绣样式,绣出的兰草针脚细密,层层叠叠,精致秀丽。新桐瞧了心中十分的欢喜,得知顾喻清近日最喜兰花,就想着绣好了送与他。
爱慕他这事情说到底还是她的私事,不能让人都知晓了。本来此事只有身旁一直伺候的素衣晓得,但她又不能时时出门,新桐即便再想知道顾喻清的事也万万不敢托了不信任的人去打听,落了话柄丢得可是一家人的脸面。
除了素衣,她自己,也就柳瑜晓得。柳瑜是新桐的一母同胞的兄长,年长她五岁,对着这个小妹妹一直是宠爱有加。之所以不顾及柳瑜,新桐的原因有二,一来兄长总是会护着她的,二来,他与顾喻清年岁相差两岁,志趣相投,想必各种场合时常能遇见。
那日新桐装成一副受了十二万分委屈的样子磨了半日,才套出话来,得知顾喻清下午会去城外的湖上宴饮,便想着定要将着自己绣了几日的汗巾送给他。铁杵尚能磨成针,她就指望着顾喻清的冷心肠有些许动容就行。
这三年中,新桐每学了什么总是想着第一个叫他知晓,只是送过去的小物件基本都被退了回来,可她想着,自己先动了心,多付出些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但凡是顾家的宴会,柳新桐总是装扮的格外用心,几次下来连顾夫人都瞧出了端倪。好在夫人也很喜欢她这玲珑剔透的样子,对她也是万般的怜爱,有意撮合,常常拿她打趣自己的儿子。
只一点,顾喻清知晓她的心思后………
不那么难以接近就好了。
莫名来到这里的那日,因心中尚有牵挂起得早了些。午膳过后,天气暖洋洋的,坐久了全身乏得很,便靠在塌上小憩了半刻。
等到她睡眼惺忪的醒来时已经到了这间书房。
陌生的环境令她着实被吓得不轻,一时间也顾不得细想,只盼着赶紧离开这里,仓促之下没有注意眼前摆着的一张座椅,眼看着躲闪不及险些就要撞上时,新桐却毫发未损的穿了过去,一下把她吓得不轻。
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的身子比往日轻盈了许多,这轻飘飘得就像是柳絮一般没了着落。难不成自己是在做梦?
老人们常说,梦中人是觉不出什么痛意来的。眼下她什么东西也拿不起,没了别的出路,新桐咬咬牙狠心掐了自己一下,果真是不痛的。新桐暂时地放了心,安静地待在一边等着梦醒来。
这一等,就等了两日。到第三日柳新桐这才觉出不对劲来,这梦未免长得过了头,然而任凭她费尽了心思也不能从这个地方逃出去。
却原来她的魂魄在她午睡时离了体,附在了案牍上的一支通体晶莹的玉笛上。
玉笛新桐识得,是顾喻清曾握在手中过的,所以……
她身处的这间书房也是他的了?
新桐有些哭笑不得……
这算不算的上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呢?于她而言,这到底是场美梦还是噩梦?
七日说长不长,说短大概也不算是短。
柳新桐除了守着一间空荡荡的没有半分人气的屋子之外,旁的什么也没见着。书房内的蓝底青花的画缸里堆了不少的字画,这坊间顾喻清的字画赝品很多,新桐打听了好久也没有觅得一副真迹。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她也没准备就让它溜了。
魂魄的好处就是没人瞧得见,至于这坏处嘛,就是有心想拿的时候什么也拿不起。刚到这里的时候,她简直就是空气一般,几日过后,稍稍好了些,起码她可以随意的坐在椅子上了,至于房中的物件却还是拿不起的。
她靠着这窗棂已经七日了,困了睡,睡了醒,便是园中再美,隔着这四四方方的一扇窗日日看,夜夜看,如今也是什么趣味都没了。
一晃神便到了第八日,新桐屈着身子缩在椅子上勉强合了一会儿眼,这春日白天也没见得有多冷,可一到这晚上,凉飕飕的,做了魂魄之后更觉得全身上下那一点儿自带的热量也是没了个干净。夜里树的影子零零散散的落在窗户上,一阵风吹过,隐隐的晃动几下,有些吓人。
唉,这夜,愈发的难熬了。
第九日,天色尚早的时候,靠近门的位置一阵步履匆匆,紧接着,西窗边传来寥寥几人对话的声音。
“公子即刻就会回府,你二人快些将书房打扫干净,平日里毛手毛脚的也就算了,今日可得仔细着点儿,碰坏了什么东西,我也是保不住你们的,晓得了没?”听这语气很是严厉,定是这园子里的管事嬷嬷。
“奴婢知道了。”话音落下,新桐就看见两个梳着双髻,年龄瞧着不过十三、四岁,穿着一粉一黄两身对襟羽纱衣裙的丫鬟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手里端着半盆水,另一人拿着两块棉布,款款的走到案几前。
新桐连着好几日没有这么靠近人,心里有些紧张,仓皇的站了起来,话还未说出口,眼见着其中一个丫鬟走到自己的面前连眉眼也未曾抬起一下,又堪堪的坐了回去。
她怎么忘了,如今这些人可都是看不见自己的……
虽说是说不了话,新桐还是觉着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总算还是生活在她们中间的,只不过不能交流罢了,相比前几日自己孤零零的一个,孤魂野鬼一般,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
新桐想开了,便理一理身上有些褶皱的裙角,撑着下巴老实坐着,眼睛圆溜溜的看着她们忙来忙去的模样。用手抄起水的声音,走路的声音,擦桌子的声音……
以前在家中素衣、织锦是不是也是这样子呢?就这样看着不说话,也只觉得真是好。
连着好几日没人收拾,两个小丫鬟现在这般火急火燎的,顾喻清大概要回来府了。
他去哪里了呢?
怎么完全没听人提起过?
难道是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
她如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外面的事情生生的跟她脱了干系。也不知道柳府中的自己怎么样了?父亲母亲和兄长定是心急如焚,可恨她除了待在这里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素玉,你有没有发现这几日府里气氛怪异得很,叫人心里发慌。”
一身藕粉色的丫鬟微微抬眼四下瞧了瞧,瞅着没了人便悄悄凑到另一个身边说起了小话。
素玉?与素衣只相差一字,新桐暗暗思量:
日后若是有机会了,认识认识也是好事一桩。
“可不是,我也有些害怕。”说罢,有些不放心,素玉又周围看了看,这才靠近适才说话的小丫鬟的耳边愈发压低了声音道,
“听说是与公子有关,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钱嬷嬷管得严,私下里我也不敢打听,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儿,你可得当心些。刚刚在前门遇见了公子身边的李侍卫,他的脸色很是难看,可能是被公子训斥了。”
“啊?自我到府里还从未见到公子训斥下人呢……”话还未说完,就被一声训斥给打断,
“素玉、绿竹,你们俩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还不快写打扫,耽误了事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新桐正听她俩说着小话,忙不迭的也被惊了一下。
“是,嬷嬷。”素玉和绿竹冲着门口的管事吐了吐舌头,装作换水的样子一溜烟的小跑出了门。
钱嬷嬷站在书房一旁的柱子边,暗青色深衣,脸圆圆的,五十朝上的岁数,训人时横眉竖起,乍一看是有些害怕。但两个小丫鬟被训了也只吐吐舌头跑了,应该是位面冷心热的和善人。
新桐有些不开心…
你说好不容易来个人说话解解闷,这下可好了,还没到一刻钟人就没了影儿,又剩下她一个……谁来陪她说说话?半句也行的,唉!
她还是去数花瓣好了……
等到外面的日头已经挂在半空,屋外这才有了些动静。单是这不急不缓稳健的步伐,一步一步像是迈在屋内人的心坎上。
是他,是顾喻清来了……
所有的光彩一瞬间在她的眼底沉淀,不知被谁人抛下一块儿小石子,顷刻间又晕染开了,满目的流光溢彩,喜不自禁。
顾喻清至书房门前停下,身旁的李安向前几步推开两边的扇门,退至身后。
迎着尚且缠绵在空中的青草的气息,他信步走了进来。
新桐似是初见的时候那般,一脸拘束的站在书架边上。门外的阳光大片大片的簇拥着涌了进来,新桐迎着光眼泪被生生熏出了眼眶。
只是…她不想移开视线。
眼前这个不甚清晰的轮廓,一日不见,已如隔了千千万。
当真是顾喻清,当真是他!
这几日的忐忑不安…到底有了归属…
石青刻丝的直裾,瑞草云雁的外袍,愈发的俊逸出尘。
顾喻清径直走向案几边的太师椅,解开肩上缎绣狐毛披风放在椅背上。清俊的脸庞无甚表情,神色淡淡。落座后,端起案几上的茶水品了一口,手指扣在一把销金竹扇上,静默了半晌,声音有些疲倦的问道:
“李安…她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