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价爱》七寸欢喜

23、往事

　　艾珺并没有带陆柒玖去林巍远的心理诊所，而是去了林巍远的家。
　　陆柒玖戴着口罩，有些局促不安地跟在艾珺身后上了电梯。
　　艾珺笑着安慰道：“不用这么紧张。我跟你说，他那人看起来衣冠楚楚的，实际上就是一个斯文败类。自己心理问题一大堆，所以才去学了心理学。”
　　看着陆柒玖惊讶的眼神，艾珺点点头，“真的，你一会儿见到他你就知道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一个瘦高的男子倚在墙上。
　　艾珺先开口道：“还活着呢？”
　　林巍远打了一个哈欠：“您老都还没死呢，小的哪敢先走一步啊！”说完又笑眯眯地对陆柒玖说道：“小朋友你好，我叫林巍远，森林的林，巍峨的巍，远近的远。”
　　“赶紧前面带路！”
　　“喳！”
　　林巍远打开公寓的门，请艾珺和陆柒玖进去。
　　艾珺坐在了沙发上，然后让陆柒玖坐在了他旁边。“你房里没藏人吧？”
　　林巍远端着两杯果汁放在了桌子上，“知道您老要来，哪还敢藏人啊！委屈你跟你家小朋友一起喝果汁吧。”
　　艾珺先喝了一口，转头对陆柒玖笑道：“试过了，没毒，喝吧。”
　　陆柒玖眉眼弯了弯，摘下口罩，端着杯子喝了一小口。
　　林巍远坐在了陆柒玖的对面，用遥控器打开了音响，一首舒缓的钢琴曲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配合着音乐，林巍远的声音也放轻放低，对陆柒玖说道：“不要紧张，身体完全放松。选择你最舒适的姿势，你想坐着，躺着，或者穿鞋站在我这个价值十几万的沙发上，都可以。”
　　陆柒玖轻轻点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你有充分的权利，让你身边这个男人滚出我的房间。当然，你也有权利把他留下来，我完全没有意见。”
　　艾珺也没有出声打扰，陆柒玖拿出手机说道：“都可以。”
　　林巍远给艾珺递了一个眼神，艾珺挪到了陆柒玖身后的椅子上。
　　“现在你可以当他不存在了，可以对我畅所欲言，想怎么骂他都可以，我陪你一起骂。”林巍远极轻柔地说道：“如果提到了某些问题，你觉得紧张或者不安，就想一想有他在你身后保护你。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是我不得不说，我确实打不过他。”
　　陆柒玖抿唇笑了笑。
　　“现在咱们俩的距离，你觉得还好吗？”
　　陆柒玖点点头。
　　“那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别人感到紧张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想说话的？”
　　“十三岁那年。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不想说话了，大概是六岁或者七岁吧。”
　　“六岁或者七岁，那时候你还在孤儿院里生活对吧？为什么不再说话了？是因为有其他小朋友欺负你吗？”
　　陆柒玖摇摇头。
　　接下来，在陆柒玖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在林巍远的细细询问下。
　　艾珺终于对陆柒玖的二十四年人生有了彻底的了解。

　　陆柒玖从小就生活在孤儿院里。因为兔唇，饱受欺凌。
　　其他小朋友都笑话他，叫他丑八怪、小兔子。
　　只有一个小女孩不会。
　　那个小女孩亲切地叫他弟弟。
　　在其他小朋友拿石子丢陆柒玖的时候，小女孩会站出来把他护在身后。
　　在陆柒玖最初学习使用筷子的时候，吃饭吃得很慢，小女孩就自己夹菜喂他。
　　在陆柒玖开始学说话的时候，发音不正确，小女孩一次一次地耐心纠正。
　　直到陆柒玖五岁那年，小女孩七岁。
　　孤儿院里来了一对夫妻，结婚很久都没有生育，于是夫妻二人就决定先领养一个孩子。
　　最后选中了那个小女孩。
　　陆柒玖问过孤儿院里的阿姨，小女孩去了哪里。
　　阿姨说去了城里。
　　对于那时候的陆柒玖来说，城里，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
　　孤儿院里还没有电话。陆柒玖想联系那个小女孩，就只能给她写信。
　　所以陆柒玖开始看书学习，同时还要经常跑到外面，捡路边的废纸废铁卖掉，换来的几角钱，就可以买一张信封，买几张邮票。
　　寄出几封都没有回信。
　　陆柒玖偶然听到孤儿院的阿姨说去了城里办事，然后就问阿姨，去城里还多久，要怎么去，要多少钱。
　　从此陆柒玖不再买信封邮票，把攒到的每一分钱都藏好。
　　已经忘记了攒了多久，一年？还是两年？
　　终于攒够了一来一回的车费。
　　小女孩的养母很热情地招待了他。
　　在她妈妈去厨房的时候，小女孩，已经被取名为吕又佳，把陆柒玖叫到了外面。
　　吕又佳对陆柒玖说道：“以后不要再写信了，也不要再来找我。我不想让邻居们看到。”
　　陆柒玖说道：“姐姐，我很想你。你走之后，他们都欺负我……”
　　“你听好了，我以前那样做，只是因为在孤儿院里，那些大人都喜欢听话懂事的孩子。我帮着他们照顾你，每次吃肉的时候，他们就会多给我留一块。你以为我真想照顾你吗？你连话都说不清楚，每次跟在我身后我都要烦死了！”
　　吕妈妈走出来问道：“小佳怎么了？让你弟弟进来坐啊。”
　　吕又佳回头说道：“弟弟说他要走了，我出来送送他。”
　　回去的时候，下起了倾盆大雨。陆柒玖淋着雨从车站走回孤儿院，却看到他前几天刚刚抱回来的一只小流浪狗正被其他小孩子开膛破肚。
　　那些未满十岁的小孩子，双手沾满了血。对陆柒玖说道：“丑八怪回来啦！今天晚上我们能喝肉汤啦！不过没有你的份，你就在旁边看着吧！”
　　晚上陆柒玖就发起了高烧。
　　意识朦胧中，听到了几位阿姨的说话声。
　　“唉，他也真是的，下这么大雨还要跑出去玩。生一场病，又要花不少钱。”
　　“他好像是出去找那个小姐姐吧，前两年被领养了的。”
　　“那对夫妻本来是想领养他的吧？”
　　“是啊，先看了他的资料，觉得他的年龄正合适。那对夫妻家里有钱，他的嘴也能治好。可是那天正好看到那个小姑娘教他写字，他们俩就觉得那个小姑娘很乖巧很懂事，有个做姐姐的样子。以后如果有了亲生的孩子，这个姐姐肯定也会对弟弟妹妹好。这才领养了那个小姑娘。”
　　“这都是命啊……”
　　第二天，陆柒玖把那只小狗的皮毛安葬。
　　后来，他就再没有吃过一口肉。
　　高烧，嗓子发炎，但陆柒玖一直没有吃药。连续十几天嗓子疼，不能开口说话。
　　孤儿院的孩子多，大人们看管不过来，也就再没有人过问他的嗓子是否痊愈。
　　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话。
　　十二岁那年，陆柒玖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当地的一所公立中学。
　　学校里没有宿舍，陆柒玖还是住在孤儿院。
　　当时的班主任是一位年轻的数学老师。
　　陆柒玖的成绩很好，数学最好。所以老师经常留他在班里，帮忙批改试卷或者作业。
　　老师的家离学校很近，偶尔批改得太晚，就让陆柒玖去他家吃晚饭。
　　有一次，批改试卷到了深夜，老师就让陆柒玖在他家睡一晚。
　　年幼的陆柒玖在孤儿院阿姨的熏陶下，认为老师都是好人，要听老师的话以后才会有出息。
　　毫无防备地答应了。
　　陆柒玖记得很清楚，自己锁好了门。
　　但是却忘记了，老师是家里的主人，他自然会有钥匙。
　　夜里，老师爬到了陆柒玖的床上。在解衣服时，陆柒玖醒了。但是陆柒玖并不知道老师要做什么，直到陆柒玖感觉到痛，伸手去推老师。
　　老师把陆柒玖的手按在头顶，身下仍然要继续。陆柒玖这才察觉到不对，拼尽全力挣脱开老师的禁锢，然后随手拿起旁边的东西朝老师砸了过去，逃出了老师的家。
　　陆柒玖隐隐记得那位老师好像很有背景，担心他会找孤儿院的麻烦，第二天早上就收拾了东西，留下一封信匆匆告别。
　　陆柒玖搬过砖，挖过沙，扫过地，洗过碗，几乎所有不需要学历不需要经验的工作他都做过。但是他身体太瘦弱，力气很小，再加上不能说话，每一份工作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他的最后一份工作是在网吧。最初只是负责打扫卫生和帮忙递递水泡几碗泡面，后来老板见他懂一点电脑，人又老实，就让他负责收银。二十四小时无休息。
　　每天吃住都是在网吧里。虽然吃的是泡面，住的是一张简易的行军床，周围的环境永远是烟雾缭绕乌烟瘴气。
　　但是陆柒玖很满足，不需要为吃住忧心，还可以在观察大家玩游戏。
　　他很感谢老板。
　　后来，网吧越来越火，同一条街上出现了四五家网吧。自己店里生意越来越差，老板的脾气也就随之越来越暴躁。有一次，叫陆柒玖给他倒水，他嫌烫，直接把水杯扔到了陆柒玖头上。
　　这类事情发生的次数越来越多，陆柒玖提出辞职，老板却不同意，还骂陆柒玖忘恩负义，忘记曾经他对陆柒玖的照顾，进而更变本加厉地折磨陆柒玖。
　　一天晚上，老板喝醉酒来到店里，又开始大发脾气，把店里仅有的两个客人都吓走。然后又把责任推到了陆柒玖头上，说他长得太丑才把客人吓跑。老板拿着一张键盘朝陆柒玖头上拍打，陆柒玖无奈之下逃出网吧。
　　在公园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却被两名警、察叫醒。
　　网吧失窃，陆柒玖被带到警、察、局做笔录。虽然没有证据证明钱是陆柒玖偷的，但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他就是清白的。
　　由于陆柒玖未满十八周岁，警、察进行了一番严厉的思想教育，也没有过多的惩罚。
　　出门时，听到老板在办公室里大声对警、察说道：“我当时就是看他可怜才雇他！”
　　“没想到他这么不识好歹，恩将仇报！”
　　“没爹没娘，没人教育，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长成那副鬼样子，不知道吓跑了我多少客人！”
　　之后陆柒玖就去二手市场买了一台旧电脑，租了一个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靠打游戏，生活了八年。
　　这八年里，除了办理银行卡身份证这种事情，陆柒玖再没有出过房门。
　　直到他终于攒够了钱，然后勇敢迈出了新生活的第一步。
　　然后，遇到了艾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