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价爱》七寸欢喜

24、承诺

　　房间里一阵寂静，除了舒缓的钢琴曲，很久很久无人说话。
　　艾珺站起身，大步走出房门，缓缓蹲在了地上，捂住了脸。
　　难怪……
　　他十几年没有说话；
　　他说不想杀生；
　　他会对别人的靠近那么抵触；
　　他的房间里摆满了仙人掌仙人球；
　　那天夜里自己出差回病房时他会突然惊醒；
　　他说不想在游戏里给自己打工；
　　他的手速竟然会这么快；
　　他一直没有晒过太阳；
　　……
　　一切问题都有了答案。
　　在看到那些仙人掌时，自己还曾经想过，他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世人总爱嘲笑一些人是玻璃心，却不知道，丑陋的砂石变为透明的玻璃，这中间到底经历了多少烈火焚烧高温熔化的过程。
　　在聊天过程中林巍远问过几个问题。
　　“你恨那个小姐姐吗？”
　　“不。”
　　“为什么？”
　　“她保护了我很久。是她让我知道，有人对我好是什么感觉。”
　　“那个老师呢？”
　　“以前恨过，后来不了。”
　　“为什么？”
　　“他教会了我用电脑。没有他，我就没有办法在网吧打工，也没有办法学会打游戏。”
　　简娜说错了。
　　陆柒玖并不是菟丝子，他是可以与橡树比肩的木棉，更贴切地说，他是抗热抗旱抗盐抗碱的胡杨，饱经风霜，坚忍不拔。
　　在经历过那些事情之后，陆柒玖依然热爱生活，依然对他人予以信任，依然用豁达的心态去看待每一个给他造成过伤害的人。
　　几分钟后，林巍远走了出来，蹲在了他旁边。
　　“以前带他做过全身检查，医生说他身体很不好。不能说话，营养不良，骨头脆弱，亚健康。我那时候一直在想，没什么，有病就治。反正我有钱，我可以给他请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我一直以为，这天下就没有花钱办不到的事。没想到，还真有。”艾珺松开捂着脸的手，“我现在宁可自己一穷二白，也不愿意让他经历那些。”
　　林巍远说道：“那你可能一辈子也遇不到他了。”
　　“遇不到也没关系，只要他不再遇到那些人。然后健健康康地长大，以后跟一个女孩结婚生子，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
　　林巍远安慰道：“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们也只能接受。以后对他好点，否则我绝对要把他抢过来。”
　　艾珺站起身，对林巍远说道：“死心吧。你这辈子都不会有这种机会的。”
　　林巍远也站起来，靠在墙上说道：“你最好说到做到。他这种情况算是非典型的孤僻症。虽然很害怕跟别人接触，但其实内心还是渴望去跟外界交流。他不需要太专业的心理治疗手段，你只要给他一个安全舒适的环境，我相信给他一段时间，他自己就会把心态调整得很好。”
　　艾珺点点头，“我知道了。”
　　两个人推开门，陆柒玖还乖乖地坐在沙发上，那双眼睛平和宁静，刚刚提到的那些事情，对他来说，好像已经是前生。
　　艾珺说道：“走，咱们回家。”
　　陆柒玖看了看艾珺，又看了看林巍远。
　　林巍远说道：“小朋友，你很好，什么问题都没有。”
　　陆柒玖显然很高兴，笑得露出了萌萌的酒窝。
　　林巍远继续说道：“回去多吃点好的，想吃什么直接跟艾珺说。反正他钱多得花不完，你就当劫富济贫好了。”
　　陆柒玖又去看艾珺。
　　艾珺勉强笑了笑，拿起了陆柒玖的口罩就出了门。陆柒玖急忙跟上。
　　开了一会儿车，艾珺又把车停在了路边。
　　陆柒玖用手机打字道：“怎么了？”
　　艾珺看着后视镜里的陆柒玖，似乎很担心的样子，说道：“没事，有点累，歇一会儿再走好不好？”
　　陆柒玖乖乖点头。
　　夜晚的大上海堪比游戏中的长安城，满街灯火辉煌，人声鼎沸。艾珺望着前面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心如刀割。
　　天下的人有千千万，老天爷，你为何偏偏折磨他一个人……
　　无意中朝后视镜瞥了一眼，就见陆柒玖极热切地看着窗外。
　　艾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东方明珠的方向。
　　“要下车吗？”
　　陆柒玖摇摇头。
　　“是因为害怕碰到人？”
　　陆柒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然后打字道：“我还是有病对不对？”
　　这一句话，仿佛把艾珺的心抛到了咸咸的泡菜坛里，好像整颗心都被盐水浸泡得皱成了一团，一时之间又酸又涩，五味杂陈。
　　艾珺轻声说道：“傻瓜，你没病。你一直都没病。有病的是那些欺负过你的人。”
　　见陆柒玖还是有些低落，艾珺重新发动车子，开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这里人少。我们下车逛逛。”
　　柔柔的暗红色灯光笼罩着外白渡桥，白日冷冰冰的钢铁在此刻反倒流露出一种别样的温暖。
　　桥上人不多，陆柒玖圆溜溜的大眼睛左边望望右边瞅瞅，像小孩子一样。
　　艾珺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虽然是晚上，但天气还有些闷热，陆柒玖的小鼻子上渗出一层晶莹的汗珠。
　　走过桥之后，艾珺让陆柒玖在长椅上休息，自己去超市买了一罐冰淇淋。
　　回来后把盖子打开，把勺子插好，这才递给陆柒玖。
　　陆柒玖用手机问道：“你不吃吗？”
　　“我不喜欢吃甜食。”
　　陆柒玖放下手机，接过冰淇淋小口小口慢慢吃。
　　大概是在陆柒玖的生命中，他曾经拥有的每一样东西都来之不易，所以他永远是用最珍惜的态度去对待一切。
　　比如这罐冰淇淋，比如艾珺给他夹的菜，比如艾珺挑出的胡萝卜……
　　艾珺盯着陆柒玖又出了神。
　　陆柒玖察觉到艾珺的视线，把冰淇淋举到他眼前。
　　艾珺说道：“我不吃。”
　　陆柒玖疑惑地看着艾珺。
　　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艾珺猜出了他的意思：你不吃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艾珺笑道：“我看的不是冰淇淋。”
　　陆柒玖把手收了回去，又疑惑地看了艾珺一眼。
　　“乖，你自己吃吧。”
　　陆柒玖吃得很慢，到最后冰淇淋都快化成液体了。
　　艾珺又去买了湿巾给陆柒玖擦手。
　　“好吃吗？”
　　陆柒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唇点头。
　　“那明天我让人多买点放在家里，你想吃就吃。还喜欢吃什么东西？”
　　陆柒玖摇摇头。
　　“林巍远不是说了嘛，就当劫富济贫。心理医生也是医生，医生的话一定要听对不对？”
　　陆柒玖笑着点头。
　　艾珺把垃圾都扔到垃圾桶里，领着陆柒玖朝外滩的方向走。
　　时间已经比较晚了，平时总是熙熙攘攘的外滩现在只有寥寥无几的一些人。所以陆柒玖很放松，弯起嘴角，站在江边感受着徐徐微风，清澈的大眼睛里倒映出奢华的建筑群和五彩斑斓的东方明珠。
　　艾珺觉得，那双眼睛，比世界上任何一种光彩都要绚烂夺目。
　　“我能抱抱你吗？”不等陆柒玖作答，艾珺说道：“让我抱一下，就一下。”
　　然后伸手，轻轻将陆柒玖拥入怀中。
　　艾珺终于敢对陆柒玖说：“别紧张，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相信我。”
　　这是艾珺一生的承诺。
　　他既然敢说出口，就一定会做到。

　　几天后，两则新闻被曝光。
　　第一则，初中教师多次猥亵班级同学，时间持续十年，多达上百人次。曾有学生向家长反映过此事，但碍于外界对此教师的好评，家长不约而同选择将这件丑事压了下来。家长的隐忍漠视让这个禽兽横行了十年之久。
　　第二则，养女曾经策划养母滑胎三次。养母由于自身体质原因，受精卵着床困难。滑胎三次后，子宫受损，彻底丧失生育功能。养父养母一直以为滑胎都是意外，却没想到背后黑手竟然是那个被他们当做亲生女儿的人。
　　一时之间，网络上遍布关于人性的讨论。
　　而那个网吧老板，因为有暴力倾向，妻子已于多年前离婚，现在他孤身一人。艾珺调查得知此人现在好赌，于是引诱他欠下几十万赌债。无奈之下那人只好向当地高利贷借钱，余生大概都要在高利贷的追踪中度过。
　　至于以前孤儿院里与陆柒玖一起生活过的孩子们，艾珺也都一一做了调查。若是改邪归正，现在老实本分做人，艾珺自然饶过他们。如果还像幼时一样喜欢欺凌弱小，那么艾珺绝对不会有丝毫手软，一定会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报应。
　　陆柒玖不喜欢关注新闻，艾珺也从未让他知晓这些事。
　　艾珺不希望陆柒玖再为任何事烦心。
　　这个世界欠你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我来为你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