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棠》元珏

11、雨后轻尘

　　太阳初升，皇帝表哥和我就到了谢府，谢雨的父亲携家眷出门相迎，隆重异常。走至南阁，皇帝表哥让内侍和侍卫们都在阁外守候，只允许我和谢雨陪同。
　　“我既然答应了你，我就一定会做到，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我不知道皇帝表哥什么意思。
　　“去找你的谢雨，以后想来谢府就带上我，你可以光明正大的进来，去吧，日落前来找我。”
　　“谢谢表哥！”
　　我感激地握了握表哥的手，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现在谁也阻挡不了我飞向谢雨。他就在廊下背对着我站着，我上前紧紧搂着他的腰，仰望他的笑脸，他用手指轻轻在我眉心一点，微微一笑，我的心就像他脸上浅浅的酒窝，早已醉的一塌糊涂。
　　他说要教我写字，我说好。
　　他说要带我抚琴，我说妙。
　　他说要请我喝茶，我说美极了。
　　黄昏渐至，又要别离，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春寒，这是我亲自为夫人你绣的千节竹披风，来，我给你披上。”
　　我的天，这竹子简直比我画的还真，谢雨夫君真不是寻常男子，连女工都做得这么好，我很好奇一双惯于持戟杀敌的手是怎么绣出这千节竹的。
　　“很惊讶吧，可谁说的只有女子才可为绣娘的，我就要为夫人做绣夫。”
　　“管他是谁说的，我夫君做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做得这么好。”
　　趁他为我戴上衣帽的时候，我踮起脚尖轻轻亲住了他的嘴唇，日思夜念的人好不容易出现，我怎么会再去作无聊的矜持。他一手紧紧抱着我，另一只手的手指穿过我的发尖，透过他唇间的温度，越发能感受他对我的依恋，我已经深陷他那紧蹙的呼吸声。
　　在等待的日子里，我会牢牢记住这种感受。
　　走至阁门一侧，皇帝表哥在等我，他见我来，什么也没说，牵着我就走了，我回望廊下的谢雨，当即泪涕如雨。
　　不想别离却次次别离，我的谢雨夫君，我一定会等到不再和你分离的那天。
　　第二天我就命人在玉神宫种满了海棠，一是缓解我对谢雨的思念，二是断了皇帝表哥想要挽留我的心思。我故意要他和我一起种海棠，本想着他至少会不高兴，这次我完全错了，他兴致极高的手把手教我，对海棠甚是了解。
　　真是没一件称心的事情，我干脆闭门不见任何人，就连皇帝表哥来叩门我都不开。五天之后，身旁的宫女向我说起最近皇帝宠上了一个新来的女子，还封了淑媛，这几天连着夜夜宠幸，王皇后她们私下颇有怨言，推荐这名女子的不是别人，正是守卫玉神宫的桓潜辰校尉。
　　难道是谢雨的主意？为了转移皇帝表哥的注意力我立刻打开了宫门找了桓潜辰问个清楚。
　　“那名女子是我在外遇见的苦命人，为了报答她曾经对我的收留之恩，我才把她推荐给皇帝的。”
　　原来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真亏遇上了桓潜辰，至少养在深宫后院吃喝不愁，总比外面风吹雨打来的强。
　　“本来我是不愿意把她带进宫的，这宫里并不是什么……我是说她和你神韵很像。”
　　我笑了笑，桓潜辰校尉还真是个直性子的人，不过他总给人以距离感，就在感觉要成为朋友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屏障，再想看清楚是不可能了。不过说不定，以后我和那名女子成为朋友的，和我很像，那就是都不喜欢皇宫，都想要自由自在的真实生活。
　　“她叫什么名字？”
　　“轻尘，人居一世间，忽若风吹尘。她说还是她的一个小妹妹给取得名字。”
　　曾经无数次我想要知道这个名字的下落，这一刻多希望都是我听见的都是骗人的胡话。没错，桓潜辰口中的小妹妹就是我，是我给轻尘姐姐取得名字，我的轻尘姐姐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才逃到这可怕的宫殿里栖身。我告诉桓潜辰，轻尘姐姐说的小妹妹就是我，他才讲出他所知道的全部，我听着听着就开始哭。
　　我擦干眼泪，派人叫来皇帝表哥叫他以后不可以再宠幸新来的淑媛，但要好吃好穿伺候着。他问我为什么，我说她就是轻尘，皇帝表哥惊得不知所以，口中只是‘哎’‘呀’‘哎’的后悔懊恼。
　　我知道他为什么懊恼，因为我们都知道轻尘姐姐心里只有我的亲哥哥柳江铁，而我那个亲哥哥这一世也只喜欢轻尘姐姐。我们都目睹过清清溪水边，郎朗风月下，我的哥哥和轻尘姐姐是怎般的眷恋无限，什么都可以骗人，唯独挚烈的眼神骗不了人，他们的瞳孔里只有对方，其他都是多余的，心心相印，至死不渝。
　　时间可以无尽的流逝，相爱相怨的情意只会随着心脏的停止而消失于世间，我一定要帮他们，如果他们的心还是相遇如初。
　　我叫来了哥哥，没等我开口，哥哥就告诉我他已经休妻了。
　　“妹妹，我可能以后不能经常来宫里陪你了。”
　　“哥哥，你要去哪儿？又要去戍边吗？我告诉皇帝表哥派别人去。”
　　“不是，妹妹放心，我决定此生不找到轻尘决不罢休，已经错过了两次，第三次我要将她变成你嫂嫂，也就是我真正的夫人。”
　　我心里窃喜果然还是我的好哥哥，只是他还能接受已做他人妇的轻尘姐姐吗？
　　“万一轻尘姐姐嫁人了呢？”
　　“我会带着她逃走，不惜一切。”
　　不愧是我的哥哥，轻尘姐姐你没有看错人。
　　事先我早已打听好轻尘姐姐的行踪，此刻她应该在御花园晒太阳。
　　“听说御花园的桑葚正是成熟的时候，我最近夜里有点着风寒，哥哥能不能替我摘些过来？”
　　哥哥点了点头就出门走了，其实我想尾随一睹他们的相逢，最后还是觉得自己有点煞风景。我在屋子里焦急的等待，天黑了，也没见哥哥回来，好不容易听到脚步声出门一看却是皇帝表哥，他捂着脸进来了。
　　“我哥哥呢？”
　　“哥哥回府了，心儿都怪你，你看看我的脸被哥哥揍成什么样儿了，不是我闪躲及时，连带这边脸都要一起挨拳。”
　　我扑哧一笑，一边给皇帝表哥上药一边询问事情结果如何。
　　“如心儿所愿，过两天就是心儿的寿辰，到时候我把宫女们都支开，找个时机让江铁哥哥带轻尘姐姐离开这儿。”
　　这是我预料中的事情，只要是我的意思，皇帝表哥都会尽力去做，在他那似乎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夜深该就寝了，可我看皇帝表哥没有要离开我这儿的想法。
　　“皇帝表哥，你到底走不走？”
　　他捂着半边脸趴在书桌上可怜的看着我，那一双眼睛满是哀求。
　　“我已经好几天没见你了，就让我再看看你，多看一眼也好。”
　　“有什么好看的，我们不是日日都能见吗？”
　　“日日？你看你这次五天都闭门不见我，真不知道以后你不在，我该上哪儿找你，或许就算找到你，你也不肯见我。”
　　我不知该如何作答。
　　“心儿，你就让我在这儿睡一晚吧，我们抵足而眠好不好？我们以前不是经常这样吗？”
　　“以前是八九岁，现在我都十五岁，而且已经嫁人。”
　　“在我看来，不管是八九岁还是十五岁，你都是我的表妹心儿，嫁了人你也是我的表妹心儿，你去睡吧，我过会儿自己会走。”
　　我打着哈欠捏着腰进了卧房，劳累了一天也该好好睡上一觉了，哥哥和轻尘姐姐相逢了，以后还能去谢府会谢雨夫君。多亏皇帝表哥，这些才能顺利实现，明天或许会更好吧，我开始翘首期待。
　　这一觉睡得真踏实，我似乎躺在一个温暖的臂弯里，应该是做梦躺在谢雨夫君怀里了吧，这样的梦也是好极了。后天就是我生辰了，为了不招人怀疑，我只能再等等才能和轻尘姐姐相见，我好想念她，她肯定也想我，否则不会仍旧以轻尘作为自己名字。
　　哥哥大清早就上我这里，许久未曾见过他嘴角的那一抹浅笑又出现了，他说谢谢我，谢谢我让他这么快就遇见轻尘，当然他现在也不能再见轻尘姐姐，所以才会和我呆坐，因为我这里是他所知道的离轻尘姐姐最近的地方。皇帝表哥这两天白天也没来烦我，估计知道他的江铁哥哥会进宫，所以识趣的没来我这。
　　夜空被灯火浸染成火红，烟火肆虐一腾而起，齐齐奔赴它们能到达的最高处，一燃而尽，最绚烂也最凄凉，我知道这是皇帝表哥送给我的生辰礼物，他知道我最喜欢看烟火，因为如果不用力燃尽怎知美的极限。
　　“你放心去找美的极限，我为你守候极限后的灰烬，尽力让他们起死回生。”
　　这是皇帝表哥对我说的，他说只要他在我的身边就会一定会出现奇迹。如他所言，我认为的奇迹一个个都出现了。
　　哥哥来了，谢雨来了，轻尘姐姐也回来了。
　　只可惜，我红妆艳抹的高坐台上，再也不能和他们促膝言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