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7 雾散 ...
-
大军一路向西南方向挺进，大半个月很快过去了，离边关，也越来越近了。
这些天来，颜落一直在马车上陪着聂谨怀，王妃迦罗回京了，也带走了子喻，照顾聂谨怀的事情，就全落到了她的头上。说来也奇怪，堂堂的八王府居然找不到几个侍候王妃的丫鬟，王爷王妃出行就只带了子喻一个丫鬟，而且这个子喻说来还是聂谨怀的贴身小婢。颜落记得上次在十三王府的时候，跟着八王妃的可是四儿，如今，怎么不见了？
虽然默默的想了这么多，但是颜落都没有表现出来，聂谨怀这个人，一向都有自己的安排，经过这么多事，颜落早已经习惯了。
掀开车窗上的薄纱，颜落向外面看去。
此时已经是初冬，大军刚刚过了沧源河，进入了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再行得七八天，就应该到此行的目的地边州了。
冬日稀薄的阳光照在布满沙砾和石块的戈壁滩上，反射出清亮的光芒，车马拖着长长的影子，凛冽的寒风刮过去，带起细小的尘埃。
果然是荒漠，苍凉得令人落泪。
“看什么呢？”一直闭着眼睛养身的聂谨怀突然出声问道，惊得颜落拉着薄纱的手一松，苍凉的风光就都被挡在了外面。
“没什么，就是看看戈壁滩。”颜落随口敷衍道。
聂谨怀坐起身，原本盖在身上的薄毯子随着动作滑下，露出只着单衣的身子。颜落皱皱眉，起身拿起旁边的夹袄帮他披上了。
“你有心事。”聂谨怀任凭颜落忙碌着，却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话。
拉着夹袄的手顿了一下，颜落低低的回答：“没有。”
“这些天你坐在那叹气的时候比说话的时候多。”聂谨怀侧过脸，双眼对着颜落，那双眼睛经过莫离的治疗，雾气已经淡了好多，不再是深不见底的黯淡，反而淡淡的蒙上了一层流光。
抬眼对上聂谨怀的眼睛，颜落转移话题：“王爷，你的眼睛比昨天又好了些，用不了多久，就能复明了。”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聂谨怀不上当：“说吧，有什么发愁的，说出来吧，说不定我可以帮帮你呢。”
懊恼的皱皱眉，颜落低眉顺眼的说道：“不劳王爷，小的这点微末事情不敢劳动王爷。”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忘了吗？那天在谷底，你救过我的命，这情，我可是要还的，我可不喜欢欠着别人的。”
颜落闻言立即想起了那天谷底的缠绵，红潮一下子冲上脸，隐忍着咬了下唇，她语气生硬的开口道：“王爷，谷底的事，可不可以不要再提了，小的是奴才，你是主子，主子不用跟奴才讲欠情。”
聂谨怀听着她生硬的语气，不但没有生气，面上反而浮起一层笑意：“好了，不说就不说吧，开个玩笑而已，颜当家的这么经不起？”
一声“颜当家的”将颜落乱飞的思绪拉了回来：“哦，对了，我该去看看阿溯了，王爷好好休息，我去去就来。”说着，就敲敲车壁示意车夫停车。
原来，上次夜猎的时候，颜溯带着十几个人本来是负责护卫的，可是在进入狩猎区林子的时候遭遇伏击，十几个人，激战惨烈，最后只剩下身受重伤的颜溯，奇怪的是，那些伏击的人本来可以杀了颜溯，最后却将半死不活的颜溯丢在了原地，直到被寻找聂谨怀和颜落的北玄侍卫给救了。
颜溯初到北玄就经历了牢狱之灾，虽然身负武功，牢里的酷刑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但是伤势刚刚好转又糟重伤，纵然有莫离的妙手千般调养，但终是难以在短时间内好转，于是，西进的大军中，又多了一辆马车。
翻身下车，颜落示意车夫继续前行，然后转身退在路边，等后面的马车过来。
一直在队列旁警戒的莫离看见她出来，策马向这边跑来。
“你怎么出来了？风沙这样大。”
颜落伸手将风吹乱的头发抚顺，笑着回答道：“我到后面看看阿溯。”
“那我也去看看吧。”
于是两人一起朝着后面慢慢驶近的马车走去。
这辆马车很小，虽比不得前面聂谨怀的淡黄镶金的豪华马车，却也清爽舒适。青色的车篷毫不起眼，厚厚的车帘挡去了猎猎的风沙。
两人一前一后的攀上马车，掀开帘子，就看见颜溯散着长发靠在车壁上看书，脚边是一盆旺旺的炉火，明明灭灭的火光映得那张苍白的脸也有了些血色。
“哟，你倒是舒服，这惬意的……啧啧……”莫离一上车就开始打趣，毫不客气的在颜溯对面坐下了，伸手抽走了颜溯手中的书。
“呵呵，这就是病人的待遇，莫先生不服的话也来让人揍个鼻青脸肿，口吐鲜血，这样，我就欢迎你上来同行。”颜溯一边笑着反击道一边抬手向颜落致意。
“怎么样，有没有好点？”颜落在靠近火盆的地方坐下了。
“当然有，也不看看是谁开的药啊！”不等颜溯回到，莫离就抢着开口道。
颜落无奈的白了莫离一眼，后者还给她一个无辜的微笑。
“当家的，别理他，这几天我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来那天伏击的人有什么特别，从武功上看，招式大开大阖，像是大家子弟，但是其他的，就没什么特点了。”颜溯正色道。
“当家的，那天晚上你们遇见的那帮人也是这样吗？”莫离突然插嘴道。
颜落想了一下，摇摇头说：“我不懂武功，只是听聂谨怀说起过，他说第一批刺客的武功路子属于阴狠一类，而第二批，就是像阿溯说的那样，大开大阖，颇有名家风范。”
“这么说来，很可能伏击我的那一批人跟要带走聂谨怀的是同一伙的喽。”颜溯总结道，脸上写满疑惑：“那么那一批要置你们于死地的又是哪一帮呢，这两帮人中间有一帮肯定是那个西雍的，那么另一方呢？”
莫离面色凝重，左手抵着额头思考着：“我们在婉菱的时候截获了一份情报，是有人跟他主子说行刺失败的，而且那次他们的目的也主要是在带走王爷和王妃，假设对方意图不变的话，那么这个在婉菱下药，伏击阿溯，要带走王爷的是一帮，他们如果是西雍的，那么带走王爷，可以作为两方交战的一个人质，同时王爷失踪了，借粮和借兵的事都无从谈起，从哪方面讲都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所以我猜，他们十之八九就是那个王子的人马。”
莫离慢慢的说完，车内变得很安静，颜溯在消化这个信息，而颜落，只是盯着炭火不说话。
“聂谨怀也是这么想的。”
良久之后，颜落突然出声道，清秀的小脸看着窗外，显得心事重重：“他还说，另一方，可能来自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莫离惊呼道：“不可能，杀了王爷，对于那位有什么好处，粮草借不到，边关岂不是危险，哪有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颜溯也跟着点头赞同莫离。
“不，如果聂谨怀在北玄境内死了，那么北玄难辞其咎，出于各方面考虑，北玄有愧与大启，大启就可以理直气壮的要求借粮。当然，这对于那个人，也是一箭双雕。即除了眼中钉，又得了粮草。”
颜落轻轻的说着，脸上浮起了一层悲戚之色，看得莫离和颜溯莫名的心酸。正沉默间，外面传来一个侍卫的声音：
“阿落，王爷叫你回去，说进药的时辰到了。”
“好，我就回去。”颜落回过头，脸上的神色已然如常，点点头，她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
沉闷的旅程持续着，到离边州还有三天路程的时候，大军遇到了接应队伍。
一望无际的戈壁滩视野很好，所以，当看到天边蠕动的黑影的时候，北玄五万大军的将军廉汝茳自然而然的警觉起来，五万士兵齐刷刷的刀剑出鞘，箭上弦。
隔着马车，廉将军洪亮的声音越发显得威严：
“王爷，前方发现不明队伍，请示下。”
马车内一直闭目养神的聂谨怀听了却没有太多表情，声音淡淡的：“将军辛苦了，本王不懂行兵，一切由将军做主。”
马车外的人得令去了，颜落看看聂谨怀，掀起车窗上的纱帘看到的却是来来往往的人影。秀眉蹙了下：
“王爷，我下去看看。”
“嗯，看看就回来，别影响廉将军。”聂谨怀淡淡的回答道。那双近日越来越清澈的眼睛却没有睁开。这近一个月来，他的眼睛已经模模糊糊的看见一些人影了，莫离说，再治一个多月就可以完全恢复了。只是为了安全起见，他们没有告诉任何人聂谨怀医治眼睛的事情。
掀开车帘，一阵冷风带着沙砾扑面而来，打在颜落的嫩脸上生疼。
“这个拿着，注意安全。”身后传来聂谨怀的声音，虽然说的是关怀的话，可语气却是淡漠的。
颜落回身接过聂谨怀递过来的东西，是一个挡风沙的纱帽。慢慢的戴到头上，颜落下了马车。
北玄的将军果然名不虚传，风沙中，那个威严的身躯坐在马背上，有条不紊的发号施令。远远的天边，果然有一队人马在向这边移动。
身边是不断来回调动的兵士，马蹄带起一阵阵黄烟，颜落暗自庆幸聂谨怀给她的这个纱帽，要不然可就惨了。
回身看见莫离一身青衫的坐在一匹马上，近些日子的急行军使得那张原本白净的脸上染上了些许蜜色，晶莹的汗珠在脸颊边反射出碎碎的寒芒。
“你怎么出来了？”莫离看见颜落，隔着不断来往的人马高声问道。
“我出来看看，没事的。”颜落笑着回答道。
莫离脸色凝重，一拉缰绳冲了过来，颜落只觉得腰上一紧，下一刻身子就落入一个宽厚的胸膛。鼻端全是男人淡淡的汗香，颜落只觉得纱帽之下的脸一下子着火了。
“外面这么乱，他怎么会让你出来？”清醇的嗓音隔着纱帽传进耳朵，颜落不自在的坐直身体，微微拉开了与那具胸膛的距离。
旁边来往的兵士有些玩味的看着他们，毕竟此刻的颜落是一身小厮打扮，越发显得清秀俊美。加上最近她又一直在马车里与聂谨怀同吃同睡，不少兵士都相信大启的八王爷好男风。此刻却又见王爷的男宠跟军医暧昧不清，眼神中已经多了几分鄙夷。
“你快让我下去，有人看着呐。”颜落尽量压低声音说道。
“嗯？大启的旗帜？”莫离却不在状态，他眯着狭长的眼睛轻声的说。
“什么？”颜落抬眼却看见刚刚还远在天边的人马此刻已经能看清衣饰了。领头挑起的大旗上分明是大启军旗的颜色，上面大大的书着“宇文”二字。
“是接应，这是大启的接应队伍。”莫离高声说道。身边的兵士纷纷向那边看去，神情间却不见轻松。
颜落暗暗佩服，不到确定绝不松懈，看来这北玄的兵马也不容小觑。
大军静静的在原地等待对方到来，队伍中不时有兵刃的反光闪现，大家静悄悄的，只有风呼呼的刮着。
颜落在莫离身前极为不自在，她看到马车的车窗的纱帘好像动了一下，那双弥漫着淡淡雾气的眼睛在帘子后面一闪而过。不安的动了动身体，她被背后莫离的体温烤得口干舌燥。
远处的队伍逐渐清晰，领头冲过来一匹单骑，马上的人居然跟莫离一样，并未穿铠甲，只一身白衣，在一片黄沙中格外醒目，仿若天外谪仙一般的飘逸。
待得冲到离大军两丈远的地方，那人翻身下马，跪倒在地，声音清亮：
“平西骠骑大将军穆远玖军下右前锋宇文默多叩见八王爷，末将奉穆将军军令前来接应王爷及粮草大军。”
聂谨怀从掀开车帘从马车上探出身子，颜落注意到他的眼睛刻意的垂着。
“起来吧，宇文将军辛苦了。”
宇文默多站起身，牵着马慢慢走近，身后赶来的人马也渐渐靠近，汇合到大军之中。
随着他走近，颜落慢慢的看清了他的脸。一双剑眉斜飞入鬓，脸色是健康的浅麦色。整张脸上是一种与莫离和聂谨怀都不同的神色。那是一种长期历练的坚忍和自信，少了莫离的张扬因而比莫离更显得飘逸，少了聂谨怀的沉郁因而比聂谨怀更具亲和力。
这少年，比之两年前，已经变得太多。记得当初那双眼睛里还是少年志在必得的清澈，如今，那里已经沉寂成两潭深水，缓慢的涌动着暗流。
聂谨怀说完那句话就又回马车里了，宇文默多自然的策马来到马车旁边，经过莫离和颜落身旁时，目光在莫离身上一顿，眼神暗了暗，随后扫过颜落的纱帽，便转开了。
虽然只是一扫，颜落却觉得那双眼睛似乎透过纱帽将她看了个遍，这种感觉极为不舒服。身后的莫离感觉到了她的异样，放在她腰侧的手紧了紧，像是安慰。
极力压下心中的烦闷，颜落坐直身体，看着远处永远不变的景色。队伍缓缓的开动，车行马动，寂然无声，只是将长长的影子丢在身后。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27 雾散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