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三人行》三月惊喜

15、夏母来访

　　夏夏做了一桌菜，等章家明和Julia回来。

　　同样是做菜等人，夏夏现在的心情比离婚前轻松多了。以前，苏一白每天早晨出门前都要点菜，他不管现在什么季节，什么是应季菜，这个菜做起来需要多少时间，想吃就张嘴。要是当天的餐桌上没有吃到点到的某个菜，还会不高兴，吃得高兴了，也不会夸几句。这让夏夏很没成就感不说，每天感觉就像学生等待老师验收成绩，只剩下惴惴不安和惶恐之心。

　　她虽然很不愿意承认，甚至一直刻意忽略这种感受，但她心里明白，这总是让她想起小时候的自己。都说母爱是很伟大无私的，但自从夏夏懂事起，她就没感觉到自己的母亲有多温柔，多爱自己。印象中，夏母很忙，对人对己都很苛刻严厉。

　　怀孕这段时间，她看了很多育儿书籍，由此，知道了这世上有一种母爱叫“无条件的爱”——无论孩子做什么，做什么样的选择，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会爱你支持你做你的后盾，我爱你，不仅仅因为你是我的孩子，而是因为，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你。

　　夏夏看到这段话的时候，差点流下眼泪。她终于明白，这二十多年来，自己内心隐隐的惶恐和不安全感从何而来，因为她从来没有被一个人，哪怕是自己的母亲，百分百的、无条件的、无怨无悔的全身心爱过。从来没有。

　　母亲当然也是爱自己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以前夏夏总是想不明白，从她自己怀孕，看了很多书，重新审视自己包括和母亲的关系开始，她才终于想明白了，母亲爱自己是有条件的，这个条件就是，我是你的女儿——换句话说，她并不是爱夏夏这个人本身，只是因为夏夏是她的孩子，如果换了别人是她的女儿，她也会爱这个孩子。

　　这个认知，让夏夏觉得很痛苦。从那一刻开始，她忽然下了一个之前从来没有意识到、也没有过的决心，她想，她一定不能让肚子里的孩子重蹈自己的覆辙，她一定要做一个跟自己的母亲完全不一样的母亲，真正地、发自内心地、无条件地爱她的孩子，而不仅仅是把他当作自己的私有物品，更不能将他看作是绝望逆境中的一根救命稻草。她绝不能成为这样的母亲。

　　夏夏想起自己小时候是如何卑微地祈求和向往母爱的。10岁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学会了做菜做饭，母亲下班回来能坐下来就吃饭时，竟然对她笑了一下。发现了这个事实后，夏夏就暗地里和同学的妈妈讨教，努力学会做菜，变换不同的花样，烧不同的口味——她觉得，自己做的饭菜越好吃，母亲仿佛就会多爱自己一点，多朝自己笑一下。

　　和苏一白结婚后，她并不觉得日子过得有多幸福，当然也没什么特别不幸福。她觉得大概结婚后的日子就是这样的吧。

　　直到离婚后，看到那段无条件的爱的话时，她才猛然醒悟到，原来，在婚姻里，她大概也从来没有被苏一白百分百的、无条件的、无怨无悔的爱过。但反过来一想，自己似乎也没有百分百的、无条件的、无怨无悔的爱过他。这么一想，似乎也扯平了，对他的最后一点怨恨之心，也消失无踪。

　　就是从这一瞬间开始，她才真的释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放下了这段失败的婚姻，和这个人，而不是理智上的说服自己放下。

　　给章家明和Julia做菜的心情很轻松，因为她不对他们负有什么职责，所以轻装上阵，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这两个人也很配合，完全是知足感恩状，确实也是，和美国的中餐和食堂的大锅菜比起来，夏夏的厨房出品已然是仙食。所以，无论夏夏做任何菜，他们都很给力，全部吃得光光不说，还不吝啬赞美之词——关键是，说得特别坦诚丝毫不嫌谄媚和矫揉造作。

　　门铃响了。

　　夏夏和肚里的宝宝说话：“你猜今天是谁先回来？是姨婆Julia还是uncle章家明？”

　　门外站着的的赫然是苏一白。夏夏暗叫不妙，心说：“不好！你爹来了！”欲关门，苏一白一只脚撑住门缝，将自己缩骨成一片纸薄，死活挤了进来，边挤边嚷：“我都侦察过了，他们两人要再过至少半小时才回来。有这半小时，我都吃完走人了！”

　　看到前夫这副嘴脸，夏夏竟然觉得有点不认识他一样，婚前和婚姻中，都没看出来苏一白能无赖到这种程度啊。

　　但是，她忽然没有气愤的感觉了，可能是真的放下了。平静地看着他，自说自话地从厨房拿了碗筷，盛了饭吃上，一边吃一边继续评价每个菜的好坏，光速消灭了一碗饭和两个菜。吃饱喝足，他心满意足地靠在椅背上，“我以前买的500块一斤的红茶还在吗？”

　　“扔了。”夏夏平静地答。

　　“你疯了？这么贵的茶你也扔，你不喝你快递给我呀！”吃得打饱嗝的苏一白这才有空抬头看夏夏一眼。这一看，非同小可，他顿时觉得，她哪里不一样了，可究竟哪里不一样了，他又说不上来，琢磨半天，噢，是胖了。

　　“我说夏夏，虽然是一个失业离异的三无女性，你也不能破罐子破摔，胖成这样啊！你看我，离婚后，我愣是把结婚时被你喂胖的三公分腰围给瘦回去了，人要对自己狠，才能维持最佳状态，知道吧？”

　　夏夏递上牙签，顿了顿说：“你那是饿出来的吧？”

　　苏一白正剃着牙，闻听此言，手一抖，牙签断了，卡在牙缝里，不上不下，痛得要命，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正专心致志地攻克断掉的牙签呢，忽然，苏一白看到夏夏的肚皮上猛地突起一块，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凑近了仔细一看，突起的地方又没了。

　　傍晚的夕阳从客厅的窗户上照进来，从苏一白坐着的角度看过去，背光站立在苏一白面前的夏夏，头上和全身沐浴在晕染成金黄色的光环下，像极了圣母玛利亚。等等，这玛利亚的肚子还有点鼓，对，没错，玛利亚就是未婚处女生子的。

　　脑中犹如电光石火般，苏一白惊恐地、不敢置信地再度朝夏夏的肚子上望去，下狠心猛地拔出了断在牙缝里的牙签，不顾齿间汩汩流出的鲜血，脱口而出：“你怀孕了？”

　　犹如听到了苏一白的话，夏夏肚里的孩子配合般的，又伸出小手小脚，在她肚子上打了两拳踢了几脚。看着犹如波浪翻滚的肚皮，从没做过父亲的苏一白，猛然看到这一幕，实在接受无能，犹如被雷劈了，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再度坐稳在椅子上时，只见一个盲人相师，嘴边留着血迹，闭着眼，伸出手指，嘴里念念有词，在掐指算着。眼睛再睁开时，盲人相师颤巍巍地问出了纠结已久的疑问：“你……几个月了？”

　　夏夏下意识地就想说出两个字“你的”。但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反应，她短暂地犹豫了几秒。就在这两秒钟里，门铃没响，门自动开了。章家明晃着钥匙，自己走了进来。

　　这把钥匙忽然如同戳向苏一白心脏的匕首，勾起了他所有的愤恨。这一刻，他全然忘记了，是自己有了小三，提出了离婚，拿走了存款。他只记得，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住着自己的房子，拿着自己的钥匙，睡着自己的女人，还怀上了他们的孩子。

　　如同所有被戴了绿帽的丈夫一般——很可惜他忘了自己的身份只是前夫，他失去理智地指着章家明朝夏夏怒吼：“孩子是不是他的？你们是不是早在离婚前就勾搭上了，所以才这么快肚子就鼓了？”

　　章家明潇洒地将钥匙放在门口搁杂物的碗碟里，钥匙接触瓷碗，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他朝夏夏和苏一白走来，越走越近，和苏一白面对面：“苏先生，这里不再是你的家，你三番五次擅闯骚扰，我们可以报警。”

　　苏一白轻蔑地看了一眼章家明：“这房子还是老子买的，你算老几？”

　　夏夏忽然挽住了章家明的胳膊，对章家明说：“你说得没错。孩子就是他的。你可以走了。”

　　苏一白愣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有点受伤的表情：“好好，我们结婚一年，一直没有孩子，刚离婚几个月，你就要做妈妈了。好好！算你狠。恭喜你。”

　　“苏先生，我从来没说过不要孩子。是你说，正在事业上升期，不想分心，婚后两年再要孩子的。你自己说过的话，自己不记得了吗？”夏夏说出事实。她再也不是那个在前夫面前一生气就浑身发抖欲辩无能的女人了。

　　苏一白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青了又红，无师自通般地完成了川剧变脸的国粹绝学。可绝技傍身，也无济于事。苏一白也不明白到底自己是怎么想的，有点庆幸，又有点失落，反正是活了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门铃又响。

　　肯定是Julia回来了，夏夏急忙去开门，这个小表姨对付苏一白很有一套，赶紧让她把他弄走。门外站的却是另外一个不速之客，夏夏她亲娘——天哪，这时候，哪怕再来一个吃白食的杜强森也好啊！

　　夏母不愧是过来人，火眼金睛，而且特别擅长抓重点，虽然眼看现场气氛不对，女儿和女婿明显状态不对，还有陌生的年轻男人在场，但是，她还是直奔重点：“你竟然怀孕了？看月份也不小了，都没通知我这个外婆？”

　　夏夏心想，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视死如归地说：“我和苏一白离婚了！”

　　夏母顿时怒了：“都离婚了，还留前夫的种。”

　　夏夏赶紧解释：“妈！我先离的婚，才怀的孕！”

　　饶是夏母半辈子人生，从那个北方的小村子走出来，一路升学，来到上海读书、扎根，也算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但听女儿说的这两个爆炸性信息，还是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否则，一向很乖、让人省心的女儿，怎么会做出这么离经叛道的事来，这让自己这张老脸今后往哪儿搁？

　　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夏母暂时按下了找苏一白算账的心，将矛头指向了章家明：“你们领证了吗？还没办的话，一个礼拜之内火速办了。”

　　婚都不声不响地离了，财产分割自己那傻女儿肯定是吃亏了，但覆水难收，也来不及再重新分了，还是先把往后的事情安排好。既然是先离的婚，再有的孩子，这孩子肯定不是苏一白的，看那陌生男人在这房子里自在自如的架势，估计和夏夏两人同居不是一天半载了，成何体统，怎么都要补证先。至于婚后住哪里，双方父母见面等，往后推推再说，唯有婚期不能等，女儿的肚子等不得。这是夏母的如意算盘，也是她所能想到的、认为对众人而言的最佳方案。

　　可是，她不清楚形势，不知道自己可是在朝章家明逼婚啊！是章家明，不是任何一个脑回路正常的普通男人。

　　章家明没有如夏母预料之中，感恩戴德地立马表明迎娶的决心，而是平静地望着夏母：“阿姨，我是丁克。”

　　此话一出，众人皆跳。

　　夏夏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章家明，在她的理解里，这就是一场戏。既然她开了场，在苏一白面前拉了章家明合演，章家明就该配合自己，在夏母面前也演一场戏，把夏母哄走，任何事两人都可以关起门来好好商量，为什么非要当着大家的面，给自己难堪。

　　而且，他难道不是还有点喜欢自己吗？那个晚上，不是还对自己说过：“我觉得这样的你就很好啊！”这难道他就是对喜欢人的态度？

　　夏母有点疑惑：“丁什么……丁克？”

　　“是的，阿姨，就是不要孩子的人。”章家明解释得简洁到位。

　　夏母真的几乎都快昏过去了，遭受了接二连三的打击，都比不上这句，听到这里，她脑子里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女儿完了，这小子不认账。

　　“这位先生，你的意思是，你是丁克，一个不要孩子的人。所以，即便是我的女儿怀了孩子，你也不愿因为孩子跟她结婚，没准还要她把孩子打掉。”夏母克制着，尽量文明地向章家明开炮。

　　章家明冷静地表示：“这是夏夏自己的选择，即使孩子没有父亲，也要把孩子生下来，做一个单亲妈妈。”

　　夏母翻了一个白眼，太阳穴嗡嗡嗡地发痛，觉得自己的血压正在像过山车一样地，急剧上升。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年轻人。”夏母呲牙欲裂。

　　“单亲妈妈并不可怕，我认识好几个成功的单身妈妈。都是很成功的女性，值得人敬佩。阿姨，我和你一样，对夏夏充满了信心。”章家明不怕死地，继续补刀，发表他的现代言论。

　　听到这里，夏母再也控制不住了，猛地扑上去，捶打章家明胳膊，几乎声泪俱下：“你是不是你娘养的，你是不是人，你怎么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夏夏将夏母劝开，给了章家明一个“不要再说了”的眼神，而章家明浑然不觉，或者说，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一直沉默的苏一白忽然像苏醒过来似的，推断出了一个新的结论：“夏夏，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孩子是不是我的，你不想孩子没有父亲，所以才找他做垫背。现在他看到玩真的，又不认了，一定是这样。你告诉我，孩子是我的，我来负责！”

　　夏夏拒绝：“不需要。谢谢。”

　　章家明开口：“你怎么负责？再离婚娶夏夏吗？再拿着你的全部存款回到这里？那你可是三婚了！”

　　苏一白刚要表忠心，电话响了，来电人士就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的小三妻子。苏一白狠狠心，掐断了电话，刚掐，电话又来，一来二往，他干脆关机了事。

　　夏母忽然听闻，苏一白离婚时竟然拿走了全部存款，只给夏夏留了这套负债几百万的房子，顿时火起，操起桌子上的鸡毛掸子就打上了苏一白的腿：“你还是不是男人，难怪你养不出孩子，让你遭报应，一辈子断子绝孙。”

　　苏一白一边逃，一边喊：“妈！妈！先别打，你问问夏夏，孩子到底是谁的。”

　　夏母大叫：“别喊我妈！我不是你妈！”

　　面对眼前的鸡飞狗跳，夏夏一阵心悸，手心里全是汗，肚子里的孩子忽然猛烈地拳打脚踢，好像在跟妈妈抗议，听不下去了，妈咪！她失控地大声尖叫：“都别说了！”

　　门又开了。

　　当Julia揣着钥匙打开家门，看到眼前的一幕时，她差点以为自己是进了某个剧组，实在太狗血太熟悉太逼真了。

　　她放下钥匙，无比严肃认真地向众人宣布了一件事：“都别吵了，这两个男人谁都不是孩子的爸。其实，夏夏是外星人在地球上的实验对象，单性繁殖！”

　　众人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