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稗闻》帅气逼人大葛格

27、第十二章

　　陈烨吓了一跳，但是她很快冷静下来。

　　这个地方不算偏僻，虽然平时跟着她的金文被她支使去领一些驱赶蚊虫用的香草了，她身边这会儿并没有跟着什么侍从。但是她毕竟是有品级的嫔妃，没有一点本事的人怎么敢对她下手呢？

　　她抬起头来，屋子里有些昏暗，她隐约看见拉着她的人流利硬朗的脸廓线条，果然是杨荆。她自己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心里舒了口气。

　　杨荆竟然是她潜意识里觉得心安的人，她竟笃定他不会伤害她。

　　陈烨为自己的想法所震惊，可是一下子也就释然了。人会爱一个人不就是这样的奇怪么？那人什么也不需要做，既不是从特别的角度看过去的，也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特别的义举。只要是在某一个月色温柔的夜里，恰好看见这样的一双眼睛，就将要交付自己的一生。

　　陈烨很久没有见过杨荆了，而杨荆也有些紧张，他打好的腹稿全都堵在了嗓子眼里。于是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只听得满室寂静，仿佛能耳闻尘埃落地的声音。而这小小的宫殿自成天地。

　　两个人隔着淡薄的黑暗，痴痴的对望着，彼此都很明白的看出了对方眼中同样的情感。

　　轻轻咳嗽一声，还是杨荆先说话了：“陛下如今病重，你日后做什么打算呢？”

　　陈烨低下头，慢慢的说：“或许呆在这里度过余生吧。”她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我本来也在宫廷里度过了前半生，这里还算安逸，一切都是很好的。”她的声音像江南的烟雨，杨荆想。那样的轻和软，说些这样的不特别的话，却可以网罗他的整颗心。

　　陈烨抬头看杨荆只是想多看他一眼，因为他迟早有一天会娶妻生子，会忘记她。虽然是刻骨铭心的遗憾，但是一生之中遗憾本来就很多，并不至于为了这些怎么样。她也没有本事去争取什么，她以为一切也就这个样子了。

　　“如果殿下没有旁的事情，那我就先告辞了。”

　　她正要别过脸离开这里，杨荆却拉住了她的手。

　　他并不再像外面表现出来的那样喜怒无常，在黑暗的遮掩下，他所有桀骜不驯都荡然无存，他成了一个温柔的男人。

　　杨荆伸出手轻轻的将她的一缕碎发挂到耳后，然后他说：“父亲活不长了，这件事情没人比我清楚。我们周国的皇室历代都是要无子的嫔妃殉葬的，你从前不知道这一点吗？”

　　陈烨惊恐的瞪大眼睛，周国的皇室竟这样泯灭人性，她以前不关心政事，完全不知道这些。即使知道她也无可想象啊！毕竟这样的旧俗她还以为绝迹已久了呢。

　　可是这时候她没有任何的办法啊，因为她被用来殉葬甚至比历代的妃嫔都更合适不过。

　　她本来就是一个漂亮的，最有意义的战利品，正是得到她以后周国才统一了天下。

　　即使杨荆看似对自己有情又能怎样呢？他毕竟不是正统，他自己的前路尚且不清不楚，又有什么能耐来保她呢？

　　更何况陈烨正浓情蜜意的爱着杨荆，又怎么会让他为了自己折损羽翼？

　　于是陈烨摇了摇头说：“说不定事情还会出现转机……我本来也是轻贱的性命，殿下……大可不必将我放在心上。”

　　她感觉得到杨荆正注视着她，许久以后，他缓缓的开口说：“你还记得曾经在临邑……我对你说过的一句话么？”

　　陈烨迷茫的注视着一旁隐约的帘幔的轮廓，她真的想不起来杨荆说过什么，毕竟那个时候她还残留着公主的骄傲，是不会费心记他说过的话的。

　　杨荆等了一会，见她还没有回答的意思，就知道她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里。

　　他有些泄气，可是还是说道：“我曾经说过，到了颍都，绝不会再有人欺辱你。”

　　他顿了顿，抬起手落在她的肩膀上。陈烨本是南方娇弱纤细的女子，而杨荆的祖辈因为有北方胡人的血统，因此他长的格外高大，手也很大。他的手包裹着她的肩头，然后往下挪了挪，虚虚的停在一个不是过分僭越的位置。

　　“你且放心。”

　　虚无的黑暗里陈烨看不见他的表情，甚至看不见他熠熠生辉的眼睛。可是她莫名的就安心了，人有什么理由不相信自己爱的人呢？

　　陈烨慢慢的从宫殿里走出来时，她的心跳动着，就像一簇火苗，就要越出胸膛。

　　她走到半路上正遇见领完香草出来迎她的金文，金文一见她就担忧轻呼道：“夫人的脸好红呀。”她是担心陈烨连日的劳累给累病了。

　　陈烨的脸这一下子越发的红了，面庞如同晕在白雪上的胭脂。

　　“实在是天太热的缘故，咱们快点回去吧。”陈烨的声音还是往常那样温温柔柔的，带着一点卷翘含糊的舌音。

　　金文虽然听了这十来年，但她听见自己的殿下说话还是觉得心中酥软，一下就想不起来什么了，完全忘记现在五月的天气，还没有到往殿门口悬挂艾草的时节，而这时太阳落下还有点凉呢。

　　回去以后很多天，陈烨没再见过杨荆。但她每天侍疾的时候总想起他的话。何以他这样清楚陛下的病情呢？难道他竟然敢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于是她的甜蜜与娇羞全数化作了担忧。

　　这样揪心的又过去一个月，天气已经真正热了起来。

　　那一天陈烨懒懒的摇着洁白的团扇，在自己的宫殿中正昏昏欲睡的时候，就看见原本在外殿的金文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金文也算是宫中浸淫的老人了，平时断不会这样没有仪态。因此陈烨立刻坐了起来：“怎么一回事？”她问。

　　“夫人，陛下殡天了！”金文的语气里罕见的透着急迫的焦虑。

　　陈烨无意识的抓紧了手中的扇子柄，但心中倒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慌张。

　　“如今之际只能赶紧换上早就预备的丧服，往前殿去了。你不要慌张，事情未必有多么坏。”陈烨的音调还是那样温温柔柔的，让金文一听就像是有了力量。

　　她们赶往正殿的时候一路也遇见了几位妃嫔，大家都行色匆匆，也来不及见礼，彼此也不过是互相点点头而已。

　　到了正殿，这时皇后与诸皇子正在里头，她们也不好进去，因此就远远的候在门外。

　　高位官宦鱼贯而入，大多是肱骨重臣。嫔妃们都静默在一旁，这会并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过了约一个时辰，期间不时传出大臣为皇帝招魂的苍老的声音。这时太子与皇后等人就走了出来，并且皇后和太子太傅两人拿着的像是圣旨。

　　她们连忙走过去同官员们一起按品级跪在那里，太子如今顺利继位应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陈烨斜眼偷偷看过去，一向表现的像个老好人的太子嘴角都已经挂上了志得意满的隐晦的笑意，陈烨莫名的觉得有些恶心，她转过头，不再看他。

　　太傅正要开口宣读诏书，突然连滚带爬跑过来一个年纪还不大的小内监，皇后一个眼神过去就有人过去拉开他。可是这个小内监挣扎着大喊：“我是传话的啊！这会四皇子带兵将皇宫围住啦！用不了一刻他就要打进来了！”

　　此话一了，满堂寂静，寂静后众人皆哗然。陈烨猛地抬起头看向小内监来的方向，不过大家都惊疑不定，倒也没人注意到她过分的举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