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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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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烨回到屋子里时,天已经快要亮了,并且刚才的大起大落让她依然心有余悸,于是她就不打算再去歇息。
天边泛起来的白色的亮光如同当年陈国的江水,陈烨看着如同最鲜美的鱼肚一样的天际,很突然的想起了从前的事情。
上一年过去的实在太快,一桩桩事情让她简直在应接不暇中被迫的被命运所支配。
她想起陈国的临邑,当年宫廷中锦衣玉食的生活已经逐渐变得不怎么清晰,毕竟这样的事记得也不过是徒增烦恼。
而曙光已经降临,新的一年已经是第二天了。虽然才发生了惊险的事情,但是好歹也算是平顺的度过了这一年。
在这样的日子里,陈烨唯一还是刻骨铭心的或许就是她的兄长陈宝华。
她还记得他年少的时候芝兰玉树,立在庭前熠熠生光。或许因为她大难不死吧,这会就会特别容易想起来那些感伤的事情。
她想起来小的时候兄长握着她的手,那时母亲才死,他们兄妹两人在后宫中艰难求存。父亲的妃嫔太多了,因此子女也太多了,他不是很记得自己还有这样一双儿女。母亲为他孕育了子嗣,可是她死了以后他也仅仅是假仁假义的哀痛了一两天,就因为林妃的歌,萧夫人的舞把母亲忘在脑后了。连同陈烨兄妹一起。
陈烨那时才四岁,已经开始记事。陈宝华那时候十二岁,是一个瘦瘦的高挑的少年。
他俩没了母亲的庇护,虽然也还是金枝玉叶,但是在深宫,即使不至于被多么的欺辱,一天一天的境况也不能算是多好。比方说手下的侍从不尽心算是常有的事。忠心的侍从也有,像金文就是她母亲为陈烨选的,一直跟在她身边。可是这样的人终究还是太少了。
陈宝华在母亲活着时也是斗鸡走狗的纨绔皇子,可是如今他是幼妹唯一的依靠,他不得不一夜之间就长大。
陈烨记得兄长那时候常常读书到深夜,清晨还要起来比划武艺。他一开始只是想让兄妹两个在深宫中也有那么一点安身立命的资本,不能因为失去母亲而任人欺凌。
可是后来陛下眼见要不好时,众臣十几位皇子中各自站队,朝廷上闹得不可开交。这些人当真是用尽十二万分心力,却不想竟是生母早逝的陈宝华拔得头筹。他的势力并不显山露水,可是关键时刻却很稳固的成了他坚实的跳板。
他即位以后,这些同父异母的兄弟死了也有七八个,或许是陈宝华杀的,也或许不是。陈烨知道这些事,可是陈宝华并不愿意让她真正直面这些腌臜的东西。因此她并不知道是怎样的内幕。毕竟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所以余下苟活的几位皇子们都避居府中,再不能过问朝事。
陈烨也并不觉得可怜,毕竟从前落井下石也有他们那一份。
陈烨无意识的抚着乌木制成的凭几;她还记得陈宝华穿着黑色的冕服,他握着她的手,脸上神采飞扬。他告诉她以后他们再也不会受别人的欺辱。
再到陈宝华用半后的典礼迎接何丽入宫,那时候他穿的是帝王正经的婚服,脸上的喜色即使是喝了酒也还是遮掩不住。
陈烨一直都没有条件的赞同她的兄长,就像他多年来对她默默的奉献一样。毕竟他们相依为命已逾十年,世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流淌着完全相同的血液,他们彼此只希望对方能够幸福。
好的日子才开始没有很久,哪想到一朝一夕之间翻天覆地,陈烨想着。
她望着打来的窗子外面隐隐的泛着的朝阳的红光。
这些谁都没有办法怪罪啊,她想。虽然一想起来就是附骨之蛆一样的憾事,但是却真的没有地方寄托那一点点的不甘心。没有人做了错事,不过是时运不济罢了。
人生在世,陈烨随波逐流。她不是有主见的公主,与曾经叱诧朝堂的馆陶等威风凛凛的大公主当然没有办法相比,也没什么相似之处。她没什么主见,一心只等着普通的日子。即使是一生都不甘,她也只会轻轻长长的叹出一口气罢了。
陈烨转念想起了昨夜的杨荆。人就是这样奇怪,在这样的情况下,一点微小的善意,陈烨都红了眼眶和脸颊。毕竟当时月色正好,而亡国以来,就再也没人真心在乎她的性命。如今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人,难道不值得她付出她的心么?
她从没有爱过谁,一个公主也没有谁是值得她去爱的。但她觉得自己是心动了。她想起自己从前看过的诗;芳萱初生时,知是无忧草。于是她痴痴的笑了起来,仿佛以前看过的美丽的词句在这一刻都有了真正的生命,充塞在她的心里。
可是转过念头,她到底是惆怅起来。事情已经到了如今这种地步,她的一切都不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这些心事只能是朝霜语白日那样,一点一点的消磨在宛如无尽的人生里。
陈烨是这样以为的,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的转折这样突然。
待正月过去,春季草木萌发,陈烨的殿前花圃里长满了她不忍除去的朝荣。
清晨太阳没有布下光泽时,它们一小朵一小朵开在细嫩的草甸里,如同散落的散着莹光的大珍珠。
于是陈烨空乏的日子里勉强算是添了一件趣事。她起的早,就会在阶上看着柳叶带着几个粗使的小宫女侍候这些花草。
而海棠花也已经要落了,所有的动心和暗地里的辗转都仿佛埋在过去的冬天,又被春草所覆盖,再没有什么痕迹。
在这样欣欣向荣的关头,陛下病重的消息就成了长久以来唯一的灰霾。
“皇后殿下竟然叫我们轮流侍疾!可是我们几个去了也不过是充数哇,毕竟自从入宫,我们可是连陛下的衣角也没见过哩!”
李氏和其他几位公主都聚集在陈烨的宫殿,李氏性格跳脱,直接就说了出来。
陈烨皱着眉头,她没有接李氏的话。她又一次沉浸在不可知的命运带来的恐惧中。这样未知任人摆布的性命,让她的心不得安宁。
陛下的病实在太重,他每日几乎都是昏睡的。陈烨因为位分高,所以侍疾的时候也长。其实侍疾大多是在陛下的身边守着,并不亲自动手伺候,可是在这样一个垂死之人的房间里待着总归是使人厌恶的事。时间一长,陈烨竟发现一个秘密;
有一回她在旁边盯着内监为陛下清洗,透过帘栊的间隙,她看见陛下的身上竟已经溃烂。陈烨暗暗吃惊:这倒像是五石散服用过度的症状。陛下竟一直服用五石散维持威仪的么?但她很快就将这回事压在心底。毕竟这已经算是机密之事,可是要命的啊!
这一天陈烨又在陛下身边守了一整个下午,天色将黑她才从殿里出来。她已经很累了,这时只想回自己偏僻的宫殿睡上一觉。可是路过一个一向没人居住的宫殿时,她突然被一只手拉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