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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三
      二000年三月一日深夜,唐鸿非和童小枫推着满满的行李车缓慢地走出多伦多皮尔逊国际机场大楼,这是他们登陆加拿大的第一个夜晚。因为还不清楚这边的情况,儿子东东没有一起带过来,先留在老家的父母身边一段时间,准备生活稳定后再回去接过来。
      如果不是因为唐鸿非在面试后的体检中出现意外,他们其实去年就应该已经来到多伦多。可是在北京一家加拿大指定医院体检时,唐鸿非的肺部被莫名其妙地发现有不规则阴影,而他在生活中是极少吸烟的。说起来真是不走运,他在检查身体的当天,医院X 光机发生故障,而他是机器重新修复后第一个拍片子的人,所以很可能是机器尚未完全恢复正常的缘故,造成了他的片子出现问题。为了排除患有结核类传染病,他被要求再作"痰培养"试验,又需要等待一个月,等到化验结果出来,却是一切正常。但一个认真负责的医生居然怀疑随后重拍的新片子可能有人替唐鸿非做了"顶包",因为新片子里看不到任何阴影,比照有问题的旧片子,她顿生疑窦,为此特意拉着唐鸿非下楼到X光室对质照相师,确认是他本人而非别人替拍。这段体检小插曲又让一家人在苦苦等待"痰培养"化验结果期间,白白担心了一个月。倒不单纯为出国担忧,却是怀疑肺部真的有什么问题,为此唐鸿非还特意跑到地区医院作了检查,结果当然是毫无问题了。
      最后收到姗姗来迟的移民纸 (Landing Paper)时,时间又过了一个月。摆在面前的三张移民纸看起来十分普通,丝毫没有想象中的精美漂亮,但又确实是如此的费劲周折,来之不易。"守得云开见月明",唐鸿非和童小枫又惊又喜,百感交集。
      三月初的多伦多依然冰天雪地, 深夜更是寒气逼人。他们站在机场外面的路边等候之前联系过的朋友罗钟前来接机。罗钟本来在唐鸿非老家一个小县城的政府机关里面工作,应该算是今天炙手可热的政府公务员,但那还是一个流行全民下海创业的时代,一个不起眼的小职员,当然捞不到什么实惠,他又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圆滑世故,颇懂投机钻营之道,唐鸿非也不过是在一个偶然机会和他认识。罗钟因为唐鸿非在省城工作而另眼相看,还曾经和他那颇有几分姿色,喜欢卖弄风情的老婆林庭芳请唐鸿非夫妻吃过饭,林庭芳在饭桌上还主动和唐鸿非攀上了远房亲戚。后来当地政府组织出国经贸洽谈会,罗钟因为懂几句外语,当然还有自己巧妙地争取,最后被领导赏识,随考察团来到美国,浏览观光完繁华的纽约大都会后,就留在纽约迟迟不愿回来。后来不知什么缘故又辗转来到多伦多发展,据说如今在国外混得很发达。
      去年罗钟还曾携太太衣锦还乡,当地的电视新闻里县委书记宋子健亲自会见并宴请夫妇二人,感谢他们作为旅居海外的华侨对家乡经济依然关心。而罗钟竟意外地邀请唐鸿非夫妇作为家乡的老朋友参加宴会并顺便商谈他们的出国事宜,唐鸿非也不晓得他从何而知自己将要出国的消息。唐鸿非的父亲却为儿子能够参加县太爷和海外巨子的宴会,颇为自豪,几度向邻里炫耀。
      晚宴其间的罗钟西装革履,春风得意;他那迷人的太太林庭芳更是风情万种,顾盼流连,直惹得县委书记醉眼迷离,神难守舍。罗钟对此却好像毫不介意,依然开心地和唐鸿非谈笑风生,大谈自己在海外历经磨难取得的商业成就和太太别致优雅的高级白领生活。唐鸿非面对罗钟今日的腾达,满怀敬意,也踌躇满志,想到自己以后到国外闯荡,凭自己的智慧,应该不会比罗钟差。可是童小枫对罗钟夫妇却没有一点好感,尤其是那个在大家面前搔首弄姿的放□□人,更让童小枫觉得不齿。对唐鸿非表现出的满脸虔诚,她也感到不解和失望。可能是从事艺术工作的缘故,童小枫有一点理想主义者,有时实在难以理解男人们对于成功的狂热崇拜和灵魂出卖,没有尊严的成功其实就是彻底的失败,这是她对于成功的肤浅理解和基本原则。唐鸿非最后向罗钟委婉地提出如果将来到多伦多入境,希望他能在方便时,提供接机帮助。没想到罗钟马上满口答应,而且留下他的联系电话,并叮嘱他一定要和他联系,否则就是看不起他这个朋友。这完全出乎唐鸿非和童小枫的意料,的确不象国内人那样"小人莫得志,得志便猖狂"。因为罗钟如此的慷慨允诺,童小枫也多少改变了一点对这个海外成功人士的看法。不过罗钟的女人林庭芳对他们却没有表现出一点像对县委书记一样的殷勤,
      "I'm going home now(我现在要回家)",她撅着嘴眯着醉眼用英语对罗钟不耐烦的说。
      "OK,Darling.(好的,亲爱的)"罗钟马上讨好地回应。
      唐鸿非这才发现,这个女人刚刚搀扶着把喝的烂醉的县太爷送出去后,大部分的客人都已离开,包房大厅里空荡荡只剩他们夫妻四人。唐鸿非夫妻二人当然不能和县太爷相比,接着坐下去对林庭芳来说完全是浪费时间。唐鸿非和童小枫本来也没有什么兴趣继续浪费她的时间,马上知趣地起身告辞。就在出国前夕,罗钟还热心地给唐鸿非打过几次电话,敲定了机场接机安排。
      唐鸿非和童小枫因为是首次登陆,要排队等候加拿大移民官在机场进行的简单入关面试,之后还需要提取不少行李。等到顺利通关,一切办理妥当,来到机场外面时已是凌晨一点多,他们本来以为罗钟肯定已经在外边等候许久,却根本没有见到他的影子,只好站在寒冷的黑夜中焦急等待。童小枫依偎在唐鸿非身边,望着茫茫夜色中陌生的多伦多机场大道,心中又开始惦念起东东,脸上不禁掠过一丝忧虑。
      等了大约二十几分钟, 一辆家庭面包车(Van)开到他们身边停下来。司机走过来用广东腔询问他们是否在等罗钟接机,在得到肯定回答后,告诉唐鸿非他是罗钟的朋友,罗钟今天晚上因为临时有急事,不能过来, 委托他过来帮忙,怕唐鸿非不相信,又接通了罗钟的电话,让他和罗钟直接通话。电话那边传来罗钟压低的声音好像怕吵扰了谁:
      "鸿非老弟,非常抱歉,今天有点急事抽不开身。这位司机是我的要好朋友,你尽可放心地听他安排。我会回头和你联系。"
      唐鸿非还想多问几句,可是电话里传来听不太清楚的女人声音, 罗钟就急忙在抱歉声中匆匆挂断了电话。手中的电话随后不断传来"嘟嘟"声,唐鸿非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下,才把电话从耳边移开,递还给司机说:"那咱们走吧。"
      汽车很快驶离机场,经高速路进入市区,因为已经是凌晨,所以路上车不多,交通很顺畅。一路上司机很少说话,对唐鸿非的问题,只是一两个字简单作答,否则就保持沉默。他的名字叫Tom, 这是唐鸿非唯一能知道的关于他的信息。汽车最后在一个比较旧的独立屋(House)前面停下,一起搬下行李后, Tom就领着唐鸿非夫妇直接来到地下室,推开其中一个不大的间隔屋,告诉他们,这就是他们的住处,一天要付五十五加元的租金。厨房在外面过道的公共区间,几家共用的电话也在那里,如果要拨打往中国的长途,需要买一张五元的电话卡。很熟练地向他们介绍玩这些后,Tom 就离开了。
      童小枫帮助唐鸿非把行李搬进屋后,马上拿起电话卡试着给国内的儿子打电话。他们费了好大劲总算接通,刚刚听到两声信号,就听到一声稚嫩清亮的"喂 ?"
      "是东东,鸿非!"小枫激动地喊,唐鸿非马上把头凑近。
      "妈妈,妈妈,我想你,你在哪儿,你怎么不管东东了。"
      "东东,是妈妈,呜..."小枫禁不住失声哭泣,激动得说不出话,唐鸿非马上接过电话,也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东东猜一猜,我是谁呀?"
      "是爸爸。"
      "好儿子,我还以为光记着妈妈,把爸爸忘了。"唐鸿非故意逗儿子。
      "爸爸和妈妈刚到加拿大,这里有好多好多好玩的,马上就回去接你,不过一定要听爷爷奶奶的话,记住了吗,东东?"
      "嗯。"东东肯定地回答,就乖乖地把电话递给了在旁边焦急等待的爷爷。
      就这样,和很多人的移民故事差不多一样,唐鸿非和童小枫也从阴暗的地下室开始了新移民生活, 并开始逐渐熟悉周围的环境。这座房子的主人Tom在家里开办了一个以方便落地新移民短期居住为目的的所谓"移民接待站",其实完全是盈利为目的,因为这里是按天收费,比普通的按月收取租金自然要高很多。地下室一共间隔成四家,楼上据说还有两家,整座楼可以说得到最有效地利用。有限的资源被充分或者过度使用后,自然就会造成资源分配紧张状态,尤其是厨房和卫生间,所以平时貌似友好的邻居每到做饭或者洗澡时就都进入临战状态,这种资源争夺战当然不会火花四射,但偶尔的眼神冲突或者语言龃龉肯定是不可避免的。罗钟和 Tom应该在唐鸿非一家的落地服务上作了一笔双方都很满意也非常配合的买卖,唐鸿非这才有点入梦方醒,精明的罗钟为何如此卖力地为他们提供落地安排。不过退一步想,这也不能完全怪罪人家,自己在国外人生地疏,二000年时的信息又不够发达,罗钟毕竟还是帮自己解决了临时住宿问题,虽然这种帮助不是免费的,而天下又哪有免费的午餐呢?
      对于唐鸿非和童小枫来说,每天五十五加元的租金才是最大的现实问题,自己带来的那点可怜资金这样会很快烧完的。他们第二天匆匆吃过午饭就来到附近的一个中国超市,查询当地中文报纸的房产讯息,以便能尽快找到合适的屋子租住。
      星期五晚上八点钟,他们突然收到罗钟打来的电话, 简单寒喧过后,罗钟接着说:
      "鸿非,我猜你和你太太一定觉得你们现在的租金太贵,对不对?"
      "嗯,是不便宜。"唐鸿非对罗钟的关心有过教训,所以有点警觉。
      "是呀,其实我早就安排好了,所以只是让你们临时住在那里几天,你们星期天就可以搬到我的Townhouse(城镇屋)楼上住,这样我既可以生活上多关照你们,你们也可以省下钱来。"
      "你住在Townhouse ?在哪里呀?"
      "是呀,在约克大学附近,四通八达,交通很便利。价格嘛,我们是朋友,自然不会差,每个月五百元,我星期天就过去接你们, 你看怎么样?"
      "这么急?我还是先看一看房间再决定吧。"唐鸿非对罗钟的好消息颇为怀疑。
      "鸿非呀,我们是朋友,才会替你考虑,你还想接着住地下室吗?要知道我的房子很抢手,我是特意为你们俩才保留的,你赶快和你太太商量一下,然后回我电话,抓紧时间吧。"他的声音略显急迫。
      "好吧。"唐鸿非有些犹豫地放下电话。他这两天找房子才搞清楚什么是Townhouse, 也就是所谓的城镇屋,按照自己的理解,就是很多非独立屋建在一起,每户一个门,但没有独立的院子,形成一个小Town(城镇),所以叫Townhouse, 价格要比独立或半独立屋便宜很多。
      童小枫听完了唐鸿非的介绍态度却是很积极,原因很简单,房租尽管也不便宜,但要比这里便宜很多,而且不是地下室。虽然说只有短短三天时间,她对这种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已经非常厌倦。唐鸿非也觉得虽然多少上过罗钟的一次当,但一时又没有更好的选择,就只好打电话通知罗钟已经决定搬到他那里住,并再次感谢他这位朋友的热心帮助。
      星期天下午将近四点半,罗钟才过来接唐鸿非夫妇,来得晚倒并不是罗钟故意的,他其实着急得很,无奈他许诺给二人的房间却一直没有腾出来。这是一个在二楼的单人间,本来住着一个Seneca College(塞内卡大专)的国际留学生,这个大专在多伦多颇有名气,有几个分校,其总部也是最大的一个分校就座落在约克大学的校园内,所以有很多国际留学生就住在附近的社区。这个小留学生已经住在这个房间快三个月,这三个月对于罗钟夫妇来说简直就是一场恶梦。刚开始罗钟夫妇和他相处得还不错,当需要出把子力气时他们会首先想到这个小伙子,这个小伙子也从来不会含糊,肯定会全力以赴。不过后来情况很快就不妙,并且是越来越糟糕。小伙子经常半夜才回来,咚咚咚地踩着木板楼梯上楼,丝毫不顾及声音会惊吵别人,而且周末经常会用音响播放重金属音乐,低音炮的轰击经常让木质结构的整个楼房都在发抖,一直会持续到下半夜。到后来又经常带回一个小女友,完全自我的娱乐生活又得到无度放大,晨昏颠倒,闹得楼里的其他房客经常找罗钟抱怨,罗钟夫妇也是深受其害,屡次找小伙子谈,也最多能有几天的效果。时间一长,小伙子反而对忠告有些麻木了,更加我行我素,甚至开始经常留小女友过夜,晚上两个人翻云覆雨的吟浪,排山倒海的震撼,足以让任何一个道高慧深,闭关修炼的高僧心猿意马,晦孽复燃。两个人住却付一个人的房租,这笔帐却是罗钟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委曲求全的,这也才是他最为关心的。
      作为房主,他经常利用房东于房客的优越感和有利地位,以帮助大家在异国他乡结交新朋友的名义,经常敦促带领他们参加一些传销会并缴纳会费,以此谋取房租之外的不菲收入,这其实就是罗钟所说的最大商业成就。在国外,传销业是和卖薯片汉堡一样完全合法的行当,所以有时候,骗与不骗其实就是愿与不愿,是你自己愿意相信神话故事,这才会有神话故事。罗钟屡次找这个小伙子出去交新朋友以便能弥补自我感觉的在精神与物质上的双重损失,可人家却毫无兴趣,声称自己朋友够多,而且只会结交自己认识的朋友,这让罗钟这只聪明的老狐狸异常恼火,真是"小鸡不上当,偷鸡不成反蚀米"。双方的关系从最初的蜜月很快冷却,逐渐发展到冷战,到最后罗钟不得不向小伙子下最后通牒,但人家却毫不理会他这个自命不凡的房东,反而正告罗钟他会按房租履约,到期走人,同时扬言在此期间他如果感到有任何不便,会上法庭告他违反合约,他的父亲已经为此替他咨询过律师,并会同时告他房租收入没有申报,涉嫌逃税。这让罗钟大惊失色,他知道这些国内来的公子公主们背景都不简单,而且自己租金收入逃税却是实情,在这里的中国房东又有几个会申报呢?他能做的就只好是等待租约尽快结束,否则就会栽倒在这个小娃娃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租约本来三月底到期,小伙子又突然提出月初就要搬走,罗钟也只好顺从,答应按天收租,以尽量减少损失,现在唐鸿非能够顺利承接入住,实在是帮了罗钟的大忙,否则,屋子空置,再去找新租户,这样造成的损失会让罗钟心痛的晚上睡不着觉。按规定房客应该在搬家当天上午必须离开,可是这个小伙子好像故意和他斗气,上午却在睡大觉,直到下午他的一群小留学生朋友才过来,嘻嘻哈哈不断调侃中完成了搬家。虽然罗钟夫妻又费了不少力气来清理狼藉不堪的腾空房间,不过很欣慰总算结束了他们三个月的恶梦,罗钟发誓从此再也不会租给国内来的小留学生。
      唐鸿非和童小枫最后清理收拾完已经快到晚上七点半。这个新家和第一次的面积差不多,一个人住还可以,两个人就明显拥挤。不过能住在楼上,让两个人有重见天日的感觉,心情都比较轻快。吃过晚饭后两人都疲倦地上床休息,唐鸿非忽然兴致盎然,其实他在"移民接待站"的地下室里,也曾经有过需要,但童小枫因为对新生活充满忧虑而缺乏响应,让两人当时都很扫兴地草草收场。当压抑感一旦获得哪怕一丝释放,轻松愉悦就会迅速占领人的大脑。这一次童小枫也马上兴奋起来并积极呼应,唐鸿非还开玩笑一定是这张两个年轻人发过情的床施展魔力,会让淑女野性迸发变成俗女。两个人在这张并不算足够大的床上纵情地享乐, 粗野地发泄,直到最后几乎同时发出最痛苦其实是最痛快地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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