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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小子爵大人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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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赛特觉得此时的自己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狼狈。是的,狼狈,而不是可怜。可怜的人,是被别人无辜伤害的受害者,值得同情,值得见者流泪,闻者伤心。但狼狈的人——则通常是自作孽不可活,无论处境多糟糕,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而已。就像此时被雨水浇得湿透了的自己。
她苦笑着拧干裙子上的水,把湿漉漉的头发努力捋直,梳理脑后。她大概是岛上唯一被这场夜晚突袭的大雨狠狠教训了的人吧。
老爷天,真是他母亲的太公平。明明同样是踏着月色出门,魅影大人和克里斯汀都顺利的功成身退。只有自己——这个鬼鬼祟祟尾随的偷听者,因为害怕被抓包,故意等两人消失了才敢动弹,结果半道上就华丽丽的被大雨算计了。
也许该洗个热水澡,免得感冒。柯赛特很快放弃了这个念头。洗澡要厨娘烧热水,她不习惯给别人添麻烦。更何况,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对方解释。
说是因为看见Erik独自接近子爵夫人的房间,而怀疑他们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这么悲催的理由,她自己都觉得没脸说出口。这里是魅影大人的岛屿,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魅影大人如何深爱着子爵夫人。她柯赛特,一个被捡回来的小孤女,凭什么像个吃醋的妻子一样,做出这种仿佛在捉丈夫奸的可笑行为?
或许其他时间,她的小脑袋还可以想出个其他搪塞的理由。但是今晚……柯赛特摇了摇头。
利落的换上干净的衣服,她逼迫自己躺上床。可刚一闭上眼睛,头脑里便立刻便浮现出适才见到的那片银白如月色的灯光。
辉煌的大厅里,那两个人影守着钢琴,如此亲昵的相依相偎。两道缠绵悱恻的歌声,仿佛不可分割般,互相纠缠着,在大厅里盘旋。
就算再不情愿,她也不得不承认那副景象,真的很美。美的让人心动,也美得让人心碎。就好像要堕落的天堂。凄婉的绝望的爱,那才是那首歌,那首Erik要献给克里斯汀的歌所要表达的意思吧?
她突然有点理解了Erik的愤怒,在他发现梅格姐姐在舞台上演唱这首歌的时候。
所谓的配不上,原来是这个意思。没人能配得上他的歌,没人能配得上他的爱。无论是梅格姐姐,还是……自己……
是的,那样的爱,那样绵长而纯粹,无所要求,又无所畏惧的爱,魅影大人的爱,从来,就只是献给那一个人的——克里斯汀。她是他的天使,是他的生命,是他的灵魂,除了她,没有别人,过去,现在,或者未来。
情诗是献给爱人的,是仅属于爱人之间的回响。旁的人就算读得再悱恻,再颠倒,再销魂,对作者来说,那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的无关紧要的琐事罢了?
““Who knows when love begins
Who knows what makes it start”
那些爱,说的出口的,说不出口的,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开始的呢?虽然曲子是Erik编的,可在那些音符上跳跃的文字,毕竟是她柯赛特写的。如果说是情诗,也并不只是属于魅影和克里斯汀的情诗吧?
“One day it\'s simply there, alive inside your heart
It slips into your thoughts,
It infiltrates your soul
It takes you by surprise, then siezes full control
Try to deny it, and try to protest”
无法抗拒,莫名奇妙的就发生,并如毒草一样随着岁月疯狂生长。等你察觉时,一切却已经来不及了。越是想要焚毁,砍断,越是火焰般蔓延。
标榜从来都不在乎爱,也不懂得爱的自己,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的这些文字?而那个男人,Erik又为什么没有弃之不用重新填词,就这样唱给了克里斯汀听呢?
柯赛特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她柯赛特,是在马戏团里长大,再卑劣的环境下也能生存的野蒺藜,是为了活着毫无顾忌,毫无廉耻的流浪猫。她的目标是金钱和享乐。像爱呀,恨呀,这种摸不着,嗅不到的虚伪玩意儿,是那些不愁吃穿的绅士、小姐们才有资本来消遣的高尚名词,跟她根本沾不着边儿。
柯赛特想学那些流行小说里被美人拒绝的浪子们潇洒又自嘲的耸个肩,身体却沉重的有些无法动弹。
或许是今夜的雨太大了吧。
不再徒劳的试图坠入睡眠,女孩索性睁开了眼睛,失神的呆望着天花板。
一阵瑟瑟的摩擦声突然在门外响起。那声音极轻微,此时又已经过了子夜,如果不是还醒着的话,根本听不见。
柯赛特楞了一下,猫一样的从床铺上坐起。她没有穿上鞋,仅仅套上袜子就蹑手蹑脚的凑到了门边。
蜡烛的光晕从门缝中闪现,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女孩咬住了自己的嘴唇。随着那烛光一闪而逝的,还有人的脚步声。似乎不止一个。但其中的一个她再熟悉不过,昨晚,自己就曾借着月色不舍得追踪。
是Erik。他才刚在辉煌的演示厅里导演了那样一出挽回佳人芳心的好戏,怎么还没过去几个小时,就又开始行动了呢?
或许此时最明智的选择是,转过身,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回到床上,一觉睡到天亮。柯赛特将嘴唇咬的地更紧,细白的齿尖几乎深入唇肉。然后,她猛地拽起搭在椅背上的披肩,将自己裹好,就匆匆的打开了房门。
一大一小两个影子沿着黑暗的阶梯盘旋而下。并没有并排,也没有牵手。高的走的靠前一点,但似乎故意放慢了脚步,耐心地配合着身后人的步伐;个子矮的虽然腿短,但毫不气馁的加快倒换的频率,努力将自己落后的距离保持在半米之内。
他们就这么走着,旁若无人的走着,向着前方无尽的深渊,越走越近。
“先生,您……您说的那个游乐场到底在什么地方?”
小小的身影有些喘息的停下了脚步,眼前的楼梯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它像一头怪龙,将脑袋深深地扎入地下,只留着半截尾巴绝望的在地面上晃动。
对乐园的向往终于禁不住对黑暗的恐惧,也许自己不该跟着这个陌生人就这么贸然的离开房间。
“亲爱的小少爷,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可你在十分钟之前就说过一样的话。”胖乎乎的脸颊鼓了起来,黑葡萄般的眼珠里全是不满,微皱着的小鼻头随着主人的呼吸有节奏的翕动,衬托得那张红扑扑的脸蛋可爱的如同秋天早熟的苹果。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不是吗?魅影冷冷的俯视着身下的面孔。他无疑的像极了克里斯汀,尤其是生气的时候,那浅浅的两个梨窝,那带着娇憨和疑惑的神态,还有稍向左偏过去的头,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过这孩子显然比他的母亲拥有更多吸引人的特质。他的眉毛清秀而淡雅,下巴的轮廓也比他母亲越加细致迷人。最具特点的是他的手指,那么修长,那么白皙,好像玉石雕刻成的艺术品,让人忍不住想去抚摸。
堕落凡尘的天使?对这孩子来说,实在是很贴切的形容词。看起来夏农子爵的基因没有白费!Erik淡漠的一笑,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靠上了背后的墙壁。
“既然小少爷不想再继续,那我们就这么算了吧。我这就送你回去,好好留在你妈妈身边做个乖宝宝。”
“我……”对方爽快地回答反到让孩子起了逆反心,他当然爱自己的母亲,可是他已经长大了,已经是个小小的男子汉了。而男子汉,都有一颗跃跃欲试想要探险的心。“先生,我,我收回我刚才的话,但你要保证,你要带我去的地方,真的真的特别有趣。”
“这个我可以保证。”魅影整张脸都深陷在墙壁的阴影里,以至于没人能看清他此时的表情。他扽直被夜风吹得有些褶皱的衣领,朝地下弹了个响指,仿佛那里真的隐藏着一座宫殿。“那种景色,你肯定毕生都没有见过。”
是的,不仅是这男孩,大多数生活惯于生活在阳光下的人,都没有见过。
那深渊彼端藏着的世界,是扭曲的美丽,是怪异的精妙,是违背了上帝的意旨而降生下来的异类。他们的存在和所有的逻辑、道德,都相互驳斥;他们在所有的审美之外。
丑陋?恶心?血腥?用来形容他们,这些形容词都太苍白,太缺乏力度。
震撼——或许这是作为人类的简陋的大脑能想到得,最不那么离谱的词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