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第二个世界·现代娱乐圈 ...
-
房间里其实并不安静。
歌妓们三五成群的从外头回来，女孩们讲着话，日文里夹了一半的中文，听起来颇为晦涩。隔音虽不好，但屋内的人仍无法听得全句，只觉得阻隔着一层飘渺的轻纱，人声从悠远空僻处传来，好似连绵不断的佛经。
这样一想，直子又觉得颇为讽刺，这污秽之地胆敢有圣光佛经的比头，她下意识用力，梳子一梳到底，脑袋随着头发牵扯的动作向下轻摆，看到镜子里的人。
张生。
露出大半张正脸，男人容颜俊俏，坐姿英武，目光灼灼，正看的是她的方向。
直子一惊。
她的心跳滞了半晌，连带着动作一僵，一时不知如何自处。好久以后，她才发现男人没有在看她的眼睛，而是在看她的和服。
她的和服因为之前的撕扯破了一块，露出了小半截胳膊，她轻轻动了动，男人的目光也跟着移动，让她突然有些羞赧。
啊。
直子紧张起来。
她盯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妆容惨白，下颌沾染了两滴血迹，汗水浸润的痕迹明显，显出并不均匀的色泽来。
真丑啊。
直子低下头来，拿桌上的水杯沾了点水，细细地擦着脸上的妆容。那妆容遇水就化开，混合的液体比水更粘稠，顺着她下颌滑落，汇聚到下巴尖尖上，又被抬手擦掉。
她用纸细细擦拭，在擦拭时遮挡眼睛，以此来对抗张生的目光。
若有若无的，呼吸相贴的。
他的目光。
可是没有用。
每当她移开纸巾，重新获得视野时，她都一定能看到那人的目光，好像紧贴在她的皮肤上，一寸也不移开。
不仅不移开，还向上侵蚀，慢慢的，慢慢的，落在她的眉眼和唇上。
她卸下了白妆，唯独留下嘴唇的一抹嫣红，在唇心正中留有一片小小的红。
好似樱桃。
只消一口，就可以咬下的。
樱桃。
……
“卡。”
凌肆渐渐回过神来。
她怔怔地看着傅迟瑜，男孩还在看她，眼神中爱意浓郁，让她突然分不清戏里戏外到底谁真谁假来。
这感觉太过微妙，以至于她在这瞬间呼吸真的停滞了，轻轻叫了声他的名字。
“傅迟瑜。”
傅迟瑜回过神来。
他眼眸垂下，睫毛扇动，遮掩了表情，再次抬眼时带上了三分笑意，“怎么了？”
凌肆反倒支吾起来。
她张口“啊”了半晌，没说话。
王导打破了他们的尴尬。
“大家都过来看一下。”
凌肆看了眼傅迟瑜，这男孩笑意依旧，起身往导演的方向走，模样再自然不过。
难道是自己反应太大了？凌肆暗想。
也跟着走到了监控前。
机器正播放着刚刚凌肆和傅迟瑜的对戏画面。
刚刚凌肆坐在现场，视野受限，看不到傅迟瑜的全部表现，此刻在录像里终于看到了他的全身，她挑了三个机位里从窗户到床沿正对傅迟瑜脸部的那个机位，仔细看了下来。
傅迟瑜果然是在看凌肆的和服没错，但，也不全是。
他看了会和服，又把视野移开，去看投影在那个位置的凌肆发簪的阴影来。
室内的灯光，主光源是吊灯，吊灯投下的影子，是在地上的。
可除了吊灯，还有一个环境光，这光相对而言非常弱，但在主光源本就不算太亮的情况下，它也确实能投出一个虚无、没有形状的影子，就在凌肆侧边的墙上。
傅迟瑜就在看那个影子。
凌肆的发簪同她的矜持不一样，只要梳头和卸妆里最微小的动作，都足够让这发簪颤抖而不停歇，花穗扑腾，跳动如巫舞，是原始祭祀的那种乱舞，人群蜂拥，跪拜、述说，也祈求着。
她的思绪一下子就飘散开，重新回到了那个逼仄密闭的房间，灯光昏沉，两人之间阻隔万重，又近在咫尺，暗流涌动，汹涌的情思如潮水一样，在他们之间流动着。
恍惚间，她被争吵重新拉回了现实，抬眼，正对上傅迟瑜的眼睛。
啊，凌肆想，刚刚她果然没有看错。
那双眼睛，那双狡黠、澄净的，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沉稳的眼睛，在对上她的瞬间暗涌澎湃、轰鸣震荡，虽然那一眼很短，傅迟瑜又飞快地移开了目光，但已经足够了，足够凌肆看清，也足以让她心惊了。
“我觉得很合适。”王导说。
“之前的宣传、拍摄、服装道具、人员安排都不管了吗？重拍的话之前很多工作都需要推翻重来……”
“那就重来。”
现场吵嚷着，人群交头接耳，声音乱糟糟的。
过了一会，凌肆终于回过神来，渐渐听懂了王导的意思。
他想换演员。
……
“恭喜完成D级悬赏任务【打脸章泽沂】！
系统奖励50金已到账。”
凌肆：……嗯？
-
大夜戏之后的第二天，放了一整天的假。
第三天早上，王导把六位主演叫到了演播室。
演播室的空间不大，加上制片，一共站了八人。
八个人站的比较挤，凌肆只好挤了一步，挨着傅迟瑜。男孩子转过头扫了她一眼，移开目光。
凌肆以为他没看她了，低头去玩手机，准备看看这50金的巨款到底要买什么道具最为划算，结果衣袖被人拉了拉，是傅迟瑜。
他抬头示意凌肆王导正在讲话，让她别玩手机，凌肆赶忙把手机收好，冲他露出了一个笑脸。
傅迟瑜看到了。
脸色如常，轻轻移开了目光。
王导按动遥控。
面前三台计算机的画面动了起来，第一个屏幕里放的是凌肆和章泽沂最后一次对戏，第二个屏幕里是王导亲自上的那场，第三个屏幕则放的是傅迟瑜和凌肆。
拍摄时因为频繁重来而备觉卡顿，现在单独把视频拎了出来，凌肆才恍然发现他们的每一段竟然都静坐了三分钟以上。
就这么安静坐着的三分钟里，第一幅画面两人各干各的，凌肆尝试互动，无果。
第二幅画面里导演加了不少内心戏，但外形出戏，互动的只能算平常。
只有最后一个视频。
只有凌肆和傅迟瑜那个视频。
他们两像是真正的无法在此时拥抱彼此的爱人一样，每一个举动都充满了性.张力，喷发的荷尔蒙弥散，无形中有那么一根紧绷的弦，正拉扯着、僵持着。
对比尤其明显。
“我说把小章和小傅的角色换一下，小章跑过来跟我说不太适合，那我干脆当着你们的面解释一遍好了。”
王导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根手杖，点了点中间那个屏幕，“先看我跟凌肆这个，我是张生，刚刚受了伤，处理完伤口以后房间外有人回来，我们两个不能出门，也不知道要等多久，就坐在这里。坐在这里干嘛呢？”
“我知道她可能身份不好（是间谍），但我不问，我为什么不问，因为我问了，裂隙就更大了，所以只能装傻。我不敢加深我们的冲突，是因为我太爱她了，爱，又不能得到，所以我坐在这里，我在干嘛？”
随着他的讲解与走动，王导指了指镜头里自己的手，“我没办法不想她，但是我一想她就情动万分，所以只能托于他物，在看书。”
“你想表现一个情绪，你可以通过自己来表现；但是你想表现一个感情，你只能通过互动来表现。”
“尤其是这种绝望又克制的爱，你是需要通过‘抵抗’来传达的。”
接着他走到第三个视频里，还是那个室内，傅迟瑜和凌肆正静坐着。
“什么叫‘抵抗’呢？”王导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凌肆化妆的手。
“看到遮眼睛这个动作了吗，跟我刚刚看书一样，都是一种‘抵抗’。情绪就在那里，演员赋予情绪以实体，让观众能感到它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东西。你眼里有爱，ok，我们可以说你表达出了爱这个情绪。但克制又隐忍的爱是什么呢，是像塞林格《破碎故事之心》里面想要触碰又收回的手一样，在收回的那瞬间表达出来的。”
“你‘抵抗’了，观众才知道那里有东西。”
“来，我们再来看看这个。”
画面变换，切到了傅迟瑜的半身，他正看着凌肆的影子，一言不发，“你们看到小傅这个微动作了吗，他下意识是往远离小凌的方向坐的，是侧身向左的。”
“讲个真事，前段时间老婆跟经纪人出轨的那位，后来曝出了他、他老婆、经纪人的合照，里面女人和经纪人的身体是下意识互相靠近的，腿打开的方向朝向对方。”
“但你看回来，小傅这里是下意识回避的，所以乍一看非常矛盾，为什么看她又不看她，一脸爱.欲又远离她呢，戏剧冲突就在这里先于逻辑而诞生了，这就是我们通常说的化学反应啊。”
……
凌肆悄悄摸出手机，把界面拉到底。
好感度数值在她眼前掠过，80。
凌肆：王导演，您怎么知道这是天赋异禀还是真戏假作呢？
傅迟瑜的视线适时扫了过来。
凌肆赶紧收起手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