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华天下》莫余

5、5

　　她猜得没错，当她们把他带到师叔面前，清如师叔的眼睛里装满了不可置信，甚至有些恍惚。
　　潘玉迁看着她完好地坐在床上，俊美苍白的脸上笑了，好似死之前看到了她一面已足矣……
　　清如紧抓着朱色丝绸床褥晶莹如玉的手指抖了抖。
　　“芜儿……你不能过来，所以，我来了……”潘玉迁温柔地看着她，那一刻，春花繁景，如雨丝般痴情从他眼中透出，化做浓得化不开的云雾辅满了整间暗室……
　　一个天之骄子，化做尘埃里的灰尘，只是为情……
　　清如冷着脸，没有看向他，只是轻轻地道：“我不叫芜儿，你可知？”
　　“我知道……你的名字，你的相貌，你的言语，你的一切……都是假的……”潘玉迁低声咳了几下，一绺血丝顺着他苍白的嘴角滑下，却是勾起如玉般浅笑：“但是……我知道……我是真的，那就够了……”
　　清如看着他，想起云雾花下他拿起她递上云绣丝帕那一刻温润如玉的笑，想起翩翩花雨下他剑走游龙的舞剑，想起他本是门派执掌牛耳众人信赖的大师兄，想起他为她抗下震怒的空玉道人惊天一掌……
　　她感觉自己眼睛视线有些模糊。她的手指抚上他清俊如洁玉的五官，温暖的触感提醒她一切不是梦，她笑得妩媚，如他记忆里般惑尽天下男子，眼角却是化也化不开凄然……
　　“你可知，我是魔教妖女……”
　　“我知道，正邪不两立，所以，你不过来，我就随着你的脚步来了，不管前面是万丈深渊，还是魔潭泥沼，我都愿随你……”
　　他轻笑，笑容虚弱而无力，“我现在的身子，做暗影可能已经不合格了……但是在你的宫中做一个杂事的仆役……还是可以的吧？”
　　一滴珠泪，滑下清如玉颜，在黑暗中隐隐见着月光的暗室滴落下她碧色衣襟中……
　　她看着他，仿佛无尽的言语无法述出……蓦然之间，她脸上的媚惑消失不见了，只余圣洁与纯净，如同一个在尘世间从未染沾过暗恶的圣女，她轻轻呐道：“我真实的名字叫清如……”
　　“清如……真是好名字……”他轻轻咀嚼着这个名字，好似珍宝一般含在嘴里怕它化开，黑曜如玉的眼眸看着清如，深深地不忍移开……
　　“是的，师父曾许我清如莲花，如梦如幻的预许，所以，小时候，我喜欢让人在宫门前种上一池雪白的莲花，我每天看着池塘上的莲花听着师尊的教导，一天天长大，我最喜欢看夏天明月下的莲花池，袅袅的轻烟笼罩在碧色莲池，如白玉般的莲花随着轻风摇曳，那是我小时候最幸福也最怀念的时光……”
　　清如缓缓地说，她眼神如星辰夜空的灿光，闪耀着梦幻与回忆。
　　“……清如……”潘玉迁温柔而宠溺地笑着看她，如同能跟着她一同堕入回忆一般注视着她。“你喜欢莲花，我就天天为你打理你屋前的莲花……让那一池白莲开在你的面前永远不败，年年长存，一直到我们老去……”
　　清如娇俏地笑了笑，像是回忆起什么，道：“我看着你屋里的墨兰，也是没有几分生气，一看就知你不会擅长打理草木花卉，你若是种着我的玉莲，怕是要全枯死在池塘里了……”
　　潘玉迁似乎也想起了自己的漫不经心，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那我们去游览天下如何？西域漫天飞雪的晶莹，大漠孤烟红日下的黄沙，江南烟雨下的漫天花雨，参天雨林下的湿润苗疆……”
　　清如眼眸如星如雾，脸颊泛起一抹红酡。
　　潘玉迁抚上她黑色秀发，轻轻地说：“清如，就让我这样慢慢地陪着你老去，可好？”
　　“好。”她靠在他的肩上，笑得温柔：“还有我们的孩子。”她轻轻抚上她的小腹。
　　“孩子……”他眸色染上震憾与喜色，看向她的肚腹。
　　“是的。”她温柔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今生最爱的情人，她的眼睛里凝满爱意，如同秋色里饱含火热的红枫，在艳阳下绽放炽热眷恋的光芒。
　　忽然，时空如同停滞一般，血色的腥味弥漫于整个黑暗的暗室，鸦黑的空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月光透过丝窗缝却挣扎不过暗色的黑爪，堕入黑暗……清如用鬓间玉簪划开了潘玉迁的喉咙，鲜血喷溅到她白皙的脸庞，碧色的衣襟，朱色的床褥，将所有的一切染成浓得化不开深红血色……
　　潘玉迁缓缓倒下……
　　清如的眼睛变得冰冷，变得木然，血溅着她如雪的容颜，妖艳而可怖，她面无表情地轻启红唇，“我已经不需要任何人为我打理那池白莲了……因为我早在十五岁，就叫人填了那座莲池，再未曾看过那池塘一眼……”
　　自始至终，站在房间一角的师徒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皇姒看向寒风夜夜中淡敛的月光，想起师尊曾说过的一句话：至情，至爱，至纯，至堕，至绝，至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