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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触摸不到的你,无法拥在臂弯里,即使闭上眼睛再也梦不到的神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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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在大巴车上坐了两个多小时才来到火车站。这时,一向体弱多病的启诺有些撑不住了,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一次次袭来。终于在下车的时候,冲到垃圾桶边吐了起来。她开始有些害怕,两个小时的市内大巴旅程都让她受不了,她该如何坚持住接下来的长达十个小时的火车行程?
“你好些了吗?”一张纸巾出现在启诺眼前,她顺着纸巾向上看去,皓白的手掌,与她同样纤瘦的手臂,王子般完美的一张脸。
其实她早就知道是安溢,这里会关心她的人,只有安溢。
“我听说城外的郊区很美,那里开满了油菜花。夏天时候,绿油油的,风一吹会呼啦啦地响。还有老黄牛,特别多,听说房子都是自己盖的别墅,隔一段路就能看到一幢。还有池塘,能捉鱼呢!”安溢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向往。
“你说的这个是夏天的景象,现在是冬天,没有油菜花,也没有耕地的牛。”
“那有什么关系!现在有什么,一会儿还不都能看到了。”安溢撇撇嘴。“还有夜景呢!听说在火车上看郊外夜景可美了,景物唰唰唰地往后退,超级有感觉!”
启诺笑了,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只要有安溢,别说坐好久的车了,任何事都不会再害怕。
“哇,好美呀!”启诺趴在窗口不住地赞叹。“虽然没有油菜花,没有老黄牛,但还是好漂亮哦!”
冬天的江城城郊,皑皑白雪覆盖在土地上,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象。冬天的农作物较少,菜薹顽强的冒雪生长着,黄色的菜心破雪而出,银白的底色上点缀着点点嫩黄,煞是好看。
身旁的安溢轻笑着,“我以后就要住在这里。”
“那我也搬过来,到时候我们还作邻居。”
二人相识着,傻呵呵的笑了起来。
02
夜幕下的内蒙古草原是沉睡的,牛羊在黄昏时刻便已入了圈,偶尔发出咩咩的轻叫声,一个个独立的蒙古包的窗户里发散发出明黄色的灯光,与满天星斗交相呼应。宛若一幅童话画卷。
而此时,这幅画卷正极速后退着。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同学因熟睡而发出的浅浅的呼吸声,启诺扭头看了看早已进入梦乡的安溢,又看看窗外的夜景,最终,目光还是停留在了安溢的脸上。
这是启诺第一次凝视安溢,以前,她只敢与安溢进行短暂的对视,时间长了就会不由自主的脸红。
因为安溢真的长得很好看呐。
比女孩子还细嫩的肌肤上一刻不和谐的痘痘痣痣也没有,平时神采奕奕的桃花眼没想到闭起来却是另一种宁静忧郁的气质,秀挺的鼻伴随着呼吸有节奏的动着,薄薄的桃红色嘴唇轻闭着,时不时动一下,像是在无声地呓语。
启诺有些看呆了,她想不通,上帝是有多眷顾一个人,才会给他一张无可挑剔的脸,一个无可挑剔的性格,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她甚至在想,自己这么不幸,是不是上帝把抽走的运气全送给了安溢。这么一想,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也没什么可怨恨的了,因为,是安溢呀!
广播里传来了报站声——内蒙古到了。
同学们睡眼惺忪地被老师清理着下车,安溢让启诺紧紧抓住自己的手。
进了下榻的酒店这一天的奔波才总算结束,两人一间房,男生女生人数都为单数,启诺安溢便主动提出一个人住。回到房间,一看钟,十点了。确实该睡了,可是……火车窗外的景象再一次略过心头,越来越熟悉,越来越熟悉……
“哦对!”启诺猛地站起来,轻手轻脚出了房间,去敲安溢的门。
“怎么了?”
“你还困吗?”
“不困了,刚才在车上睡饱了。”
“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
03
好不容易趁值班人员打瞌睡时逃出酒店,启诺领着安溢漫步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很幸运的,也许是老师考虑到学生们不想再长时间坐车的缘故,这个酒店是距离大草原最近的,只要步行三十分钟就能到达。
“我从来没有干过这么刺激的事!”安溢的口气和眼神中有难以言喻的兴奋。
启诺也难得放开地笑了两声,晚风下她的笑声甜美清脆。
少年少女并肩在瑟瑟寒风中走着,可他们的脸上却丝毫没有难受的迹象。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心只想来内蒙古吗?”启诺笑问。
“不知道”安溢咧着嘴摇头。
“因为,内蒙古是我老家!”
安溢惊讶地“啊”了一声。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偷偷跑出来吗?”
“不知道。”
“因为——”启诺看向远方,深吸一口气。“外公外婆,我回来啦!”
只见启诺不顾一切地向不远处一个蒙古包外的老人跑去,如一只逆风飞翔的小鸟,强劲的风将她的马尾辫吹乱,安溢听得见风吹着她的衣裤正呼呼作响。
启诺猛地扑向老人的怀里,不愧是牧民,年过古稀却也依旧身体强健,老人以有力的双臂抱紧着怀中的外孙女,颤声道:“小诺,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跟学校出来旅游的!”启诺抬头看了看外公,星星在她的眼中被打湿。突然她像想起了什么,猛地回头“安溢,快过来!”
安溢含笑走了过来。
启诺热情地介绍着“外公,这是安溢,我的同学,也是邻居。”
“爷爷好。”
“小诺的朋友啊!你好你好,快别在外面站着了,进屋吧,外头冷。”
04
启诺与安溢在外公外婆的蒙古包里休息了一晚,天刚蒙蒙亮就告辞溜回了酒店。启诺的计划做的真是天衣无缝,两人离开了一晚上竟无其他人知晓。
很快,今天的旅程开始了。
当老师带着学生们站在黄岗梁山脚下时,所有学生都炸开了锅。也对,对于平日里一直学校家里两点一线生活的学生们,这雪山美景确实有让他们大开眼界的资本。启诺看着一个个同学的表情,心中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这黄岗梁她可是从小爬到大的,虽说已有很多年没有回来,但那熟悉的感觉却依旧。
老师带着学生们进山了。
其实这老师也是第一次进山,她不熟悉这里的地形,所以原本只打算带着大家在山脚下转转,可大家实在太兴奋了,一直嚷着向上走,这一来,老师犯了难。
“大家听话,这山还是很险峻的,我们下山吧。”
就在学生们垂头丧气打算下山时,刚才一个叫得最凶的同学突然将身一扭,向山上冲去。这可急坏了老师,她一边安抚着骚动的学生,一边想追上去,可没跑两步,她就犹豫了——我去追他,这里的学生再走丢了怎么办?我追丢了怎么办?可那孩子跑不见了怎么办……
“老师我去!我对这熟,你们回酒店等我!”
当老师反应过来时,启诺已经向那同学追去,想阻止却无力阻止。
“老师我去保护启诺”
“不行,回来!安溢你给我回来!”
转眼,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雪山中。
“同学你不要跑了!”启诺安溢追了很久,终于将那同学抓住。
“诶,可是你们不觉得这么好玩的地方不到山顶很可惜吗!反正我是完全不想回去。”那男生拒绝着不肯跟他们走。
“那行,我带你去山顶,但你要保证我们登顶后马上下山!”
“不行启诺,会很晚的。”安溢急着说,却被启诺安抚道:“没事,这里离山顶也不远了。”
“哇!真是一览众山小!”登上山顶后同学感叹道“这气势,这景色,这雪山,这草场,不虚此行啊!”
山顶的天气与山下相去甚远,在下面时,明明是风和日丽天空一碧如洗,然而随着海拔的升高,这天气竟也渐渐狂躁了起来,启诺无心欣赏什么壮美的景色,心里隐隐预感着也许有什么事要发生。
“行了,走吧!”
一行人转身下山,一路上,男同学一直絮絮叨叨喋喋不休,不住地说着今天自己这个决定是多么明智,其他同学没上来有多可惜,走到距离山脚三分之二的位置时,他突然放声高歌:“我要飞得更高……”
“喂你叫什么!”
“轰隆隆,轰隆隆”有什么声音正由远及近。
“轰隆隆,轰隆隆”声音越来越大了。
当启诺反应过来,猛然回头时,一棵巨大的雪球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伴随着地动山摇之势向他们滚来。
“不好!雪崩!”情急之中,启诺将身旁的男同学一把推出。
05
好冷,好冷……感觉像睡在冰床上。
怎么觉得硬硬的,身体是硬硬的,好像失去了知觉。
怎么使不上劲儿?怎么透不过气?
朦胧中启诺的意识逐渐清晰起来,她刚吃力地睁开眼便立刻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是那同学唱歌声太大引起了雪崩。
“启诺,启诺!”
咦,似乎有人在叫我?身体上方传来震感,好像有人在动。那感觉越来越明显,不一会儿,身上的雪被挖开,男孩的脸出现在了启诺面前——是被自己推出去的那个男同学。男生将启诺从雪中拉出,满脸泪痕“启诺我错了,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任性,你和安溢就不会上山,如果我不唱歌,就不会发生雪崩……”
“对了,安溢,安溢呢?”启诺一把抓住男生的胳膊,她的手早已失去温度,冷得像块铁。
“对不起,安溢他……他不见了。”男孩放声大哭起来。
启诺愣住了,冰天雪地里,她从未有过如此这般的恐惧。就算是发现雪崩和自己被雪埋住时也未曾这样害怕,在这一刻,所有的崩溃压上心头。
“你别哭了,别发出声音。快下山去叫老师!”启诺虚弱地将同学往外推。
“那你呢?启诺”
“我先去找他”启诺强撑着站起来。
“不行啊,我怕你——”
“相信我”启诺的眼中充满信念“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转身的那一瞬间,一直压抑着的泪水决堤了,启诺的眼泪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她有些盲目又像锁定了方向似的向出事地点走去,虽然她已隐隐猜到安溢也许被雪冲击的很远,也许被大雪深埋……
没有,没有,这里也没有安溢的身影。
启诺慌了,她该怎么办?安溢现在生死未卜,这雪山上,又不可呼喊……
绝望,铺天盖地的绝望。
“安溢,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启诺颓然坐下,悲恸地抽泣着,突然不远处似乎一闪一闪的亮光吸引了启诺的注意,她艰难地跑上前——天呐,是安溢的手表!
他一定就在这附近!
启诺卖力地挖起雪来,一米两米,终于冻僵到昏迷的安溢出现了。
06
天空一道银闪划过,随即是轰隆轰隆的雷声,雪山上再度风起云涌,山雨欲来风满楼。抱着安溢的启诺此刻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着,突然想起好像在离着不远处有一个山洞。
“安溢,你坚持住,我马上就能救你了!”
现实没有让安溢失望,儿时的山洞还在。这山洞并不深,里面也没有玄幻小说里恐怖的蝙蝠虫蛇,相反,幸运的是洞里还遗留下了山下本地小孩来这里探险带来的甘草、剩下的火柴。
启诺好歹也算半个草原儿女,此刻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手电筒,看着手电,她愣了愣,回想那天在家里收拾行囊的场景,兀自笑了笑,这也许就是他们草原人的天性,即使在大城市生活了这么多年,它仍存在于潜意识中,挥不去,抹不掉。
麻利地点燃干草,启诺熟练地将火越烧越旺,熟睡的安溢如剪掉翅膀的天使躺在火旁,火光将他惨白的脸映出一丝色泽,美如画,可启诺却无心欣赏这幅画卷,她将安溢的头枕在自己腿上,希望他能稍微舒服一些。她不断用自己冰凉的手搓着安溢冰凉的手,不停地呵气,滚烫的泪珠划过她毫无血色的脸庞,留下两道清晰的泪痕。
“安溢,拜托你,求求你,醒过来好不好。”
回答她的,只有安溢微弱的呼吸声。
望着洞口纷扬的雪花,听着强烈的呼啸声,启诺没有手表,她不知道现在到底几点了,然而这种感觉并不好。
天色越来越暗。
精疲力尽的少女终于支撑不住,昏迷过去。
“阿妈,阿妈,你看我摘的花!”小小的启诺手里拿着一朵花开心地跑入蒙古包里,她的身上还是蒙古族的服饰,长期的游牧生活也使她比城里的小孩皮肤黑上一圈。
“阿妈我给你戴上。”
“不好看不好看,小诺来,阿爸给你戴上,你阿妈带着没你好看。”身材雄壮的启父笑着慈祥地招手。
画风突变。
“行啊,你走吧!和你那个女的走得越远越好!我呸!一对狗男女!”启母双眼通红,活像一头暴怒的狮子。
“滚!”花瓶从启母手中被狠狠砸下。
砰
“不要,不要……不要!”启诺猛然坐起,两只大眼空洞中藏着说不出的恐惧。
“启诺,你怎么了!”安溢急忙跑上前。
“安溢?……安溢,你醒了”
“是啊,我醒了,现在哪哪都好,没哪儿不舒服。”
“那行!”启诺瞄了瞄洞外,现在的情况很好,但山上的天气总是瞬息万变,得尽快下山了。“我们下山”
“现在?”
“对,快。跟我走”
07
五天四夜的行程终于在精疲力尽中结束了,坐在返程火车上的启诺眼神有些呆滞地望向窗外,思绪还停留在爬雪山的那一天。
那天两人从雪山上下来,顺利返回了酒店,在那里看到所有人焦急的模样。那一刻启诺内心非常后悔,她想自己如果没有答应陪那男生上山,就不会出现后面这么多事。
之后的几天,她也都有些不在状态,安溢还打趣她是不是把魂丢在雪山上了。她有些茫然地看看安溢,安溢倒是一点其他表情没有,笑颜依旧,似乎全然不记得雪山上那令人恐惧的一幕幕。
启诺将思绪从回忆中抽离,看着身旁无聊到睡着的安溢,突然一句“我和你也算是共过生死的人了”从脑海里蹦出,将启诺吓了一跳。
“什么鬼”启诺暗自念叨,却不知自己竟悄悄红了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