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之后》二拾一

5、快关掉眼泪，This time

　　01
　　令启诺有些意外的是安溢对自己的父母只字未提那天雪山上的事，而校方，也在启诺安溢两人的一再请求下，将事情压了下来。她将这件对她来说有着特殊意义的事，标记在了日历上，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一张，终将翻过去。然而在所有人都以为生活就此回归平静时，一颗石子入水，泛起层层涟漪。关键是，你根本不知道这是闲湖风景，还是灾难来临的前兆。
　　这颗未知的石子，就在启诺初二时，叮咚入水。

　　那是一个极为平凡的春日，启诺依旧到安溢家来吃晚饭。“安叔叔，过几天我可能不能到你们家来了。”启诺说这话时，嘴角带笑。
　　“唔？为什么？”
　　“因为”启诺的眼睛亮亮的，安溢看着，想起上一次她这个眼神是在内蒙古的外公家，“因为我妈妈要回来了！”她嘿嘿笑了起来，丝毫没有留意到安爸爸眼里的惊恐。
　　安妈妈沉默地看看安爸爸，心隐隐地痛。
　　“哦，是吧，那挺好的。正好这两天我打算带全家人去旅游。去年一整年都没有去，就跟今年的一块补上好了。我们家每年都要出去一次的……”
　　“爸，你说话怎么语无伦次的。”安溢被逗笑了“而且我怎么不知道要旅游的事”
　　“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准备告诉你呢。”安妈妈冷不防开口。
　　安溢一副“哦——原来如此”地点了点头，安爸爸惊讶地看向妻子，对上她幽怨的目光，安爸爸不动声色的撇过脸去。

　　02
　　安家人出游的日子正好是启诺妈妈回国的前一天。安溢同启诺说起这个消息时，启诺也叹太不巧了。
　　“哎呀，我本来还想让我妈妈见见你们呢。”启诺噘着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叔叔阿姨也是最照顾我的人。”启诺犹豫着开口：“你们不能晚一天走吗？”
　　安溢怜惜地摸摸启诺的头：“不行啊，是跟团游呢，时间都定好了。”
　　对着启诺失望的眼神，安溢忍不住安慰说：“不过，我们尽快回来好吗，说不定到时候你妈妈还没走，说不定还能赶上见你妈最后一面。”
　　“什么鬼话！”启诺叫了一声，笑着挥拳作势要打安溢“最后一面，说得像有人要死了一样！”
　　两个好朋友打闹了起来，谁也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然而，有时候，就是一些漫不经心的话会一语成谶，让人追悔莫及。

　　人声鼎沸的机场。
　　启诺这是第一次来机场，旅客的说话声、父母找孩子的呼喊声、广播里的通报声，汇成一片，分外嘈杂。启诺学着那些接机的人写了一个大牌子，趴在护栏上等妈妈，为了方便妈妈找到她，她今天特地穿了亮色衣服。
　　“各位旅客您好，JH460号航班现已登陆江城天河国际机场。”期待已久的广播声响起，没一会儿，启诺便看到了自己等待多时的妈妈。
　　“妈妈妈妈！”她大喊，看着妈妈衣着光鲜的向她走来。

　　03
　　“妈妈，你想我吗？”出租车上，启诺依偎在妈妈怀里撒娇。
　　“嗯”启母摸着女儿的脸，有些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
　　“妈妈”启诺坐起来，“你在想什么呀？”
　　启母凝视着女儿良久，轻轻将她搂住“小诺，如果爸爸妈妈离婚了，你跟谁？”

　　启父启母都是土生土长的草原人，两人的父母都是普通牧民，交情甚好。在那个现代习俗并不普及的地方，娃娃亲，成了一件很常见的事。启天祥和李锡林就是这样的一对。
　　幸好，二人从小青梅竹马，虽谈不上郎情妾意，但适婚年纪，二人也无大的反对，并且李锡林从小没接触过什么男孩子，或许连她自己都认为“嫁给启天祥”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于是，就这样，顺理成章的结了婚，顺理成章的有了启诺，顺理成章的在草原上继续过着游牧生活。
　　直到启诺六岁那年，家里为了给启诺更好的教育，决定举家搬迁到城市化水平较高的江城。就像是忽然觉醒了一般。
　　刚开始的生活真的很艰辛，什么都不懂的启父启母在大城市立即全无立足之地。无奈之下，启母去了技工培训班学了一门制衣的手艺，而启父在一家科研所里谋了个清洁实验室的工作。然而一切就这么戏剧化的改变了，启母的巧手日益出名，后来被一家服装厂聘了去。而启父在科研所里一路往上爬，竟也成为了科学家的得力助手。
　　但地位上去了，私人生活空间就变小了，大概就是这样，启家父母的感情越来越大。终于在启诺十岁那年，启父和他那个出轨的女同事一起随博士去了英国搞一个长期的科研项目。当时启母闹得很凶，但也没能阻止启父要“追求真爱”的决心。第二年，启母被日本一家知名服装企业选中，只要同意，过去就是高管。是啊，美好的前途和破碎的家庭中，谁会选择后者呢？
　　于是，十一岁的启诺就这样，被亲生父母给扔下了。

　　04
　　家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启诺打开家门的瞬间就傻眼了，完完全全彻彻底底震惊了，她万万没想到也万万想不通，为什么爸爸会坐在这个房子的客厅里。启诺的表情是愕然的，妈妈的表情是冷酷的，爸爸的表情是轻松的，窗外的天空是晴朗的。
　　多么诙谐有趣的画面。
　　“小诺过来，让爸爸抱抱。好久没看着我的乖女儿了。”启父站起身张开双手，眼里却少了几分父亲的慈祥。
　　“你是回来和妈妈离婚的吗？”
　　“为什么没有通知我呢？”
　　“钥匙是大姑给你的吗？”
　　“……”
　　启诺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与悲凉。
　　“行了，那你们谈吧，我回房间了。反正这个家早就散了。”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小到听不见。

　　“说吧，要什么条件才肯签字。”启父先发制人。
　　“电话里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么，一百万，一分都不能少。”启母的神情很是傲慢。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博士助理，又不是博士，哪来这么多钱！”
　　“呵，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启母轻笑两声，凑到启父耳边轻轻地说：“你卖出去的那批药，肯定不止这个数吧。”
　　“你！”启父压着怒火：“你调查我！”
　　“我是你老婆，老婆打听老公的事很正常。”
　　“你要这一百万恐怕也不是用在什么正道上吧。”
　　“诶，那你就不用操心了。”
　　“因感情破裂，一方提出离婚，经调解无效，夫妻分居两年以上判自动离婚。你不会不知道吧？”启父反将启母一军“话说这当年，还是你主动提出的离婚呢。”
　　启母一怔。

　　05
　　“一日夫妻百日恩，看在我们十几年夫妻情份上，这二十万，给你。”启父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摔在桌上“密码是小诺的生日。多的，可就没有了。”
　　“天祥，我求求你。”启母乞求道：“求求你，一百万，真的对我很重要。”
　　“你先说，到底要用它来做什么？”
　　“我……我用公司的钱，去赌场，后来被他们发现了，然后……我去借高利贷还钱，但是那家公司把我炒了，现在没有任何一家公司敢要 我，我怎么有钱还！高利贷把我逼得无路可走了天祥！”
　　“你竟然去赌博！还敢去碰高利贷！”启父大惊。
　　“我求求你天祥。看在……看在小诺的份上，看在我是孩子妈的份上，看在我们十年夫妻情份上，帮帮我吧！不然我会死的。”启母跪在地上卑微地哀求道。
　　房间里的启诺早已瘫坐在地上。
　　“可是，你死”启父表情突变，脸上绽出令人恐惧的笑“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在一年前就不是夫妻了。”
　　其母的眼睛圆睁，惶恐顺着眼角流出。
　　“二十万放在这里没事我先走了。”启父烦了，抬脚就走。
　　“不行！你不能走！”启母扑过来，抱住启父的腿，泪如雨下。
　　“放手！”
　　启母急了，一口咬上去。
　　“啊！疯娘们！”
　　启父启母扭打在一起。
　　启诺脑子嗡的一声，下意识想要去开门，却发现自己像被人点了穴一样，动弹不得。“妈妈，妈妈”明明很用力想叫，却发现张开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很快启母就被启父压制，男人掐着女人的脖子，冷声道：“臭娘们，想动老子的钱，没那么容易！”
　　启母的瞳孔骤然放大，手在空中乱舞，恍然间，好像触及了什么硬物，脑子里容不了半点迟疑，她抓起拿东西朝启父头上狠狠砸去“砰——”
　　“哗啦”
　　世界静了下来。

　　06
　　神奇的，这一刻，启诺的身体又能动了。
　　“妈妈”她缓缓走出房间，满目狼藉。
　　她看见妈妈脖子上的红痕，看见玻璃水壶化为的满地的碎片，看见碎片簇拥着的父亲，看见父亲头上汩汩直冒的鲜血。“妈妈，你……真的杀了爸爸？”启诺漂亮的大眼里蓄满了泪水。
　　启母呆呆地看向启诺，轻轻点头。
　　下一秒，泪水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