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音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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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轻数。
少君来此境界，已过两月；
与君相联，整整一十九天。 *④
到如今，神姿飒飒，音技高绝，直教人不可望其项背；
想当日，初来此地，四顾茫然，竟被我当成弃子相怜。
那日……
他轻踏紫樱，飘落于此。
那时，我亦正揽裙拣花，于周身世故原本不闻不问。
那日，也是这般。他出口疾唤，才让我的指尖微微一滞，离花尖蓝芒毒刺，堪堪一尺。
略略环顾，发觉四近无人，他只得懒懒开口：“你，便是常驻在这里的……神仙姐姐？”
神仙姐姐？
急忙掩口，却仍忍俊不禁，我只好睐眸巧笑： “少年郎，你又是如何来到这里？”
在我以为，比起我这自行幽禁的千年雪妖来说，他，也只不过还是孩子。
“在下么……”他竟似有些苦恼，最终，无奈地摊手道：“这……在下也不知道。”
在下……真是个有趣的少年。
难道竟是被当代的时空丢弃了不成？
看他的衣着打扮，也并不像是上古的人儿穿越而来啊。
这种称呼，在这个时代，原以为早成绝响了呢。
“待我来算算。”
故意无视他之前的问话，拈起一朵幽静的紫樱花，
任其随风摇曳，细细疏疏地散逸出几朵金色蕊粉，清幽而潇洒。
“呃……”看着少年略惊诧的表情，心里悄悄露出一分淡淡的得意：
“少年郎，注定你被困此九十九日，如今，一半将过，你仍将在这里修行七七四十九天。” *⑤
没有看到他更多的讶异，或听闻意料之中的惊问之语，
他的神情反渐转淡淡的不屑，也许还带着一分自嘲：
“哦，原来仙子是无所不知，那看来，适才是在下多事了。”
“怎么会呢？”我抚袖掩口，笑道：“若真的什么都知道，我又怎么会在这里？”
不知为何，每每逢路人，我已经逐渐成淡漠。
但今日，遇到这个少年，却不由得格外开心。
“还是要谢谢你……”我的手，是不能流血的，一旦有伤，很难复合。所以……
“众花看来，颜色形状几无分别；若要强分仅能凭风拂散蕊、粉落静河的轻响略有不同……”
敛起眼角，小心翼翼地看向他：“少年郎，你的音感竟然不错？”
“在下自幼修习钢琴近十年，倒也不敢妄自菲薄。”
少年郎的傲然让他此刻几乎以一种王者的姿势环胸望着我。
透过十丈薄雾远目望去，可见十指纤长白皙。
我缓缓拾袖，二指不由擦过唇线，心下自忖，
此指虽不及彼高洁优雅，亦不比之稍逊几分，
就算灵力散尽，那也是天人仙体，冰雪无暇。
“少年郎，你在此处已居盈月，可觉寂寞？”
少年点头，复又摇头，淡淡道：“寂寞倒也未必，只多是无事可作而已。”
我翩然一笑，轻轻道：“这个好办……”
抚一指划过唇角，折腕、勾花、结印、骈指、点出……
伴随少年惊讶出口，仿佛有碎掉的声音，天空掉下数枚冰晶，卷风在他身边旋转而起。
脚下却赫然显现银色光芒割裂大地之状，正是传说中千年才可一见的五芒晴明桔梗印。
少年点尘不惊，却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不自觉转面向那掘地而起的黑玉钢琴，
十指轻抚琴身，似有伯乐适逢千里马的欣喜，倒有三分像是在触碰心爱的情人。
试音三分之后，扬手便是一曲轻快的《献给爱丽丝》。
有久违的欢喜，似一边畅弹一边神思荡向遥远的彼方。
那里，有家人，有不愿去想的烦忧，也有不舍的情愁。
略略滞涩，似对寒冷天气中手久已麻木冻僵不满；
呵气成雾，便又沉浸在那琴音浮游的无垠心海里。
我看得到，他纯净的灵魂；音乐，才是他的生命。
十指纤纤，灵动优雅。
修长白皙，足以让世间任何女子艳羡。
霞光万道，幻像重生，粉红的花瓣雨落英缤纷。
若在凡世，应是当之无愧的钢琴王子。只是，他偏偏喜欢墨黑。
如果此时，若有冥灵经过，一定吓到目瞪口呆。
在他周身，缓缓渐渐腾起的云雾，一圈一圈袅袅升起。
云里雾里，花香鸟语，此起彼伏，姿态万千，好似天上人间。
那是第一次，我在这极北寒霜之地，看见了紫樱之外的花像阳光一般绽放；
也是第一次，在这生命息湮的地方，听到了布谷黄鹂放开歌喉的婉转动听。
在没有太阳的地方，他的周身却泛着火焰一样明媚亮丽的霞光。
有七彩的光线折射，扰乱视线，汇聚成燃烧的云，再渐渐凝重……
澄蓝的天空，绯红的云暮。
原来，少年郎真人如其名。
他姓云，九天之云；
唤作暮，夕阳之暮。
*** *** ***
一直以为古往今来若论合鸣，唯令狐夫妇悼念亡子女之时，
合《笑傲江湖》与《清音普咒》所奏《红泪》为世间之最。
这一日，却忽然改变了想法。
绝世天音，他日必出于此身。
连换十八种乐器才确定无疑。
也是后来梦中窥探出的结果。
我深信于我的“梦见”能力。
只不知那互补之人于我何干。
一直有人问我既预知三百年，
又如何还会如今天这般境遇？
须知，医者不自医，卜者亦如是。
何况，就算真知道，又如何能幸？
“今后，应该如何相称？”
良久飘忽的遐思被他略有磁性的声音打断。
不知为何，我心上只映出两个字——虔诚。
“我叫做雪。纳兰澈雪。你可以叫我雪。”
我定定看向他，调笑，“你是云儿我是雪。云少君，你的名字很好听。回首凉云暮叶……”
“黄昏无限思量。” 他接道，“如此说来，在下更愿唤你‘纳兰’。
“其实在下很喜欢‘容若’那两字，单纯只是因为耐听。”
频频点首，心中暗暗轻笑。
他口口声声喜欢的后两字，上上世也曾属我。
只不过，三百年前梦一场，蓦然回首怎相望？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音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