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妃在上》月落雪霁

50、夜谈

　　付奕恒一僵，心里便有了退却之心，但看了看周围，不少人已经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他们，脸上一热，咬咬牙高声道，“我们的身份虽然比不上你，但这里也不是你一人可以说了算的。”他特意咬重了“我们”二字，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营房里有不少人早就看不惯他盛气凌然傲慢无礼的为人，此时见付奕恒跟他反抗，也按捺不住地站了出来，“就是就是，你怎么能这么说张火长呢？”

　　“高官子弟就了不起吗？”

　　“今日本来就是你的错，害得我们十九人都要陪你一起罚站，老子也很不爽好不好？”

　　营房一下子喧闹起来，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议论纷纷。付奕恒本还有几分怕得罪他，见附言的人越来越多，不禁挺了挺胸脯，“虽然你身份高贵，但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你听到兄弟们说的话了吧，今日无故被连累罚站，大家心里也不舒服。你给大家道个歉，今儿这事就算了，我们也不再计……你、你要干什么？”

　　“你说我要干什么？”沈远昀双手握拳冷笑着走上前，“你不是想要我的道歉吗，今儿就让你尝尝我拳头给你道歉的滋味如何？”

　　营房里众人一愣，附近的几个人眼快手疾忙上前拦住他，气氛一下子气拔努张起来。沈远昀玼目欲裂，越瞧便越觉得他面目可憎，一股火蹭蹭地往上窜。他今日憋了一股子气无处可泄，没想到竟然有人赶着撞枪口，冷笑一声，心道正好拿他泄泄气。于是活动了下筋骨，板着阴鸷的脸便要冲上去，营房里人见此暗叫不好，纷纷拦住他，将二人隔离起来。

　　营房喧闹一堂。

　　“行了行了，都住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赶紧去洗漱，要是让巡逻的军官知道大家都得受罚。”一人站了起来，皱眉劝道。那人唤作郑宇，是营房里成绩数一数二的，营房大部分的人都与他交好，在营房里有一定的威严。

　　沈远昀听到“受罚”二字，定了定心神，狠狠瞪一眼付奕恒，收回手整了整衣领，指着他道：“管好你的嘴，小心祸从口出。今日先饶过你，下次可就没这么幸运了！”说罢再不管对方铁青的脸色，转身回到自己的床位，继续吃饭。

　　很快休憩的哨声便响起来了，众人快速地回到自己的床上，营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巡查的军官到营房各处看了看，发现没什么情况后便走了。

　　沈远昀在黑夜里睁着眼，憋着的气没处发泄，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又觉得室内闷得喘不过气，躺了一会终于忍不住爬了起来，悄声摸开门出了去。

　　出了门，他便沿着走廊往外走，刚转过拐角，便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一动不动地坐在台阶上，吓得他的心差点蹦出喉咙，以为自己是撞上了鬼。壮着胆子借着月色和檐下的影影绰绰的烛火一看，那背影竟有几分熟悉，走上前一看，没想到是他营房的人。他想了想，记起了他的姓名，好像叫李松树来着，当时他还嘲笑过他的名字。
　　对于李松树这人，他没什么了解，只知道他是京城郊外的农户，长着一张黑黝黝的方脸，身子宽厚结实的；他的成绩也是营房里前三的，但性子内向，整天闷着一张脸不爱跟人交谈，也话也少得可怜，就连吃饭的时候也常是一个人。

　　沈远昀拍了拍胸脯，“还以为哪里来的小鬼，差点吓到小爷了。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装神弄鬼干什么？”话音一落想起自己大半夜的也没有睡，于是闭了嘴，顺势在他旁边坐下。

　　李松树只是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又转了回去，继续盯着黑暗处。他顺着他的目光探头看了看，皱起眉奇怪的道，“那有什么好看的，瞧你看得目不转睛的。”

　　李松树仍然没有说话。他早已习惯对方锯嘴葫芦般的性子，也不介意，好奇地盯着他道：“大晚上你不睡觉在这坐喂蚊子吗？……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来听听呗，看在咱们一个营房的份上，小爷给你开解开解。”

　　对方仍是一动不动地坐着，连个眼神也没回。
　　沈远昀等了半刻，撇撇嘴，“真是无趣！你平时在家也是这样一句话不说的吗？……唉，像你这么沉闷无趣的人小爷还是第一次见。罢了罢了，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心里也郁闷得很，你不说那我来说。……今日我跟张火长打架的事你也知道吧，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他这么不讲理的人，我迟到我认了，可他凭什么要全营房的人一起受罚，这不是要置我于难处吗，营房里的人还不恨死我？还有前天……总之我觉得他是处处针对我。刚刚那个付什么居然还说张火长是个好人，嗤，真是好笑，以为我没听他骂过张公鸡吗，这会倒只会装正人君子了，虚伪至极……”他也不管人家有没有在听，唠唠簌簌说了一大通，把从进入折冲府开始到如今所有的不满全都一股脑倒了出来。

　　这一说便是半个时辰。沈远昀发泄完后，顿觉神清气爽，浑身都松了，长舒一口气，“这话老子憋心里半个月了，说出来了真好！”身子松懈下来后睡意便逐渐涌了上来，他打了个哈欠，转过头拍了拍李松树的肩膀，“兄弟，跟你聊天真好。好了，小爷要回去睡觉了，就不陪你了。”

　　听到“聊天”二字，李松树的嘴角抽了抽，但最终甚么也不说。
　　“小爷要回去了。你也别坐那么久，小心半夜雾气重，冻着身子得了风寒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伸了个懒腰，摇摇晃晃地回去了。
　　院子重新恢复了寂静，李松树眼神复杂地盯着走廊，不知在想甚么。

　　**
　　次日。

　　沈远昀又生龙活虎地爬了起来，这次竟破天荒地赶在谭峥前起了床，去饭堂时见排队的人也不少，顺手帮他打了一份早餐，还哄得食堂的大叔多给了他两个包子。谭峥惊讶地想要去探他的额头，“老大你今日莫不是发烧了吧？”

　　“去！”他不耐烦地拍掉他的手，哼一声，“诅咒我得病是不是？”

　　“不不，我只是太惊讶了，”谭峥讪笑，喝了一口粥，这才道：“老大我发现你越来越适应军营的生活了，你瞧像你昨日训练了一日，还跑了二十圈，居然还能起得这么早，实在太令我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