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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宿命风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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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澜……小澜!”戎惊呼着,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却见周遭青葛幔帐,竹木墙壁,早不是了那个山洞。
王凯从门外走进来,道:“醒了就好了,可别乱动,你现在身体气血太旺,容易伤着的。”
“王叔叔,小澜她怎么样了?”戎急急问道,全然不管王叔叔所说,自己身上伤势有多重。
王凯见戎这般在意毕家那小丫头,也颇有些无可奈何,笑了笑道:“放心吧,那小丫头没你伤得重,在家休养呢,估计再有个七八天也就好了。”
戎听见王叔叔说小澜没事,方才略略放下心来,却总也不住地想,小澜现在怎么样了?
时光却由不得他再去多想,转瞬间五六日便过。戎的伤势好了大半,已经能下床走路了。每日依王叔叔那般练刀舞剑,倒也未曾落下许多。
只是去小澜家问时,小澜却还躺在床上休养,下不得地。戎怕惊扰小澜,一半也是因了上次的事,便没有进去看她。
算算那族中大会之期将近,王叔叔便提早和戎说,今日要去碧云山上祭拜先祖。
其实这先祖早已没有多少人记得,更别说是去祭拜了。每年戎与王叔叔去的时候,都要带上两把柴刀,好清理掉一路的灌木杂草。
筚路蓝缕,山林艰辛,后世有几人识得?
戎再次踏上碧云峰时,正是晨光初起,风中带着一丝寒意。没有前几天那般的阳光,走起来倒也轻松了许多。
他提着一只小篮子,紧跟在王叔叔身后。这里不是碧云峰山道,故而一路乱树丛生,草叶及膝。若是一不小心没跟上,非有半天找不着路不可。
王叔叔在这条路上也不知走过多少个来回,山形地势了然,自是不怕迷路。
走了不知多久,山里渐渐热闹起来,错落虫鸣轻唱,还有隐隐的兽吼传来。阳光下的山林中,墨绿或浅绿的瘴气升腾,若是不去想其中的凶险,远远望去就如青紫纱衣一般,倒也颇为好看。
走了也不知多久,前方灌木丛猛地一疏,竟隐约看见大片焦黑的草木。微风轻起,一股炭味扑鼻而来,还有许多灰黑的粉尘飘飞。
王凯顿时眉头一皱,神色凝重。要知碧云峰上埋葬的可是古巫国两位鼎鼎有名的大贤,生前一身法力傲视古今,她们百年之处,又怎会有此般大火燃起?
再想到那夜所见的匹练金光,正是往碧云峰方向飞去,王凯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王叔叔,怎么了?”戎见他突然顿住,轻声问道。王凯却不答话,只是摆摆手示意戎快些跟上来,便加快了步子向前走。
越向前走,灰黑的草木便越多,王凯心中的不安也愈发浓烈。终于,跨过一片齐腰深的草丛后,眼前的景象让王凯松了一口气。
两座低矮的坟墓立在荒野里,一左一右,在孤寂的时光中淡然相伴。墓前还有上次祭拜留下的物件,几张破碎的纸钱尽皆褪了色,散落在草丛里。
一切都安好,都如往日那般,凄清荒凉。可是红颜皆在,当年的傲啸天下又在何方?
坟墓旁不远处,有一间虚掩着门的小茅屋,窗下还堆放着些劈好的木柴。一逆时光悠然而过,木柴大多长出了宽大厚实的草芝,茎叶上那一圈一圈的花纹,无声无息记录沧桑。
王凯随身带了香烛纸钱,与戎手中篮子里的水果白酒俱都取出来,摆作三堆。两堆是祭拜那坟墓,另有一堆却遥遥对着那间小茅屋。
王叔叔每年都会来此,戎也只是在旁略略帮衬而已。冷烛寒酒,加上山阴凉风簌簌,便是一场被许多人遗忘了的祭拜。
诸事停当,上午便过去了一半。收拾好东西,戎以为就要回村去,王叔叔沉声道:“先放下东西,随我来。”
“哦。”戎放下东西跟了出去,却见王叔叔正在那片焦黑的草木丛里,手中捻着一撮炭黑,脸色凝重。待戎走近,王叔叔淡淡说了一声“跟我来”,便径自向前走去。
戎虽然有些奇怪,却也不敢多问,依言跟着王叔叔向那焦黑草木深处走。
那片焦黑的草木向前延伸,恰如一条道路。走了里许,前方猛然开阔起来。抬头望去,只见焦痕尽处,一条足有小山般大的巨蛇,横卧在草木余烬之中。灼烧的痕迹向外蔓延出丈余,生生在草丛中烧出了一块空地。
“好大的蛇……”戎惊叹道。那条大蛇体径约有一丈粗细,走到近前,大蛇的身躯足比他高出一倍。横亘在面前,犹如平地起了一堵墙。
这条蛇戎却认得,正是看守方才祭拜过的那两座坟墓的灵兽。每年戎跟着王叔叔去的时候,都能在坟墓后一座小山洞里看见它。小时候的戎性子好动,颇有些天不怕地不怕,便常常在祭拜后到山洞外与它玩。
只是那山洞狭小,仅能容得这条蛇活动,巨蛇又只把头露伸出,身子盘在洞里不出来。故而戎虽然与它相熟,却也没见过巨蛇这般庞然正身。
再走了十余步,脸颊陡然一热,迎面便是半人多高的大火球。仔细看去,竟是一只硕大的蛇头,兀自喷着熊熊烈焰。
蛇头与蛇躯齐断处,断面平滑齐整,像是被利刃一击削下。鲜红灼热的血液汩汩流出,汇成一潭炽热逼人的火池。
真龙血脉,火种化蛇!
当年被腾蛇联手人皇强行镇压的化蛇,不甘忍受无尽岁月的孤寂,在最后关头毅然自爆一分为四,火、雷、风、毒,化作流光脱去桎梏,飞往天地四方。
除去飞往东方的毒泉化蛇被重新封镇以外,其余三条化蛇尽皆遁逃。只是本可成就真龙帝王的化蛇,经此一役大伤元气,加之一分为四,再无可能化成真龙。
而眼前这条身浴烈焰的巨蛇,便正是化蛇四条分身之一,身居南方的火种化蛇。至于化蛇如何被人收服,为人守墓数百年,却是另一段秘辛了。
王凯见火种化蛇已然身死,被人斩下头颅,伤口平滑齐整,竟是一击毙命。他父亲王真乃是巫国第一猛士,曾见过火种化蛇冲杀,真可谓是凶威滔天,势不可挡。王凯自小听父亲说起,对化蛇之威自然是记忆深刻。眼见得火种化蛇被人一剑斩杀,心中如何不骇然?
再联想起那夜横贯夜空的金色剑光,王凯心中担忧更甚,隐隐有些大难临头之感。若那剑光是为当年之事而来,恐怕……
想到这儿,王凯不再迟疑,沉声道:“走,去素云峰!”
戎虽然不知王叔叔心中所想,但看他神情冷峻,知道此事关系重大。当即跟在王叔叔身后,也向山下奔去。
话说当年人族大兴,诸族隐没之时,北蛇族一脉逃过了神界封镇之劫,举族迁往南方定居,是为南蛮蛇国之祖。
那蛇国之民,生得人面蛇身,性情狡诈凶厉。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二帝在位时,蛇国尚能与南蛮黎庶平和相处,可二帝飞升后,蛇国人便现了本来面目,倚仗着天生本领,大肆欺压人族之民。
而当时的人族内部为了争夺帝位,已然分化成数百派系,在中原争战不休,少有人顾得其他。蛇国人得此便利,越发凶厉,甚至当街杀人剖腹,挖出了心肝下酒。大有为昆仑虚下的诸族复仇之意。
如此十数年,南蛮尽是一片乌烟瘴气,千里不见人烟。南蛮人族被蛇国驱赶至西南方,于西罗山周苟延残喘,已近绝灭。
危急关头,碧云峰上突现神人,结庐而居,教授人族巫蛊之术以抗蛇国。忽忽数十年,蛇国尽灭,人族于如今定南城处修筑都城,号为巫国,奉神人为巫神。
而那条火种化蛇,便是当年巫国至尊巫神的坐骑。巫国攻城掠地时,火种化蛇也曾在战场上逞威,熊熊烈火震慑敌胆,所向无敌。纵是对上了衡归大帝,也未落得下风。
只是今日一殁,百般功业都已成空。千年之后,几人记得,当下的一言一笑?
此身不待韶光转,看尽江山又一年。
第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