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重生记》路遐

55、话中话攀话劝舅舅

　　齐布琛的大舅舅王徯，是个出了名的书痴，只要书本在手，万事都入不了他的眼。

　　就连到关外看妹妹，王徯也只在头一日进府时露了个面，之后便一头扎进了外书房，对着那一屋子的书爱不释手，流连忘返。

　　齐布琛想见大舅舅，还得到书房去寻。

　　幸好二伯父运苏从小就有神童之名，听说齐布琛教二伯母识字，不仅没觉得怪异，还对这个小小年纪就勤学好问的侄女十分喜欢，齐布琛顺势提出想到二伯父的书房看看，运苏慷慨地答应了。
　　齐布琛便由八珍陪着去了书房。

　　书房三面都是高大的书架，上面层层叠叠地摆放着书册，只有南面窗下铺设着大炕，炕案摆在窗前的亮光处，一进院子，就能看到一位青衫男子正伏案读写，目不斜视，神情专注。

　　齐布琛示意八珍等在门外，自己放轻动作进了书房。

　　王徯一直没有抬头，只将写完的纸笺挪到炕上，又在新纸上埋头写起来。炕案前铺满了纸，蝇头小楷密密麻麻，俱是王徯的笔迹。

　　齐布琛利索地爬上炕，试探着拿起一张纸，见大舅舅毫无反应，便悄悄地把那些纸拢到身旁，顺着笔墨新旧，一张张地翻看起来。

　　书房里依旧安静，王徯写完了一砚墨，拿起水丞往砚台里加了水，一双白嫩的小手执起墨锭，手腕虚悬，不紧不慢地磨起墨来。王徯抬起头，就见外甥女跪在案前，炕上的纸笺已经收成数叠，整整齐齐地摆在她身边。

　　王徯心里有些恼火，他的东西向来不许旁人碰触，尤其是他写的文章，看似凌乱的摆放，却是乱中有序，不懂的人来收拾，反倒给他添乱。

　　此时进来的若是下人，早被他骂出去了。但是看着齐布琛稚嫩的小脸，王徯实在骂不出口，只得哀叹一声，拿过纸笺，打算自己重新整理。

　　这一看却让他十分惊讶。只见他写的几篇小品，无论是尺牍游记，还是诗赋小说，都被准确地整理出来，分门别类的归置好了。

　　王徯不由地震惊，脱口问道：“你怎么这样摆放纸笺？”

　　齐布琛故作不解，歪着头反问：“我就是按着内容放的，这样不对吗？”

　　王徯大为惊讶：“你看懂了？”

　　“看懂了啊。”齐布琛腼腆地笑笑：“额娘教我读书，阿玛教我写字，我已经开蒙了。”

　　王徯一时兴起，也不顾外甥女还是个年幼的孩子，竟然问起她的观感：“那你觉得这些文章如何？”

　　齐布琛眼神闪动。大舅舅果然是个痴人，只要挑起了他的兴趣，便会一门心思地邀你探讨，竟然没起过一丝怀疑。

　　这样的人适合著书立说，研究学问，却还真不适合官场。

　　想到外祖母对大舅舅的期望，齐布琛忍不住叹气。若是按照外祖母规划的路子，大舅舅的前程只怕是遥遥无期了。

　　幸亏大舅舅写得一手好文章。

　　“舅舅的文章虽然篇幅短小，但文辞简约，读来情趣盎然，韵味深长。”齐布琛期待地问：“除了这些，舅舅还有其他文章吗？我觉得还没看够呢。”

　　“有有有，我还写了其他文章！”王徯兴致高昂：“家里还有几十篇文，既然谧姐儿喜欢，回去我就让人给你寄来。”

　　齐布琛笑道：“太好了！舅舅你可千万别忘了，我最喜欢看舅舅的文章了。”话音刚落，她却垮下脸：“可惜舅舅以后不能再写了。”

　　王徯奇道：“这是怎么说的？谁说我不能再写？”

　　“舅舅明年不是要参加春闱吗？”齐布一脸惋惜：“外祖母说舅舅以后只读四书五经，只写时文制艺，再也不能写闲篇了。”

　　王徯虽然喜好闲书杂文，却也明白科举入仕才是正途，听了外甥女的话，知道母亲以后必要督促自己的学业，低落地说道：“那也没法子，只盼我能一科即中，等到做了官，也能做些自己喜欢的事了。”

　　“哎……”齐布琛发出一声长叹：“我在宁古塔的时候，曾听吴兆骞先生说过一句话，‘文章千古好，做官一日难。’舅舅您做官以后是个什么情形，现在可说不准呢。”说完便满脸同情地看着大舅舅。

　　王徯喃喃地念道：“文章千古好，做官一日难……吴伯父不愧是父亲崇敬的人，一语道出了文人的心声啊！”

　　齐布琛趁热打铁，又道：“吴先生还说，若要文章流芳百世，便不能敝帚自珍，最好集结成册，也能和同道中人多多交流。舅舅既然已经写了那么多文章，何不趁早刊刻出来，让更多的人看到。哪怕以后再没功夫提笔，有了一部文集，也不枉您辛苦一场。”

　　这番话才是齐布琛今天的重中之重！

　　她费尽心机来到书房，千方百计地勾起大舅舅的谈兴，就是为了说出这番话，让大舅舅早日将诗文付梓，争取参加明年的制科考试。

　　所谓制科，即由皇帝特诏，临时设置的考试，用于选取有特殊才能的人，破格任用，授予官职。齐布琛记得，就在明年，朝廷将举行“博学宏词科”的考试。

　　这是齐布琛记忆里唯一的一次博学宏词科考试，朝廷将征召学行兼优、文词卓越之人，进入翰林院，参与《明史》的修纂。

　　对王家而言，这是一次绝好的机会。

　　博学宏词科，不仅适合大舅舅王徯，也适合那位传说中满腹经纶，却无心仕途的外祖父王思览。身为百年旺族之后，祖上又曾是前朝高官，即便外祖父再清高，想来也不会拒绝编修前朝史书的机会吧。

　　齐布琛又好奇地问道：“听说外祖父也爱研读杂文，不知他老人家有没有写过文章？”

　　“自然是写过的。我写这些诗文，还是在父亲的引导下开始的。父亲动笔比我早，文章亦比我高明数倍，我还要好好跟他学习呢。”

　　齐布琛拍手笑道：“那真是太好了，要是舅舅能和外祖父一起著书，父子携手，定能传为佳话！”

　　王徯也拊掌而笑：“你这想法确实不错，回去我便和父亲商议，争取早日成书，也算了却了愿心。”

　　齐布琛笑眯眯地点头，此番说动了大舅舅，她的谋划便已成功了一半。

　　至于另一半，却要着落在外祖母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