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回归 ...
-
唐无乐一行是在第二年秋季再回返唐门的，在外整整一年。
开元二十一年，整个江湖都陷入艰难的风平浪静。但鲜少有人知道，这死水的底下，是何等惊涛骇浪。
恶人谷一役终结，中原武林元气大伤，给了没有参战的唐门与丐帮一个极大的发展空间。两个都是极重视江湖地位的门派，急于趁着这契机建立威望巩固地位！丐帮倒还其次，多在九流之辈，唐门势力本来盘踞于蜀中，先天就立于不败之地，借着这次契机，一点不客气地对着中原的空白之处伸出了触手。
而且负责任务前去中原的是唐无乐！
无乐少主此人肆意妄为邪大于正不是说说的，玩明的谁都玩不过他，耍阴的比谁都狠，甚至，唐门中人大多知他功夫出类拔萃，却不知他的易容术师出唐老太太，唐门无人能出其右！兄弟姐妹懒得出门，将这摊子丢给了他，在唐无乐离开唐门前，谁都不知道他会掀起怎眼的腥风血雨，待他回来，功绩往上一交，所有人都是后背一凛汗毛倒竖——他这一撒开了膀子，简直是要上天！不说不知道，他本事有多大？竟然能跟隐元会杠上啊！！
唐阡管不着别的，听说人回来了，当下连手上的活都顾不上，抛开木头铁片，整个人跟出笼撒欢一样就往敏堂外跑：“师父我去去就回——”
声音还没落地，人就没了影。
唐怀智：“……”
人一被纵容，就很容易胆肥。唐阡的胆子本就芝麻大，可缺安全感，却偏偏老是遇上愿意把她宠上天的人。师父宠徒弟天经地义，但也要分人，换做唐夏在唐怀智面前看看，每时每刻神经都得是绷紧的，根本不敢放肆。三长老铁着脸，冷着心，谁看了谁胆寒，偏就唐阡敢在老虎头上挠痒痒，老虎还看着她一脸慈祥。
唐阡在拜了师之后，出入要自由得多，至少内门弟子都识得了她这张脸。后来因为被内门看重，她的地位水涨船高，纵年龄小武功低，也没人敢小瞧了她，不说百无禁忌，倒也是游走自如，偶尔还能下个唐家集溜达下。
新的千机匣在年前已经研制成功，拜它所赐，含沙射影以下甚至同级的唐门武器她全拆了个遍，心满意足整理完经验，在师父的指导下，确定了各样零件的材质，画好了拆分图纸，然后很震惊的发现，竟然是门主唐傲天亲自来验的收！
唐阡头一回见门主，怵得动都不敢动。不过屋内一群唐门大人物，注意力全在新命名“琉暗天枢”的千机匣上，也就拿她当朵壁花。除了唐老太太和蔼问过她几个女孩子问题之后，她全程眼观鼻鼻观心，乖巧得跟个隐形人似的。
一群人吵完一架后，达成了一致的观点，这发明目前还不适合制式普及，不过修习天罗诡道的核心弟子可以配备一把。新千机匣的威力实在是不错，虽然为了追求武器的续航能力，不至于几发机关之后就爆膛，而特地改变了设计，但蚀肌弹三连瞬发且加固了毒性伤害，同时减了一秒调息，已经是个相当大的加成了——目前的千机匣还没有能做到这点的。
四长老唐怀信复制了一份图纸。大长老唐怀义拿走了图纸原件与样品准备放进新的唐门密坊封存。有琉暗天枢与之前的锁魂扣的研发功绩在，又作为唐怀智的亲传徒弟，唐阡已经彻底入了上层的眼，虽然因为各方面的限制，还没有核心弟子的名头，但核心弟子的地位与相应的资源她已经不少了。
唐阡刚窜到逆斩堂，因为这里规矩森严不好用轻功，收了机关翼跑进去——没有高压就没有提升，看，飞鸢泛月现在她不是用得挺熟练——逆斩堂巡逻弟子一看脸，没敢拦。结果刚走几步，就见着迎面而来的唐陌。
唐陌正在成长的年纪，只一年没见又拔高一截，高高瘦瘦气场冷淡的烛天唐门立在那，一看到她，眼睛里就有了笑意。
“哥哥！！”唐阡扑进他怀里。
她小小的个子放在唐陌面前完全不够看，手臂一捞就将她放到了肩上。唐阡高高兴兴抱着他脑袋，低下头亲亲他的面具，他勾着唇，仰起头来看她，漆黑的眼睛像是沉淀着流动的火焰。美极了，可唐阡看得却是浑身一震，心脏被一把抓起来。
“怎么了？”大约是觉得妹妹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下去，觉得不对，唐陌连忙问。
“想哥哥啦。”唐阡将脸贴到他脑袋上，小声道。
唐陌就笑起来，也没往下问，抱着她先回房。
唐门对于弟子的隐私有保护，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不会有人私自进别人的房间。出门一年，换做哪里都要积满灰尘，唐陌的房间还干干净净，要亏得唐阡定期跑过来帮忙打扫。
唐阡坐在床沿上看哥哥抖包裹。两腿一晃一晃，看到包裹里的糕点盒子眼睛一下子亮了。
就算是杀手出远门一趟，也会记得给亲友带点特产的好么，但绝对不包括一压就碎的糕点糖果。唐陌的行为习惯已经被同行人诟病良久，但唐无乐都不说什么，其他人也敢不碎嘴。
“扬州的牛皮糖跟酥糖……这些糕点是苏州的，还有洛阳的牡丹饼……”唐陌一样样数下去，还有很多有意思的小东西，民间技艺。
唐阡满心欢喜。
唐陌就靠着椅子边看妹妹像只偷油的小老鼠一样吃东西。秋日的阳光撒过窗格，细碎而缱绻，那光影照在他摘下面具的脸上，就像神像镀了层金光一般。
年纪毕竟不大，五官还有些稚嫩。但他脸上的轮廓确实比常人要深，锋利的眉高挺的鼻梁，倒真有剑眉星目的感觉。混逆斩堂的唐门弟子，身上不是邪气就是冷漠，就算装得再无辜，那股血坛子里浸泡过的血腥味也消不去。唐陌手上的人命不少，可他就是看着比别人干净，他的情绪很少能有人感知到，不冷漠，不残酷，就是一股纯粹的凉意。
他越长，越像一把黑暗中出鞘的利刃。刃光雪白，沁骨透凉。
唐阡啃着啃着就放下了饼。满手饼屑也不抹，扑上去求抱抱。
唐陌心都要化了，摸摸蹭在自己肩窝边的小脑袋，问：“怎么了？”
“哥哥我好难过。”她闷闷道。
唐陌想了想：“在敏堂过得不开心？”
唐阡连忙摇头：“不是！”
“想吃什么好吃的？”
“才不是！”唐阡寡着嘴把脑袋缩回来，在哥哥怀里艰难转了个身，把脖子上挂着的那块陨铁摘下来。水盈盈的大眼睛就这么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唐陌接过放在指间缓缓摩挲了一下。他跟妹妹都已经记不得在唐门之前的事了，按理说，他当年也已经到认知的年纪了，却偏偏脑子一片空白，当初被发现时，身上什么都没有，后来他跟妹妹才发现唐阡脖子上这么一块小东西，但也不敢随随便便拿出去。妹妹就是他亲手带大的，脑袋有几个弯都清清楚楚，看她拿出这个，已经能意会她要说什么了。
“有人拿身世说事？”但他没想到妹妹能胆大包天到跟柳公子那等人搭上线。
唐阡飞快摇头。
她把手伸进怀里，从最里层衣服的夹层里抽出了一块布。先前的纸不太好带，而且太脆弱，水随便一泡就毁了。她就扯了布，亲手用线绣在了布上，然后贴身带。柳公子说这门战技是专司暗杀的，她就知道要给谁留着了。
这是破解过后的功法，图文上类似于人形的纹路一看就能知晓这是什么，唐陌看了一眼就是眉心一跳：“哪里来的？”
唐阡眼神既无辜又可怜。扑到唐陌怀里一阵乱蹭之后，小心翼翼地把当初跟柳公子交流的过程给说了出来，以及之后柳公子远赴西域帮她查证的事……现在结果都放在眼前了。
唐陌没出声。他都不知道该说自家妹子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该感叹她这可怕运气。柳公子何等人？说是穷凶极恶都不能概括这人渣的凶残。妹妹这么个小娃娃是怎么会入了他的眼？心里还存着好一阵后怕。他都不敢想，要是这暧昧的联系被门内发现了会有怎样的后果！
“跋汗……族？”无奈摸摸唐阡的脑袋，被这么看着，就算是有气也只剩下担心受怕，胆子是怎么肥到这份上的！
“哥哥听过吗？”唐阡好奇道。
唐陌摇了摇头。他在外头的时间多，但这么个遥远的异族他也不曾听说过。这么说来，他有那等强悍的暗杀天赋……大概也有种族血统的缘故吧。
唐阡眼巴巴望着唐陌漆黑的眼睛。
哥哥轻轻碰了碰她的眼角：“赤瞳的说法……也没错。”他无声呼出口气，“情绪激动的时候，眼睛里会涌出红色。”唐陌该庆幸，那些看过他赤瞳的人都已经死光了。连唐鬼手都不知道自己的得意门生眼睛的秘密。
“必须保密，知道吗？”唐陌无奈摸摸妹妹后脑勺，温柔地把陨铁又挂回她脖子上，他也没责怪唐阡胆大，只是叮嘱她小心点，“最好把这个事儿忘记……而且，少跟那种人接触。”
他们不知道从何而来，但是养在唐门，长在唐门；也许血管里流淌的不是唐门的血，但是骨髓里涌动的却是唐门的精神。明白情理，懂得感恩，相较于那与他们无关的根源，还不如坚信，这里就是他们的归宿！
当初拜入唐门时，发下的重誓，也是束缚人的铁则。
倘若连这也能遗忘，那么也失却了做人最根本的道德与原则。
‘弟子愿在本门各位前辈面前立下重誓，一入唐门，当捍卫唐门声誉，与同门互为兄弟，绝不仗技害人！’
‘从此刻起，你便是我唐门的正式弟子，一生须得坚守今日立下的誓言，爱恨分明黑白明辨，以捍卫本门声望为己任！’
……
唐陌叹了口气：“只要你好好的……我就算刀山火海，也不惧。”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回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