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帝位 ...
-
这一日过的既漫长，也短暂，慕舟和只觉得眨眼的功夫便是暮色四合。
所有的病人都被安抚下来，下药的人似也有些分寸，所用分量并未当即致死，是以也给了慕舟和挽回的机会。
七日时间，一日一日过了大半，慕舟和心中的把握每日便少一分，这样多的人命，说不关心，当真就可以做到漠然以对吗。
“主人，夜里本就风大，你怎的还偏站在风口？”踏雪微微嗔怪着说道，手里却是端了件披风，轻轻的落在慕舟和身上，“还在为丹阳之事犯愁？”
慕舟和深吸一口气，却不曾探出，那双清澈的眼里有着往日不可见的一抹深邃，目光所及之处，是无星的夜空，却不知究竟是否有落在实处，“愁倒也并不愁，师父不还留下了锦囊么？”言语之中，略有俏皮，配着这顽皮的语气，她的嘴角亦是勾了那么一勾，却竟是有些媚态。
“玄黄之术，说来也不过只能救得了他们一时……”踏雪深吸一口气，复又叹了一句。
耳畔是呼啸的风声，慕舟和的脑海里，那素日里一闪而过的画面竟是有些清晰起来，只片刻便惊的她面色一变，扭头却见踏雪正用一双询问的眸看向她，“夜深了，踏雪早些歇息。”丢下这一句话后，她匆匆忙忙离去。
看着那渐小的白色背影，踏雪无奈的笑笑，也不知是自语，还是同谁说着：“主人聪慧，迟早有一日会知晓一切，你说，她会怪我们吗？”
“慕儿会明白的。”云兮就是这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同踏雪一般，一脸苦涩笑意，“她虽本可以做个无忧无虑的孩子，鱼沉是小，却也容得下她。但——”话音一顿，话锋也是陡然一变，“她的命数如此，如今朝堂之上已有议论，宸极妖星现，这世道，日后必不会安稳了。”
“她出谷，不是我们一路设计而为么？”踏雪轻笑一声，似是自嘲，“这十几年，主人从未想过要踏出鱼沉一步。若非——”
话还未完，便被云兮所打断，“这一切都是慕儿自己选择的路，我们的确从中做了些事，但真正下决定的，还是她。你以为——”略带恸色的阖上眸，她是太过自信还是太过相信慕儿，以致于她与慕儿，再无半分可能。
“云兮，凡事还是莫要太有执念。”踏雪微微一凛，云兮心中的苦楚她如何不能明白，她们自小相识，她看着慕舟和长大，又何尝不是看着云兮长大，“天机城的内功心法，断情绝爱，你——”
云兮无力的摆了摆手，“夜深了——”余音袅袅，她的身形却已消失不见。
她对任何人都可以做到断情绝爱，但慕儿，那是她十几年来生活唯一的欢喜与期冀，如何能轻言放下，不过是逼着自己不去面对罢了。
而话说回慕舟和，她回到居处后，足足饮了大半壶茶才勉强压下内心的惊愕。她刚刚是想了些什么，竟会想到玄黄之术只可解一时燃眉之急，而真正的长治久安乃是天下易主。
这个想法，倒也不是无缘无故的突生，却从未如今日这般清晰明确。这天下易主的事，想来容易，说来轻松，可做起来，怕是山高水远，荆棘丛生，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结局，慕舟和竟从未发觉自己骨子里还藏匿了一丝反叛的性子。
幸好，只是想想而已。她拍了拍胸脯，顺下一口气，又是好一通心里安慰。可越是不想，她的脑海却是转动的越快。说来，这天下，欣帝赵檩也的确治理的不好，年少登基，轻信权臣，疏离亲姐，优柔又寡断，她出谷时日不长，走过的地方也并不算多，有些地方看起来还算繁华富裕，可不过是在吃榆国数百年来打下的老本，如今各国尚且和睦，若是哪一日，战事一起，这隐藏在各处不起眼的劣势定会蜂拥而起，把整个国家都架空。
偏偏她与赵榆还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慕舟和的心眼实打实长的偏，想到赵榆，她毫不犹豫的万分坚定的相信，她定会是个极好的皇帝，也许她不够仁慈，但治理一个权臣权势滔天的国家，恰恰最不需要的就是仁善。且这天下，要不是先帝莫名驾崩，本就该是赵榆的。
等下——
慕舟和简直要被今夜的自己所惊到，先帝驾崩，颇为突然，从中得益最大的，看似是赵檩。可赵檩当时不过是黄口小儿，那么最大得益者该是欣帝登基后一路崛起的副相夏侯泉，而他的权力地位来源于赵檩，为了巩固他拥有的一切，他定是恨了奕欢入骨的。
不不，不可再想了。慕舟和强行打断了自己的思路，如今还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生怕自己一旦想个清楚明白，那帮助奕欢夺取皇位的想法就犹如破土后的春笋，无法遏制的疯狂滋长。
那样无论于她自身还是于奕欢，都太过危险。只要奕欢没有那个想法，她身边的人，就更不能有，不然，就是生生将她推入火坑之中。
目前最要紧之事，是把丹阳之祸解决，明日，哦不，该说今日了。今日针火与半天河他们就该来了，她该再同安莹见上一面，托她确认针火的想法才是。
想着想着，慕舟和的身子不知何时已从桌边转战到了床榻上，毫无形象的四叉八仰，那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眸从起初的一开一合渐渐变得沉重，她也诚然是累了。
但与她仅有一墙之隔的赵榆却不得安眠，在她身前，无语单膝跪地，深深的低头，双手却是捧着一个什么物件儿一动也不动。
赵榆坐在一旁，沉默了许久，手中的茶杯轻轻落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却是叫无语心头抖了一抖，头低的更深，“她可还说了什么？”
“太后只吩咐属下把环龙佩交给主人，别的并未多说。”无语恭谨的回答。
赵榆不悦的蹙了蹙眉，但还是伸手取了那只余半块的环龙佩，她的母后连环龙佩都拿出来了，又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知道了，你告诉母后，三日之内，我必回京。”
“是！”无语心中骤然松下一口气，相比起自家主人的不悦，他更怕京中的那位更多些，也谈不上怕，只是无可奈何。
恹恹的把玩着手中那块触手冰凉的幻龙佩，她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出声问道：“星象之事，朝堂如何议论？”
“妖星出世，满朝哗然，皇上已下令钦天监彻查。”无语稍组织了一番言语答复着，“但尚未听说钦天监查出什么眉目。”
闻言，赵榆嗤笑一声，眉目舒了一舒：“钦天监监正能力平平，叫他半月之内彻查，怕是有的他头疼了。”目光扫过之处，无语紧抿了两片宽厚适中的唇瓣，“无息可有消息？”
“钦天监中有一保章正，名为褚阙，不日前曾递了拜帖予无息。”无语禀道。
“褚阙——”赵榆低声重复了数次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指腹轻轻敲击在桌面上，似是在回想这个人的面貌，无奈朝堂这般多人事，保章正不过区区一个八品，她着实有些忆不起来了，“此人怎会认得无息？”
“褚阙曾于郎先生门下求学数载，与无息颇为谈得来。”
“那无息的意思如何呢？”赵榆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自夏侯芜守城后，养的几只鹞子几乎明目张胆的封了信鸽的路，以致她的消息闭塞了许多，如今全凭无语这个不怕鹞子的传声筒了。
无语却以为赵榆是为了此事而不悦，忙答道：“无息说，褚阙此人颇有才情。”
“无息做事自有他的分寸，不需我多做插手。”赵榆摆了摆手，“他可还有说别的？”
“无息已查明妖星何人。”无语垂下了头，那三个字在他喉间打转，他知道迟早要说，可出口却变成一件难事。
赵榆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问了一句：“何人？”
“此人——”无语再一次沉默了。他虽不是常伴赵榆左右的人，但也是十分敏锐，那个名字对于主人来说，的确与众不同了些。
“我知道了，那你可有话说？”赵榆摆了摆手，噙起一抹浅笑，眼中是叫人捉摸不透的阴晴不定。
无语咬了咬唇，鼓起一口气道：“无语只是不明白，主人既已知晓妖星为——”即将要提及那个名字时，却被一个凌厉眼刀给剜了回去，“妖星祸国，古来有之，若不趁她势弱时出去，日后定会成为榆国祸患。”
“这话，你可同无息说过？”赵榆合了合眸，声音忽变得空荡起来，无语说的，诚然是最正确选择，却不一定是最好的。
无语默了一默，坦然道：“说过，无息说，主人自有分寸。”
赵榆的笑意终于有些自眉脚逸散开来，“倒真是无息会说的话，罢了，你去吧。”
无语行了一礼后，闪身离去，窗前烛火明灭不定，赵榆起了身，披了件外衣欲要开门，手却滞在了门闩上。
外衣落地，她却懵然不知。
妖星何人，无语虽没有说出名字，但她已知晓了，此番来前，无息已有了个大致的推测，如今不过证实罢了。她有些庆幸钦天监并无无息一般深谙星象之道的能人，不然，倚着欣帝的性子，定是要斩尽杀绝。就算那人身后有许多势力维护，也阻拦不住一个皇帝发了狠的杀心。
“无声，可愿出来陪我说说话？”她重新坐了回去，似是自语道，“这么多年，你还记着当年的话。”
眼前浮现出多年以前的一幕来，高墙深院，宫闱之内，耳畔是帝王驾崩的丧钟之声，那个高了她大半头的人单膝跪地，言辞脆朗：“这个帝位，是你的，你拱手他人，我自是不能说些什么。但终有一日你会想要回来，公主，你一日无登帝之心，我便做一日无声之人。”是以，他便成了无声，她身边永远最安静的人，静的无人知晓他的存在。
“这帝位于我本没有什么诱惑，当年扶檩儿登基，也是承了束皇叔的意思，这个国家需要的是能善待百姓的皇帝，不是赵榆。只是——”只是檩儿资质平庸，软糯无能也便罢了，可他助长权臣，忽视良才，引得朝堂之上能人湮没，榆国三百年来的基业，正在日益被架空，如今妖星显现，更是人心惶惶。且这妖星还是——
世道，怕是要乱了。
“你说的对，这个帝位，终有一日我会想要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帝位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