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点鸳鸯》汀水幽兰

36、第三十五章

　　宋辽边境，因为多年的战争，边境城镇时荣时败，两国居民比邻而居，这边残垣断壁无人理会，那边高楼瓦舍拔地而起；这边流离失所街边乞讨，那边亭台舞榭丝竹升平。自从辽国现任皇帝上台后，采纳摄政太后萧氏的建议，摒弃先几代皇帝一味烧杀抢掠的作风，开诚布公选拔汉族官员，学习汉族文化中的精髓，与大宋议和各自休养生息，给边境以繁荣发展的机会。所以近些年来，昔日让人谈之色变的宋辽边境，也成了投机者和冒险者的乐园。如果你胆子够大，或势力够强，或脉络够广，都可以在此一试，也许就有机会从此翻身，赚的盆满钵满！

　　然而两国表面看似和解，可是谁都没有放松在边境屯兵的计划，甚至为了能在未来抢得先机，将这块敏感又日渐富足的土地据为己有，两国朝廷都增加了驻军的数量和规模。所以在这热闹熙攘的城镇远处，守卫森严的军队大营看似格格不入，却在时时提醒人们这块土地的与众不同！

　　在军营旁一片突起的山丘处，一个高大的身影迎风而立，眺望着远处熙熙攘攘的边境城镇。深秋的寒风吹起他的披风，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眺望的目光，直到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他才略略收起视线，偏头看向来人。

　　“主子，又在看那边了？”来人是一个中年男子，略长的唇须和眼角的纹路显示他的年纪并不小，然而矫健的步伐和晶亮的眼睛又让人觉得此人并不像表面的那般老成，仿佛才进中年。

　　被称作主子的人回过身，正是接到急报回营，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叶烈“大贺机遥，这次多亏你发现及时，控制住局面，不然我就被那个老废物暗算了！”叶烈见是自己信赖的手下，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

　　“主子临行前已做好准备，大贺只是顺应您的安排处理。狼组的暗卫确实以一当十，才能在关键时刻擒住那些变节者，没有让事态扩大！相信在主子的英明带领下，我们部族会成为皇上最器重最信赖的支持者，您一定会成为长生天庇护的最强大的草原之狼！”大贺机遥恭敬的行礼，抬头看向叶烈，目光中盈满了坚定追随的信念。

　　“最强大的……草原之狼么？”叶烈摆手叫他免礼，又看向刚才的方向“我一直的愿望，就是继承父王的信念，将我们大辽的国土，扩大到雄鹰能飞到的任何地方。但是皇帝现在主张议和，我这匹狼就像被掰了牙齿，剪了利爪，再也不能越过这边境半步，此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完成父王的遗念。汉人有句话说‘高处不胜寒’，皇帝对我看似一直信任，可是自从那个汉臣韩德让在朝堂站稳了脚跟，皇帝的耳边想必常常环绕着‘功高震主’的声音，不然也不会放任杰和我的争斗！他是想用汉人皇帝那套办法来看我们角力，让我们耗得两败俱伤，他好能控制我们。我们部族的人是他最强大的支撑，也是他最强大的威胁，我的位置既然换人能做，他的位置他就不怕别人惦记吗？”叶烈眼光深沉，腮畔银牙咬起，大贺机遥看主子怒火骤起，忙说：

　　“主子息怒！杰少爷是您的同胞兄弟，不会让您太过为难的。想您和他小时候兄弟情深，您当年还从马蹄下救过他，相信杰少爷从未忘记！您的位置是老王爷早就定下的，是靠一次次出生入死立下军功打出来的，谁都不能动摇！”

　　“谁都不能动摇吗？哼！你不用替他说好话，什么兄弟情深，那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你比谁都知道，他成年后有多渴望这个位置！如果皇室无嗣，我这个位置的人将是最可能成为皇帝的人！！这个诱惑有多大，几个人能抗拒？我也知道是谁在背后指使他！那个女人，就算是把她撵到沙漠她都渴望成为第二个萧氏！”叶烈攥紧拳头，想起让人痛彻心扉的往事，眉头紧皱久久放不松。

　　“主子，德王妃毕竟是您的亲生母亲，就算她更喜欢杰少爷，可是您现在已经坐稳了这把椅子，也把她赶回她娘家的部族。听说那里水草贫瘠，生活很苦，她和杰少爷对您所作的事情，也让她娘家的部族受到连累，少了很多朝内的赏赐，为此德族人对她们母子也是很不待见，处处留心替您看好他们，相信她也没什么力量东山再起了！”大贺机遥知道主子心中最痛的地方，忙出声安慰，被最亲的两人同时背叛，差点命丧亲生母亲和亲弟弟的阴谋下，再坚强的汉子也难免性情大变，主子没有崩溃已经是意志非常坚定，只可惜因为此事他很少再信任人，甚至不想再娶亲生子，这也让族里的长老们颇有微词。唉，主子这是被伤的怕了，除了已故的老王爷之外，也就自己和咄罗奇陪伴他多年，比较能让他稍微放心而已啊。

　　叶烈闻言渐渐松了拳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何尝愿意背上这样的名声，让人在背后叫我无情无义、满手血腥的‘狼之子’？”看向食指上面目狰狞的狼头戒指，叶烈目光伤痛“记得父王把它传给我的那天，就曾对我说过，那个女人贪欲太大，千万不能信任！莫不是为了我的脸面，父王早就把她撵走了！父亲一直期望我能继承王位，她却看好杰！同是儿子，杰不过是比我更听话更会哄她开心，于大事时不是刚愎自用，就是莽撞冲动，根本经不起别人挑唆。父王对他极其失望，只希望他能做个富贵闲人，安逸终生就好。我从未想过要做的如此绝情绝义，父王给我请了汉人老师，就是让我在掠夺之外能懂得人伦孝道，兄友弟恭，不被杀戮灭了人性，不做满手血腥的莽夫！可是……他们逼人太甚！”叶烈心中怒火中烧，眼眶几近崩裂“那个女人居然想让自己的亲侄女成为我的正妃！！明明已经和杰私通的女人，却还装作部族少女向我敬酒，妄图趁我酒醉让我承认侵犯于她，如若不答应就上告皇帝说我□□贵族女子！她明明知道皇帝开始推行仁政，对此极为反感，想借此逼我就范，或直接致我于死地！若不是那女子自己不知道已经怀孕，闹得事情败露，也许今天站在你面前的主子，就不是我了！！”

　　叶烈想起那生死的一刻，心中无比愤懑“我真想问问她，为什么！为什么同是儿子，她永远站在杰那边！是不是我看过她铲除异己时太多阴暗的手段，才让她看到我时永远没有笑脸！！可是我终究下不去手，她给了我这条命，我也算还了她了！如此心如蛇蝎的女子，我宁愿背负骂名把她送走，从此她和我谁也不欠谁，做个陌路人自生自灭吧！！”叶烈说到最后，耳边仿佛又听到母妃临走时那不断的高声叫骂，骂自己是无情无义的狼之子，不认亲人的野狼崽子！听着叫骂声，自己虽然表情平静，心中却像被用力撕开一道伤口，滴滴鲜血伴随着剧痛凌迟着体内深处的灵魂，夜夜不得安宁。无数次从你死我活的血腥噩梦中惊醒后，自己忍不住让刺青师在背后刺了一头野狼，尖牙利爪的刺痛仿佛时时提醒自己，不能再轻易信任任何人！就算是最亲的亲人！！

　　大贺机遥默默看着主子，心中涌起一丝心疼。主子终是伤透了心，才会做出这看似离经叛道的事情，也因为此事，主子险些位置不保。幸亏当时皇帝还对他很是信任，没有罢了他的位置；又或许只是因为主子终有了把柄在皇帝手上，以此瑕疵为由时时提醒旁人皇帝的心胸宽广，主子的不堪大任，断了某些人的念想，再用主子的母亲和弟弟制衡他吧！

　　“主子，往事已矣，您就别动气了，小心身体！”大贺机遥赶快转移话题“听咄罗奇说，您此行去大宋调查朝廷和傲龙堡的关系，有了意外收获？恭喜主子，此事若成，完成老王爷的愿望指日可待！”

　　叶烈平复下心绪，点点头，说：“我是有所收获，不过能不能成还要看京城那个人的本事。这个意外收获现在看起来还不明显，如果此次不成，我还要从江南再想办法！”

　　“哦？江南？那是大宋的粮仓和军备地啊！”大贺机遥一听连忙说“我听咄罗奇说您救了一个人，是江南君家的当家，还是个女子！主子您这第二步棋也开始下了？”

　　叶烈闻言，背后微微刺痛，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那个倔强的女人，现在早就在石无痕的陪伴下，到了边境了吧？不知道这一路之上，她是否表白了自己的心迹，达成所愿？还是一如既往的注视着心上人的背影，黯然神伤？不过，这些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莫名的相遇，莫名的相救，莫名的知道了她心中最深的秘密，然后就像一个错误的叉，交汇之后迅速分开，此生不会再相遇吧！如果……如果真的再见面，恐怕早已是敌非友，甚至以命相搏！棋子？哼……哼哼！到底谁是谁的棋子？谁又能看到这棋局的最终？恐怕只有长生天，才会知道吧！

　　“主子？”见主子迟迟没有回答，大贺机遥不禁出声询问。

　　“我没事！咄罗奇真是越来越娘们了，什么都说！他怎么不说他睡了大宋的女人呢！”叶烈看了大贺机遥一眼“要不是看在他跟了我这么久！我早一顿鞭子管教他了！”

　　大贺机遥见主子似怒非怒，自己的话好像说咄罗奇唐突了什么，忙解释道：“主子别急，他是见我高兴喝多了，说的醉话而已！”

　　叶烈哼了一声：“我倒不知道，他酒量这么浅！你和他虽是忘年交，也不必总替他遮掩，这样不知轻重胡说，以后自作主张出了大事，看我剥了他的皮！他不是说过两日去边境采买吗？让他明天一早给我交上清单，注明采买的项目、单价、数量、金额、用处、采买店铺、对方地址、接头人、使用时长、营地现存数量等等！！我大辽的军饷，他给我掰碎了花！”说罢一转身，径自下坡而去。

　　大贺机遥心中哀叹：咄罗奇，不是老哥不救你，你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