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点鸳鸯》汀水幽兰

35、第三十四章

　　北方的深秋，天气时暖时凉，早上还是布衫几层，中午太阳出来，却又热的人出汗。经过几次秋雨后，君非凡的护卫有几个人得了风寒症，虽然年轻体壮，也不免头晕眼热，就连走南闯北多年，甚少生病的邵铁民也不幸被传染上，一路上喷嚏连连。

　　“铁民兄，你这眼眶红润，喷嚏不止，怕是症状加重了吧？有没有发热啊？”石无痕骑在马上，看着邵铁民鼻塞脸红的样子，不禁出声询问。

　　“多谢二堡主关心，铁民身体强壮，又服了少爷给的药，感觉好多了，估计这热也快下去了。”邵铁民偏头回答，精神有些萎靡。

　　君非凡在车内听着心里着急，越向北天气越冷，铁民的症状总不好，是几个人中最重的，今天上路还发着热，本来想让他多休息会，他却怕耽误行程执意不肯，想了想，君非凡叫停了马车。

　　石、邵二人停马回望，见君非凡下了车，以为她要休息。君非凡走到邵铁民马身旁边说：“铁民，还有两日就到边关了，你从早上就发热，再这么走下去身体吃不消。你上马车休息会，我骑会马，好好休息会好很多！”

　　邵铁民看君非凡如此说，急忙下马“少爷，我没事，又不是没出来闯过，这点小病不算什么！”
　　“不行！你还没退热，再骑马身体受不了，快去快去，休息完了精神才能好起来。”君非凡着急的说。

　　“铁民兄，我们今天中午没有地方休息，要到晚上才能落脚，你还是听你家少爷的话，稍微休息一会，不然病情重了反而更让她惦记。”无痕见二人僵持，遂出声说。

　　邵铁民见无痕也这么说，自己也确实四肢酸软难耐，只得同意坐马车。君非凡看着他关上了车门，拉紧缰绳上了马。

　　“想不到非凡你还挺关心下人的，世家子弟和仆人间不是一向泾渭分明吗？”无痕见君非凡面色忧虑，出声问道。

　　“铁民虽名是家仆，其实这些年走南闯北，和我一起风餐露宿，共对难关，我心中一直当他是哥哥。”君非凡感慨地说“记得有一年出海，遇上大风，船身颠簸震荡，我不幸坠落海中，是铁民拼了命救我上来，他自己被掉下的木头砸中了头，现在还有伤疤。虽然他平时不爱说话，但是心细如发，处处照顾我，所以带他出来我很放心，也从心里没把他当仆人。”

　　“铁民兄能得你如此倚重，想必也是很高兴的。”石无痕闻言说道。

　　君非凡和他并骑而行，听着马蹄踏着地面的声音，偏头说“无痕兄更幸福才对，有家人支持陪伴，有妻子照料关心，非凡也很羡慕啊。外人道傲龙堡的堡主们都是专情的男子，不像一般的富贵人家常常三妻四妾，侍女成群，做傲龙堡主的夫人真可谓幸福。非凡也很想向无痕兄讨教一二，以后……要是有了家室，也学学这夫妻相守之道。”

　　无痕见她说的煞有介事，不禁唇角上扬“我和大哥三弟，只不过是这世间最普通的男子，别人只看见我们夫妻相依相守，却不知这其中有多少惊心动魄、曲折离奇。”石无痕目视远方“也许最初是受了父母的影响吧！当年我的爹娘感情很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我们兄妹几个虽然年幼，也是在父母的呵护下成长。后来家中遭变，父母双亡，冷叔带我们白手起家，我和大哥二十年来一直潜心复仇，没有心思考虑成家之事。然而世事难料，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我大哥大嫂几度分合，经历生离之痛，跨越家世鸿沟最终携手；无介虽然年轻气盛，与弟妹也是历经磨难才修成正果。万事有果必有因，没有什么是唾手可得的！”

　　君非凡见他说的含蓄，料想其中肯定有很多故事，继续问道“那无痕兄你呢？我看你和夫人伉俪情深，想必也有很多故事，不知无痕兄愿不愿意与小弟分享一二？

　　石无痕想起往事淡淡一笑“我和夫人是误打误撞的缘分，却也是承前人之因的果。最初虽然多有误会，但是我们同风雨共患难，更加珍惜对方，认定对方是一生相伴的人！旁人经历一二，也许早已放手，我们在差点经历死别之痛后，却更坚定了对方在心中的地位。夫人为我受了很多苦，我只想在余生好好待她。”

　　君非凡见无痕说的深情，不禁心下有些黯然，轻声说“我听说……无痕兄曾经为嫂夫人迎娶牌位，震动北方六省，她能得你如此深情对待，也算世人难及啊！”

　　无痕轻拉缰绳“那是因为她值得我这么做！况且她是因为我们石家蒙难，在我心中无论生死，她都是我唯一的夫人。”

　　君非凡听着无痕郑重的话语，不由扯紧了缰绳“听……听说嫂夫人曾经女扮男装过，这样惊世骇俗，你不介意吗？”

　　无痕听她提及此事，以为她想到自身，在担心自己的未来，转过头安慰她“我不觉得这有什么惊世骇俗，从我认识她那天起我就知道她是女子。她扮男装是为了我们石家，行走江湖也是为了我们石家，后来父亲去世、家破人亡，也和我们有关系。她为了石家忍辱负重，甚至为了我牺牲自己！这样心若赤子，有勇有谋的女子，如果我还在乎她的外表如何，在乎世俗人怎么看，我还有良心吗？我们兄弟三人的婚姻无一不惊世骇俗，但我们宁愿‘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与心爱的女子相知相守足矣。在真正的感情面前，如果你竭尽全力去争取，任何表面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除非……这个人根本不属于你！”

　　君非凡心中一跳：难道他发现了什么吗？转头看向石无痕，在他平静无波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心里忐忑的说“可是……可是有人曾经告诉我，即使这个人看似不属于你，也要去争取他的心，告诉他自己心中所想，也许他知道了……说不定也能接受。”

　　石无痕闻言想起一些往事，微微一笑：“也许吧。不过，如果这个人这样轻易动摇，他哪里还值得你期待？你又怎知，他对你能长久的真心以待呢？有时人偏偏执着追求自己得不到的，却容易忽略那些可以拥有的，失去了，才懂得拥有的好，才发现自己原来是雾里看花，看不懂真心！逆缘是孽，顺缘为善，孽缘还是善缘，就在人的一念之间。不属于你的，看着他幸福，其实也是一种幸福。”说完，一抖缰绳，打马小步而去。

　　君非凡心内刺痛，坐在马背上呆呆的看着石无痕的背影，心思百转千回，终是没有再追上去。
　　到了午间，大家在一处树林旁用餐。邵铁民在车上休息后，精神果然好了很多，君非凡见他不再发热，放下心来。躺了一上午，邵铁民手脚也酸了，看见对面山坡有果树，忙说：“少爷，走了这些天，您一直没时间买鲜果，那边有几棵野果树，我去瞧瞧，您在这等着。”君非凡知道他闲不住，就叮嘱他注意安全，看着他带人打马而去。

　　正午太阳出来，天气暖洋洋的，骑了一上午的马，君非凡的头上有微汗渗出。抬脚要去河边简单梳洗，见石无痕在远处饮马，君非凡想起他上午的话，心思流转，默默走到另一边，俯身浸湿帕子。看着面前清河流淌，君非凡不觉出神：看他这样说，自己到底还要不要努力争取一次？说破之后会不会被他从此疏远？可是，那份心动，那份渴望，却是怎么也压不下去的火，灼烧着自己的心，一刻也不能安宁，试……不试？

　　石无痕转眼见君非凡在河岸边发呆，想起上午她问了问题后就一直沉默不语，心中思索：难道说，这个君非凡问了这么多，是有了心上人？以她现在的处境，一时半会也无法成婚，她说喜欢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也许说的就是这个！想她字字句句，都是试探别人对自己假扮身份的看法，我的话是不是对她有了误导，让她更加为难了呢？思及此，无痕心中升起一股歉疚，拍了拍马身子，向君非凡走去。

　　“在想什么？”背后传来石无痕的询问，君非凡惊得突然站起，不料河岸土地松软，她一个趔趄就要栽倒河内，石无痕急忙伸手一拽，强大的回力让君非凡站立不稳，撞在石无痕怀里，男子温热的气息和宽阔的胸膛，让从未经过此事的君非凡惊慌之中羞红了脸，不知怎样开口，无痕见她默然无语，以为自己的力气弄疼了她，连忙问“你没事吧？”

　　君非凡回过神来，急忙转到一旁摇摇头，石无痕也有一丝尴尬，两人对视了一眼，正要同时开口，远处传来邵铁民的呼喊：“少爷！我摘了苹果和梨子，您快来吧！”君非凡看了一眼石无痕，迅速转身离去，石无痕见她没有开口，迟疑了一下，走向自己的马匹。

　　今年的秋季，雨水格外丰沛，中午还是暖阳高照，晚上却又下起雨来。梁玉石着急赶路，不觉错过了客栈，眼见这雨越下越大，只得牵了马到一处大树下避雨。拿出大嫂准备的雨伞，聊胜于无的撑开，玉石抱紧了包袱和宝剑，穿过雨帘静静的看向远方：无痕，我就快到你身边了，虽然来得冒失，相信你也想我了吧？现在的你在干什么？是在客栈投宿，还是像我一样在树下避雨，想念着我呢？就快了，我就快到了！你慢点走，再等等！再等等我吧！

　　茂密的树叶遮不住雨水的打击，玉石身上蓝色的男装已是半湿，靴子完全浸透。也许是被无痕照顾的太好吧，这样的雨居然会让自己觉得冰冷！玉石自嘲的笑了笑，抬眼看看天，无奈的抱紧了包袱，像是抱着丈夫强壮的身体，默默汲取温暖。

　　树林里，突然闪出几道人影，玉石心里一惊，刚要执剑，却发现来人是正气楼枭龙组的属下，不禁松了口气。“你们怎么来了？是不是大嫂派来的？正气楼那么多事，怎么还派你们出来？”

　　枭龙组的每一任组长都没有自己的名字，统称为“枭”，身着黑衣的枭见玉石身上几近湿透，不由着急说道：“二夫人，大夫人让我们暗中保护您的安全。这天已经黑了，大雨天也升不起火，您随属下们到附近看看有没有山洞避雨。您要是淋病了，二堡主会责罚我们的。”

　　玉石摇摇头“这雨来的忽然，正在慢慢转小，况且已经起风了，相信一会就停了。夜晚山路泥泞湿滑，离开大路容易出事，我不能因为自己让你们有危险，等一会雨停了我就能走了。”

　　枭默默的看着二夫人，心中涌起一丝敬佩，一丝温暖。外人知道傲龙堡正气楼堪比朝廷密探，谁又知这位二堡主夫人从中付出多少心血？她坚韧敏锐，洞察力强，又体恤下属，正气楼在她到来之后提高了不少水平，大家心中除了三位堡主和冷叔，最佩服的就是这位女首领。看玉石打了个寒战，枭连忙拿出一件蓑衣，给玉石披在后背。“既然这样，就让属下们守在此地，保护您的安全！”说罢和其他几人背对玉石站好，守护着这位坚强的女子。

　　玉石看着他们坚定的背影，眼眶湿热，握紧了手中的伞柄。抬头看看墨黑的天空，雨，快点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