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員魔法使い！》篠山白実

239、唯一的光

　　这是一个说不上多么熟悉的场景，他来过一次，也仅仅是来过一次而已，并且每当回忆起那时的场景胸口就会被无法抑制的疼痛所袭击，所以他是不愿意来到这里的。
　　可惜他通常都没有选择的机会。
　　是的，不光是这件事、或者现在的这个时候，在到目前为止短暂的人生经历中，他通常都是没有选择机会的。
　　他不是家族中女主人的孩子，并且在多年后得知甚至都并非男主人的孩子。兄弟姐妹不待见他，仆人佣人不看重他，寄人篱下像林妹妹好歹着贾母可以稍微回护一下，但哪怕是这种不够尽心的关怀他都没有能从自己的家中汲取到一星半点。这样的生活造就了他的性格，让他本就算不上有多开朗乐观的天性染上了更多的寂寥之色，比起选择来，他所奢求的大抵是别的什么东西。
　　直到一个笑容出现，一个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和其他人完全不处于相同画风的黑发青年出现，他的生命和时间才真正开始流动起来。同时这也是他第一次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知道自己长久以往的那种孤独究竟从何而来。
　　他看向那个人的视线中充满着崇拜和敬意，这也是因为对方确实是一个尤为值得他人崇敬的人物。黑发青年几乎囊括了世界上所有你能想到的优秀品质，就好像这个世界的价值观根本是以他为模板建立的那样，任何并非正面与其接触过的人理应无法想象这般高洁的品性是确实存在的。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世事变迁，寂寞的孩子分明已经得到了远超于过去时光中所有缺失的补偿，但渐渐的，除了不断加深的感情之外却又产生了一层微妙的恐惧在他的心中扩散。
　　有多么深爱，就有多么害怕失去。这种失去不仅仅是意指两人身体或心灵的分离，还有他内心对于自己感情的患得患失。一个不够坚强的人总是通过将自我倚靠在他人身上才能活下来的，他一边为了无法真正与青年建立起自己最渴望的关系而痛苦，一边又担忧若是自己的感情因为得不到回应终将有一天消失，那么到时自己生命的意义是否也走到了尽头。这才是成长为少年的他非得要说出自己心意的最大原因。
　　然而就是在下定决心的一刻，就是在这里，那人离开了他。在他无法前行、无法出声、甚至无法思考的时候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
　　流在心中的眼泪和哑在喉间的嘶吼成为了一道最深刻的印记永远的停留在青年的背影之上，这道伤痕远比他从出生到现在、以及从现在到未来所能受到的所有伤痛的总和都要多得多。哪怕他逐渐明白过来对方为什么会这么做，哪怕其他的伙伴们给了他尽自己所能的鼓舞与安抚，但结了痂的疤痕始终都是疤痕，一旦碰到，还是会忍不住撕心裂肺的疼痛。
　　虚空中的星河仿佛沙漏的沙粒一颗颗飞逝，然而他的记忆却在此时停下了脚步。所有他深深铭记、深深保存的记忆都写着同一个人的名字，如果这就是未来的话，那只要是怀抱着这些最珍贵的财宝，即便独自前行他或许也甘之若饴。因为至少到最后一刻的时光为止，希望仍然闪着不愿消散的光芒支撑着这个虚妄的世界。
　　“和我在一起吧，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我想要的一切是什么呢？没有那么多啊，我从来都不是个贪心的人，我想要的一切其实只有一件事物罢了，而这件事物却只能是由我自己获得的。
　　“他不过是想利用你的血统和能力，如若不然，你认为自己又有什么地方可以让这样一个人对你动心呢？你的确认为这种感情是真实的吗？”
　　所以我才会害怕，害怕就算不是我而是一个别的什么人，感情总会随着相处的时间增加。若我并非是独一无二的那个，乃至于任何一点点的在意被其他人抢去的话，或许等待着我的都将是永久的长眠吧。
　　“你怎么知道我无法给到你这些呢，对我多一些信任吧。”
　　因为你是人啊，是一个需要呼吸、需要温暖、需要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啊。我的每一毫秒都并非是为了自己而存在，为了我的愿望我可以奉献出一切，这种决绝而扭曲的爱意对于任何人而言都只会是一道无比恶心的枷锁罢了。而他，是神。
　　“离开他吧，他爱的是这个世界而不是你一人，离开他来到我的身边。”
　　不要说。
　　“忘记他吧，短暂的十年在你的生命中只是不值得一提的片段，时间总会冲刷掉所有刻骨铭心的爱恋，在悲剧再次扩大之前忘记他。”
　　不要说。
　　“你不再是没人喜欢的私生子，不再是随意被人望之脑后的隐形人，你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你有资格也有实力这么做。他的道路已经在交汇之后与你的道路渐行渐远，停留在路口的你无论如何等待都无法等到他的回眸，今后走在你身边的人绝不会是他……”
　　“——不要说！”
　　战栗和愤怒席卷了他的心灵，绝望随着悲伤一同涌出了身体。
　　“没有了洛安，要是没有了洛安，我永远都只能是一个空壳，哪怕再强大也只能是一个空壳。你知道吗，这种心情你会了解吗？我爱他、我爱他啊！”
　　混乱的空间之中无数图像走马观花般地变幻，所有的图像上都是那个人，他心中唯一恋慕的那个人。
　　像是一条即将窒息的游鱼只能短促的呼吸，耳鸣声占据了全部的听觉。这里是冰窖也是熔浆，再滚烫的体温却不能缓解心脏透出那冰冷到刺痛的气息，他和他的相遇至今的每时每刻，呼唤他名字的温柔声音，只对他露出的温暖笑容，这份感情正是他的整个世界，你又让他如何能离开自己的世界、忘掉自己的世界？
　　——如果，如果只是怀念都不可以，如果一定要让他接受那个没有了对方的生活的话。
　　——那他宁可陷入永远的长眠。
　　——因为不会呼吸，也就代表着不会痛苦了吧。

　　“艾尔。”
　　这是少年最熟悉的声音。
　　少年浑身一颤，在仿佛是永恒、又似乎只过去了万分之一秒的沉寂过后，循着声音的源头走了过去。
　　最初是无法前进的，就像曾经发生过的场景那样，少年一步向前，世界同时一步向后，他们之间的距离永远那么近、却也那么远。
　　“艾尔。”
　　就在几乎要放弃的时候，那个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少年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些从未有过的东西。少年加快了脚步。
　　“艾尔。”
　　奔跑，不顾世界的逃离，少年越来越快的奔跑着。一些闪耀着璀璨光芒的星辰点亮了少年碧绿的双眸，就仿佛夜空下最静谧的森林，半带露水的潮气和清脆虫鸣终于打破了所有屏障。
　　“艾尔。”
　　终于，随着脚步前方出现了一道光，哪怕微弱，却是这里第一道有温度的光。光的末端是一块如同水镜般的屏幕，屏幕那头正是呼唤着少年的声音。虽然从未见过这个样子，但少年没有任何犹豫的就清楚知道外面那长着翅膀的巨大生物是自己所爱之人。
　　“你怎么了！”眼前的景象几乎让少年心痛到脱口喊了出声，翻起的鳞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红色的肉和白色的骨是你所能想象到最刺眼的搭配；原本光滑的羽翼此时破败的仿佛随地捡来的抹布，竭尽最后一分力量才勉强支撑起身躯；如同天空般的碧蓝双眸也被痛苦和伤怀所侵占，只是这痛苦是来自于自身抑或心疼他人无从得知。
　　“艾尔，醒醒，听我说几句话好吗。”
　　那人似乎没能听到少年的声音，但他的目光却深深直视到了少年心中，让少年强忍住喉头的血腥气味，不由自主的做出了回答：“……你说吧。”
　　而哪怕听不到回答，或许知道少年总是不会反对自己的，那人任由着精神和血液也好、体力和魔力也好的不断流逝，全然不顾自身状况开始讲述起来，并且话语中第一次有了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在与你分开的这段时间里我想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若不是有罗赫神使和莱昂做出了这种事情，我原本是准备在等你回到克兰雅之后主动来找你的，只不过现在说这些显然是为时已晚、也过于虚伪了。”
　　——不、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不会觉得太晚，也永远不会认为你虚伪！
　　“我太自大，总是认为所做的一切安排都是为了你好、能给你一个最优越的成长环境，而从来不过问你的想法，接受你的意见。我太自私，利用你对我的信赖蒙蔽你，哪怕我知道你只是为了让我开心才妥协接受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我却假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扭曲你的意志。”
　　——妥协也是我的意志，为了所爱之人做出的妥协同样是幸福的选择。我只不过想要知道你的想法而已，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里不告诉我，我会感觉被排挤在了你的生活之外。
　　“我错了，错在不该不相信你，也错在不该不相信我自己。我承认我一直都认为你对我是特别的、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但是我无法确定我的感觉是否正确，也无法肯定你对我的感情是否真的是你想象中的爱情。因为这样我迟疑了，恐惧了，最终的结果是给你带去了那么大的不安和痛苦，这些都是我的错。”
　　——你没有错，是我的错，是我太贪心太不知足，其实只要能够在你身边就可以了，我只要能在你的身边就可以了。
　　“艾尔，虽然我可能做了太多的错事，虽然我身上还有着许许多多的缺点没能改过，虽然这个位面尚且面临的巨大的危机，但是现在的我不想再等待了。就像你那天所说的一样，其实我们都是胆小鬼，然而我却比你、比这个被我当成孩子看待的你更加胆小，你肯定也在心里嘲笑过我吧，那时的我甚至连直面你心情的勇气都没有。”
　　“你愿意听我说这句话吗？即使是这样的我，你愿意站在我的身边与我共同前行。你，愿意回到我的身边吗？”
　　“我想了很久，龙谷见恩斐雷亚的时候在想，末位面寻找雷佐叹息的时候再想，听到你变回龙型兀自飞走的时候也在想——我试图想象了一个没有你的未来，但是不管怎么努力最后都没能成功。”
　　“我无法忍受再也看不到你微微仰头注视我的样子，无法忍受再也听不见你呼唤我名字的清脆嗓音，无法忍受再也触摸不了你笑时仿佛在跳动的柔软发丝，所有关于未来的画面只是失去了你就失去了全部的色彩，我从不知道原来自己竟是如此的脆弱。”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我可以做到平等的爱着所有的一切，却做不到平等的爱你。在遇到你之前或许我确实是真正的神，是凌驾于众生之上博爱的神，但在遇见你之后我便成为了一个人，一个会因为你的喜怒哀乐而欣喜雀跃担忧彷徨的人。与你在一起的十年比我整个生命其余五千年的总和都要重要。”
　　“如果说你是在依存我生存的话，那么我其实也是在依存你生存。你全部的心情，一个不剩的撞进了我的心里，并且所有的这些，我也都会毫无保留的接受。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就和你爱着我的同等程度，我一样深爱着你。”
　　“艾尔，不要离开我，不要忘记我。我的人生和你的人生早已纠缠成为了一条道路，走在我身边的人绝不可能是除了你之外的一个另外什么人，我会停下我的脚步等待你赶上，等待你陪伴我一同前行。”
　　“——然后并非我给你支持或者你给我支持，互相扶持才是我想迎接的未来，不再是我独自一人，而是由我们两个共同守护这片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