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三章 ...
-
然而,就在他说到“住手”的时候,霍青桐阻涩的剑势陡然一变,身形一侧,剑锋偏转,映着火光的长剑如同一线亮绝耀眼的流星,自那黑衣人执火折的左掌中划过,直透入右边肩胛骨中。
直到此时,黑衣人那一句声色俱厉的威胁方才完整地说出口。
随着这句话的尾音变成了一声痛叫,他手上的包袱和火折一同摔落下来,霍青桐剑势未绝,已然跟着卷了上去。
待那黑衣人抖着鲜血淋漓的手掌扶住右肩时,被火星吞噬的包袱布片星星点点,零落地向四周飘散开来,霍青桐的手里则多了一个四寸见方的木盒。
木盒中,正是回部奉为圣物的手抄可兰经羊皮卷,分毫未损。
任由那黑衣人跌跌撞撞地转身就逃,霍青桐收好木盒,往前走了两步,拾起之前被她用作暗器穿透马腹的短剑。短剑的锋刃划过马颈,鲜血喷溅,倒地悲鸣却一时不得死的骏马顷刻没了声息。
静夜之中,莽莽大漠,星子遍布。依稀的星光下,霍青桐不禁有些怔忡。临场对敌,应变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无暇考虑太多,一旦停下来,便是思绪如潮。
前一世离开北京回到回疆后,红花会众人各负绝技,闲暇也时常相互切磋印证。而其中武艺最高的无尘道人却由于之前和她师公秃鹫陈正德于杭州六和塔上一番较技上下未分,常常来寻她喂招。时日一久,霍青桐自是获益良多。方才她临敌用的迷踪连环腿,追魂夺命剑,俱是来自于此。
至于那最后浑如天成的那一剑……
霍青桐忘了一眼手里样式古朴的短剑,慢慢摇了摇头,将一些酸涩苦楚,却又深刻入骨的记忆用力压了下去。
仔仔细细地擦净短剑上的血渍,霍青桐翻身上马,正准备回去,忽然远处传来惨厉尖锐的嚎叫,一声方绝,一声又起,三五声此起彼伏之后,汇合成一片,犹如厉鬼嚎哭,动人心魄,久久不息。
狼群!
霍青桐心中猛地一凛,极目远眺,只见远处天地间一派郁郁蒙蒙,全无星光之色。
若她现在立刻往回赶,不过半个多时辰的距离,便能回到营帐之中。然而,她身上带了死马的血气,这群饿狼势必会紧追不舍,到时候,就等于是她将狼群引了回去,又是顷刻之间不及防备,整个回部,都将遭受狼噬!
霍青桐凝思了片刻,取下悬在马腹边上的长鞭,手腕一扬,鞭稍在空中发出“啪”的一声爆响,旋即卷上了地上死马的前蹄。她转头辨识了一下方向,轻喝一声,调转马头,往营地相反的方向策马而去。
马的尸体在黄沙上拖出一条血迹,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空气中挥散开来。
拖了一具马尸在后,霍青桐的坐骑跑得并不快,身后狼嚎之声渐响,她估计了一下时间,霍然抖松了长鞭,放脱马尸。
负重许久的坐骑全身一轻,四蹄若飞,速度一下子快起来,转眼间就将狼群甩到了身后。
前方星子渐暗,天际的尽头隐隐约约出现了一线青白,但天色大亮之前,霍青桐仍是不敢就此调头回去。
跑了整整一夜,马力将竭,霍青桐放松了缰绳,任由马匹休息,直到天光完全放明,还不闻狼嚎声,这才策马回转,往营地行去。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忽然看到左前方似乎有个人影扑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霍青桐打马快行几步,走近到近前,只见那人汉人打扮,一身青布长衫自右肩上起破了大半,面朝下伏倒在地上,看不清面貌。
霍青桐偏过目光,不去看他背上露出来的大片麦色肌肤,只俯身查探这人究竟是死是活。
然而,她伸出来的手还没有碰到那人的一根头发丝,眼前两道寒光乍起,锐利的劲风逼得她鬓侧的碎发四向飞舞。
好在霍青桐固然有救人之心,也存了几分防备。忽地向后仰倒,腰身轻折,那两道森冷的寒光一左一右就贴着她的脸颊擦过,手中长剑不及出鞘便疾刺而出,一连三剑,两剑正中对方左右手腕,第三剑则重重点在那人喉骨之上。
一副带着月牙护手的双钩一先一后落到地上,撞击之间,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那人喉骨受击,整个人正往前扑的动作猛地一顿,就这么直直地等着霍青桐,英挺俊朗的眉眼神色怔怔,似不信击倒自己的竟是个回族女郎,又似早已神志不清,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片刻之后,那人的身子晃了一下,“砰”地仰面跌倒,彻底失去了知觉。
短短一个照面,霍青桐不用再去细看那副坠落在地上的双钩,便已然认出了这俊眉朗目面容。
卫春华。
霍青桐不知道红花会的九当家怎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她也不想知道,她只想转身就走,《可兰经》没有落在兆惠手里,她也就不用再东向夺经,不需再和红花会再扯上什么关系。
然而……霍青桐抬头看了看碧蓝的天空。沙漠的夜里寒风刺骨,而一旦太阳出来,又会变得炙热如烤。
就如现在,她掉头一走,不出一个时辰,这只九命锦豹子就算真的有九条命,怕也要变成一只死猫了。
霍青桐轻叹一声,反手脱下肩上霍阿伊的披风裹到卫春华身上,转而足尖轻点,纵身而起,一掌疾按在马背上,借力又将身形拔高。
沙漠上,风已息,却见黄衫翩翩舞若蝶,霍青桐的身影犹如一支疾窜而上的烟花,凭空向上掠出丈许之高。
她的轻功内劲是以鹰为号的天山双鹰独门所出,前一世又经过天池怪侠袁士霄的指点,如今重来一次,虽尚不及重新练习,但这拼尽全力地一掠,落在任何一个当今以轻功闻名的江湖高手眼里,都必定会为之惊叹。
身形掠高,视野开阔。霍青桐遥遥看到西面的远方有一处暗影,似是一丛灌木。
从半空中落下,她徐徐呼出一口气,调匀了呼吸,俯身拎起卫春华,就如同真的拎着一只豹子一般,将人一把甩到马背上。
刚刚一招交手,她察觉到卫春华手上的劲力十足,动作也流畅并无阻滞,显然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内外伤。
回教男女界限极严,霍青桐纵不常戴面纱,也不能和一个陌生的男子同骑共乘地回去。偏偏卫春华晕了过去,半步都走不了,她要是将马让给了他,自己牵着马走,势必又没办法赶在日头最毒的时刻之前回到营地里。她连夜出来追人,本就是十拿九稳的事,因此随身并没有带水。要在没有水源的情况下顶着沙漠的日头在外面走,就算是她两世为人,生于大漠,也没有把握能做到。
只能暂时找个地方避过中午再行了。
卫春华睁开眼的时候,正好霍青桐一手托在他颈后,一边给他喂水。他心中一凛,浑身的肌肉绷紧,如同一张瞬间拉满的弓,同时一面伸手往面前挡格,一面侧头从霍青桐的手掌中脱开出去。
霍青桐两手一松,立刻站了起来。
于是,卫春华失了支撑,“砰”的一下滑落在地。他下意识反手往地面上一撑,以便借力翻身,哪知手掌才碰到地上,只觉得自己的两只手腕如同被人碾断了一般,钝痛入骨,不由闷哼一声,又一次重重地跌到地上。
霍青桐扫了他一眼,见他神智无失,全身上下除了之前被她击中的手腕外也全无其他行动不便之处,于是淡然地掸了掸衣袖,抹去溅到身上的水珠,转身走到两人身侧不远处的一线水脉边,俯下身子双手合拢,捧了几口水自己慢慢地喝下去,然后牵过喝饱了水正徘徊在灌木边上寻找碎草的马,准备离开。
就在霍青桐喝水的时候,卫春华艰难地用手肘支撑着从地上坐起来,抿了抿干裂得发白的唇上残留的几点水珠,看着眼前这个腰侧佩剑,身姿窈窕的回族女郎的背影。
终于,在霍青桐正要上马的时候,卫春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姑娘……咳咳……”然而一开口,才发觉自己不但手腕疼得要命,就连喉骨都好像被人捏断了一样,稍稍动一下脖子,就能听到自己骨节里发出的咯咯声。
他忍着痛用力咳嗽了几下,缓缓站直,向霍青桐拱手为礼:“在下卫春华,蒙姑娘相救,感激不尽,未曾请教姑娘尊师如何称呼,且容我他日登门拜谢救命之恩。”
对方一个青年女子,他不好直接问女子闺名,但想既然她身配宝剑,定然就是习武之人,问明了出身门派,红花会素来恩怨分明,他这一份救命之恩便不会无处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