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雾随月隐空留露 ...
-
————卫府————
“云舒！云舒！！”卫君孺跑到前门外，却见云舒坐在门槛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云舒！你别坐在这里了，夜深了，去歇吧。”
“母亲和去病安置了么？”云舒没有抬头，声音听着有些闷。
“我且瞒着母亲呢，此时已经安置了，去病那孩子嚷着要舅舅，不肯睡呢。”卫君孺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霍去病向来是不买她的账的。
云舒扶着门边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姐姐且去睡吧，我去瞧瞧去病。”
卫君孺见她双唇毫无血色，知道她必然今夜是睡不着了。
“也好，除了阿青，他也就肯听你的些，你去瞧他，也好也好”卫君孺喃喃自语到，她与卫青虽然不是同父，但是感情依然亲厚，此时卫青有事，她也有些恍惚。
云舒先回房中洗了把脸，将脸揉了揉，总算有些些血色。霍去病十分聪明，她不想小孩子过早感知这些阴谋，他们本来就该是无忧无虑的。
“舅妈！”云舒刚刚进门，霍去病就从卧榻上坐了起来，头发乱蓬蓬的，寝衣也被他蹭得皱巴巴的。云舒冲他笑了笑，将门关上，又熄掉了一盏灯，屋子里不会太亮，但也不至于漆黑。
她坐到卧榻边，将霍去病揽在怀里，用手指轻轻地梳着他的头发“你舅舅有些事情耽搁了，不能回来，舅妈陪着去病呢！去病睡吧。”
“舅舅明天就会回来了！”霍去病沉默了一下，突然说道，云舒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么肯定的口气，臭小子这是在安慰她呢。
霍去病的与众不同并不完全表现在他好动活泼得一面，他十分聪明，年纪小小却很少说些糊涂话，你心里想的事情，他多半能猜个大概。这也许也是他后来能常胜不败的一个小小的因素吧。
云舒陪着他，不一会儿他就睡着了，不管怎么能耐，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啊。见到大人惊慌，他也是会害怕的。
云舒叹了口气，把被子拉起来仔细得掖在霍去病下颌之下。
今夜这样漫长，以至于云舒何时睡着，她自己都没有什么印象了，只是第二天清晨的时候，被一阵嘈杂声搅醒了。霍去病的屋子在院子里面，比较安静，因而她听得并不真切，只是想起昨夜之事觉得怕是有了消息。
霍去病还在睡，一手还揪着她的衣摆，她不想惊醒他，便强压心中焦急，小心的掰开他的小手，起身出去查看。
堂屋之中人声嘈杂，云舒来的时候只看见一些兵士打扮的人围在主位前，说着些什么。卫少儿和卫君孺也在。
“大姐二姐，这是”众人没有注意到云舒的到来，听她说话，卫少儿这才发觉，“云舒来啦！”
众人此时都回身来看她，云舒这才看见主位上坐着的人正是卫青。他脸色有些苍白，但是衣着整齐，看不出有哪里受伤。看见她来，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倦意的笑容。
“弟妹啊！卫青这次可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陛下下旨赐他家中休养五天，你可要好好照顾！”公孙敖在卫青成亲的喜宴上见过云舒，知道她是卫青的侧室，只是卫青未有正妻，便还是叫她弟妹。
云舒似乎还没有从昨夜的焦急之中回过神来，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她走到卫青身边坐下，只是瞧着他，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这次多亏公孙大哥相救，我才得以保命的，你不要如此！”卫青觉得云舒有些失礼，便轻声提醒。
“多谢公孙大哥相救夫君！”云舒这才似乎有些回神，忙冲公孙敖行礼。
公孙敖却有些窘迫，伸手抓了抓后脑勺“弟妹不用这般客气，我与卫青交好，就他自是应该！”
卫少儿道“公孙兄弟何必过谦，你相救我家兄弟，还亲自送回家来，我们若不答谢，还不被人笑话。”卫少儿笑意盈盈，招呼随同来的兵士去院外取酒，卫少儿颇有些酿酒的手艺，家中藏酒多出自她的手笔。此时正好用来当做谢礼。
公孙敖见卫青夫妻相聚，自己也不好杵在这里，便也随着卫少儿姐儿俩儿出去取酒去了。
“给我瞧瞧你的手！”云舒见没有外人，便脸色沉了下来。
卫青顺从地伸上左手
“谁要看你左手！右手！”
“你怎知我伤了右手？”卫青有些吃惊，从昨夜脱险到现在，他并未往家里稍过口信，云舒如何而知？
“我方才见你与公孙大哥寒暄，你拍他的肩，却是用了左手，他明明站在你右边，你又不是左撇子，我自然知道。”
云舒伸手小心地拉过卫青的右臂，撩起衣袖，果然缠着厚厚的一卷棉布。
“裹得这么严实还透出血迹，伤得十分重了吧？”
卫青知道瞒她不过，笑道“这样的伤不算什么，以前”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别岔开话题！”云舒却不吃这套，他话未说完便打断了。
“陛下只准你五天假么？”云舒抬眼看他，突然问道。
卫青不知她突然会问这个问题，犹疑到“陛下刚刚下了旨意，升我为建章监，还赐了侍中一职。我怎能总赖在家中？”
这些事情云舒早就知道，因而并不意外。她起身去取了些干净棉布，剪刀和烈酒，回来小心翼翼得剪开那些缠在伤口上的棉布，古代医疗落后，卫青在军中收拾的伤口，她不放心。
“三姐还好么？”她手上不停，已经取下了旧棉布，伤口已经止血了，只是颇有些深，看上去十分怕人。
“三姐在宫中已经有孕！”卫青原想告诉他卫子夫在宫中际遇，可又不想让云舒知道卫子夫之前受的冷落，她知道了无非也是难过伤心，便只说了卫子夫有孕的事情。
云舒用烈酒又替卫青仔细清洗了伤口，卫青吃痛，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知道痛了？”云舒抬眼瞅他，语气里多了些无奈“痛不是用来忍耐的，受伤了总要说出来。你现在成了侍中，宫中行走，言行都要诸般小心，不然可有你受的。”
她什么都明白，不惊不惧，不喜不悲。卫青现在就在她面前，她心中落定，自然安稳。可卫青却不知道，只觉得云舒对于他的升官，甚至对卫子夫怀有皇子一是都毫不惊喜，只是嘱咐自己以后要仔细小心，觉得有些奇怪。
“三姐可有了陛下的第一子！你不高兴么？”卫青试探道
“这是喜事，本该高兴，可是三姐在宫中孤身一人，家中无人可以依傍，她刚刚有孕，你就遭此暗害，可知宫中险恶。我如何高兴得起来，只盼着大家都能平安些罢了。”云舒叹了口气，重新替卫青仔细包扎。
卫青顿觉幸运，他在营中，听闻他人谈论妻室，多是嫌她们见识短浅，婆婆妈妈。
回家时，也担心云舒会因为自己升官而沾沾自喜，以后言行出了纰漏，给人口实。
如今云舒头脑清醒，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他自然是欣喜的。只觉得母亲当初没有看错人。
好事接连光顾卫家，卫子夫封为夫人，卫青伤愈之后，武帝又陆续赐了卫君孺嫁与太仆公孙贺，卫少儿与陈掌的婚事也拍了板，又赐卫青千金，公孙敖也同时显贵。
卫家一时风光无限。
这风光毕竟只是外人看来，卫妈妈年纪大了，身体也越发不好，入了冬之后，甚至已经起不了床。卫君孺与卫少儿毕竟嫁与他人，不能侍奉身边，只能尽量抽时间来探望，宫中卫子夫也时常差人送些补品药材，可毕竟油尽灯枯，总也不见好转。
“仲卿啊！你母亲最近可好些了？”年轻的帝王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瞧着不远处几名侍卫陪着韩嫣围猎一只獐子，神色少有的平静。
“启禀陛下，已经好多了。”卫青并不与刘彻并行，而是小心的让马稍微落后刘彻一些。
“哼，还是学不会这说谎话的本事。改天去找东方朔学学这嘴皮子本事。”刘彻冷笑了一声，卫青立刻翻身下马，行礼谢罪“臣有罪！”
“得了得了！你那点儿心思朕能不知道吗？你姐姐夜里都担心得睡不着觉，嘴里却总和朕说没什么事，你们卫家的人，都是一个脾气！”刘彻叹了口气，也下了马，前面不远处的人马已经追着獐子跑远了。草地上落了薄雪，只觉得湿凉之意透骨袭来。
“朕的奶奶也老了不过初冬天气，已经这样冷了，她老人家怕是十分难捱。”
卫青听他这样说，偷偷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刘彻原本就有些冷峻的面容在这样的雪色之中显得更加沉寂。漆黑的瞳孔里少了雄心勃勃，多了些忧思神色。
外界多言太皇太后大权独揽，与少年天子多有不和，甚至也有人说，刘彻定然是盼望着老太婆快些去见阎王的。
卫青从来只是听着，从不发表自己的意见。陪王伴驾的日子里让他觉得刘彻是个复杂的人，他心中想些什么，卫青自问猜测不了。
“臣母一介老妪，如何敢与太皇太后相提并论。太皇太后必然能长命百岁的。”
刘彻牵着马缓步向前走着，卫靑则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冬日里没有什么猎物，故意放出来的一些獐子野兔，似乎也提不起刘彻的兴趣。
“说什么万岁千岁，人又怎么可能万岁千岁呢？自欺欺人罢了”刘彻以衣袖拂掉了落在肩上的雪花，转过身瞧着卫青“你怎么不去猎獐子？若是都便宜了王孙，一会儿他可又要笑你。”刘彻脸上又挂了笑意，似乎刚才的落寞从没出现过。
“臣职责所在，要护卫陛下安全，不敢擅离职守。”卫青任就低着头，他没有带盔，雪花落在他的发丝间，那样黑白分明。正如他这个人，不会和你有什么暧昧。
“朕身边这么些人，少了你一个就不行了？”刘彻指着身后一群卫兵，道“还是说仲卿不放心这些你自己带出来的兵？”
“这”卫青一时语塞，却恰好是刘彻想要的效果。“去吧！朕可要让你替朕去打匈奴的，总守在朕身边，连个獐子野物都猎获不得，如何能击匈奴？来！骑朕的马去！”刘彻把手里的缰绳塞给卫青，脸上笑的那样浓烈。
“臣怎敢骑天子坐骑？陛下要臣猎獐子，臣必定不辱使命便是！”卫青玉君臣之礼上，向来泾渭分明得让人觉得有些可爱，刘彻有时候就是故意如此，就是想看着他急忙推辞的样子，因为这时候他才会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看你，眼睛睁园。
不过普通少年人的样子。
“那你要是输给王孙，朕可要罚！”刘彻好整以暇地瞧着他，等着看他如何回答。
卫青跨上马背，身边亲兵立刻递上弓箭箭囊，卫青将箭囊背在后背，弓箭握在手中，一手拉着缰绳，脸上不见了那些恭谦神色，显得神采纷扬“臣必不辱使命！”
戎装铠甲，踏雪而去。
刘彻站在原地，瞧着那红色的披风消失在远处，只觉得一股恣意畅快的感觉涨满心胸，“春陀！”他唤道。春陀立刻从后面的卫队之中快步跑上前来。
“陛下有何吩咐？”
“一会儿卫侍中若是能赢韩大夫，就吩咐下去，封太中大夫！”
“诺！”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雾随月隐空留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