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春秋》夜饮东坡

158、X第一百五十八章

　　木胡子一怔，“甚么？”

　　剑伯道，“解药便在这里，教主定当逢凶化吉，转危为安啦！”

　　木胡子一喜，“倒是你有办法，偏偏像个锯口葫芦一般瞒住不说，白叫我们几个老家伙急得团团乱转！”

　　剑伯拍一拍他肩膀，“旁的事稍后再说，还是先为教主解毒罢！”

　　木胡子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如今教主情况不妙，还是不要拖延，先行为他解毒！”

　　两人你来我往，几句便商量好了，倒是让旁边几人晾在一旁，其中一人面色一暗，“且慢。”

　　木胡子一吹胡子，“李邬珠，你又有甚么事了？教主解毒乃是眼下第一等的大事，任是你有甚么鸡毛蒜皮，也留待以后再说！”

　　李邬珠是个面皮白净的中年男人，身量不高，披着件飘飘悠悠的白袍，满面阴郁之色。他乌漆漆的眼珠环视了周围一圈，冷冷道，“毒自然是要解的……只是这药，”他意味深长地在药字上顿了一顿，“却不是随便吃得下口的。”

　　木胡子楞道，“甚么？”而后望着李邬珠阴冷的面容，恍然道，“莫非你是在怀疑我这老兄弟！”

　　李邬珠一语不发，竟是默认了。

　　木胡子气得怒发冲冠，一头红发倒与他此刻面容相得益彰，“剑老弟与我是几十年的交情，一直忠心耿耿为教中教主……怕是你那时尚在吃奶罢！又懂得些甚么！你名邬珠，却是当真有眼无珠！”

　　李邬珠却是无视了他，将目光转向剑伯，“非是我信不过剑长老，不过长老近日一直守在教中，不曾出去，也不见遣人外行……如此这解药，又是从何而来？”

　　木胡子闻言也不禁望向剑伯，讷讷道，“不错，剑老弟，你已有数年不曾离教，这解药……”

　　剑伯淡然道，“我知晓诸位心中各有质疑，只是这解药确是来得名正言顺，亦是并非由我得来。”

　　“那么……”

　　“这枚解药，乃是冼护法九死一生，以命相搏……拼死换回来的。”

　　众人俱是大吃一惊，一时间议论纷纷。

　　木胡子膛目结舌，“冼……冼小子？可正是他意图谋害教主，败露逃窜，又怎地去取了解药？”

　　李邬珠亦是皱眉道，“剑长老，冼星河这人已然叛离出教，此人取得的解药，只怕其中有诈。”

　　其他几位护法长老纷纷附和，只道此人不可轻信。

　　剑伯肃然道，“冼护法一心为教，更受过教主大人大恩，为何突然无故谋害教主，私下叛逃？此中却是有个极大阴谋，正是想引我们四分五裂，先起内讧，而后便不攻自破！”

　　他面目肃穆，满面堂皇之色，一身气魄压住了这间房间，令人说不出话来。

　　半晌，李邬珠才道，“可是解毒一事非同小可，教主如今亦是……”他微微迟疑，“长老既道这其中有个诱我们入彀的阴谋，却不知究竟是何？”

　　剑伯顿了顿，面现微微愧色，“这点我尚未查清。”

　　“如此便是没有证据了……”李邬珠道，“既然如此，却也不能服人。”

　　剑伯冷道，“老夫便在此处，自可以全副身家性命担保，不知够与不够，能也不能？”

　　此言一出，倒是十分的不留情面了，李邬珠亦是面露不喜之色，“剑长老如此未免苛责了，我不过是担忧教主安危罢了！若是解药有失，这其中责任，却也不是一人两人。”

　　“你若担心教主，便需早早为他解毒，之后清查教中奸细叛徒，方是正理。”

　　一时之间剑拔弩张，数人倒是形成两派，彼此争议不休，难以决断。

　　师兄……方萧岱冷眼旁观，禁不住传音于方剑吟，轻轻催促道。

　　且稍安勿躁，方剑吟趁人不曾注意角落里的他们，在他指上轻轻一捏。

　　方萧岱会意，便仍是安安静静立于一侧，一双眼睛牢牢盯住场中众人。

　　此刻诸人你来我往，彼此争论，几乎大打出手，木胡子大声道，“且都住手！听我一眼！”

　　诸人又乱了一阵，这才安静下来。

　　木胡子见众人听他说话，便道，“眼下教主情况危急，这解药是怎么来的，倒是其次了……关键却在这解药是否是真。”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不错。”

　　“如此只要这解药是真的，救得了教主，便是印证了剑长老言中一事。”木胡子道，“而眼下我们教中神医正在此处，不若先由他验过，看看这解药是真是假，岂非便是真相大白？”

　　听得他这一番话，剑伯第一个大笑道，“你这家伙平时糊里糊涂，今日倒是爽利！不错，既然神医在此，由他验看过，便是真相大白！”

　　众人商量过几句，却是均无异议，那隐隐冷冷的李邬珠亦是在众人面前点了头。木胡子见状，便拿起瓶子，掀了帘子一角，递到左侧耳室之中，那后面影影绰绰有个人影，想必便是那神医了。瞧他行止恭恭敬敬，想来那神医在教中亦是颇有地位。

　　在神鉴药的过程中，众人俱是安静等着，室内倒是十分寂静……直到半晌后，一个粗使弟子恭恭敬敬地捧着那药瓶出来，轻声道，“师父说了，这药确实是真的。”

　　木胡子大笑道，“我便知我这兄弟十分可靠！还不快快为教主服下此药！”

　　李邬珠一派见解药确是无误，也不再多辩，均是默许了那弟子掀开床帐，将解药放入沈莫言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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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帐方才掀开，方家二人便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床上静卧之人，如今众人全副心思都集中在了沈莫言身上，倒也没谁来注意他们两个打杂的小子的逾越之举。

　　却见沈莫言满面黑紫之色，手足皲裂，瞧来好生骇人。他面颊凹陷，皮肤干枯，殊无生气地卧在那张温玉床上，却与记忆之中风流洒脱，睥睨天下之态截然相反，再瞧不出一星半点昔日武林大会上的英姿。

　　方萧岱暗中咋舌，这暗阁的毒药，倒是好生厉害！以沈莫言武功之深，竟也不能抵挡。虽是暗中寻隙下手谋害，但若这毒药炼制来并非十分困难，将来单单这一桩，又不知要掀起多少风波。这般想了想，他对于暗阁的痛恨又深了一层，一边暗暗思索了他与大师兄定下的计划，一边双眼在众人之中逡巡，这些人中定然有人是那暗阁安插进的暗哨，却不知是谁……

　　他这般思量之际，解药已由弟子服侍着令沈莫言服下，后者面容平淡，却不知是昏睡或清醒着，也看不出多少痛楚来。此刻那弟子已经退开，换了剑伯在沈莫言身后为他推血过宫，助药力化开。

　　如小师弟一般，方剑吟亦是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视而过，却只见他们俱是一般的关切……唯独在望到李邬珠之时，他却似有所感，回过头来，方剑吟急忙低头，避开二人视线交汇。

　　而沈莫言那边，却见他与剑伯全身几乎被冰冷雾气围绕住，那丝丝缕缕自沈莫言身上浮起的水雾极阴极寒，几乎便要凝成细小水珠，又团团冻结成冰，挂在二人发梢面目之上。

　　“好阴的寒气！”木胡子啧了一声，“究竟是甚么人在暗中图谋我教，这毒药实在歹毒无比！”

　　旁边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叹口气，“这事总归之后要慢慢查来……眼下只要教主平安，也算不幸中之万幸。”

　　“朱长老，这件事不单要查，更要细细地查！我们教中竟然出了叛徒，实在难以想象……”

　　二人这边讨论起来，却是忽然噤了声。旁边剑伯已然收功，正踉跄着下了玉床。他好似消耗过甚，满身几乎被汗水打透，好似才从水中捞起来一般，十分狼狈。

　　木大胡子急忙扶了他一把，急道，“你这人，若是不行便不要硬撑着，我们这许多老家伙在，单你一个逞能，弄成这幅落汤鸡模样！”

　　剑伯勉力一笑，“我，我不过放心不下……”他回头温柔望了一眼床上之人，“如今教主既然没事，我便放心了，我……”话音未落，他却好似脱力一般，竟忽然晕了过去。

　　木胡子慌慌张张把他接住，一边挥手叫人。方剑吟与方萧岱便上了前去，扶着剑伯去另一侧耳室内歇息，两人侧头望了一眼床上，便见沈莫言呼吸平缓，面上毒气缓缓褪去，渐渐现出了久病后略微憔悴的肌肤颜色，虽然仍是虚弱模样，却显是正在好转之中。

　　两人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笑，将剑伯安置在床榻之上后，便凑到帘后，细心倾听外面动静。

　　此刻外面倒是静了许多，纵然有人在谈话，亦是放低了声音，想是不欲打扰到沈莫言之故。

　　方家二人在帘后安静等待，虽然之前已经计划周详，却也难免有一丝不安。

　　方剑吟手指微动，忽地握住了方萧岱手掌。后者转头望他，虽然并未有只字半语交谈，他却是了然大师兄心中所念……于是也便反手握住他小臂，另一手用食指在他掌心划字。

　　放心……他只写下二字。便见方剑吟眼睫闪动，透出一丝淡淡的不安来。

　　我知道你担心沈莫言的安危，但我们计划天衣无缝，必然不会有任何疏漏。方萧岱不再比划，双目之中炯然坚定的光芒却令方剑吟心中一定。

　　你既然这么说，我便信。方剑吟忽地微微一笑，心中只想原来爱撒娇耍赖的小师弟如今当真是脱胎换骨，令人刮目相看。既然不再多想，他也在方萧岱掌心写道，如此说来，那人的行为却是有些古怪……

　　不待他写完，方萧岱便笑着捉紧了他动来动去的手指，方剑吟见他面上俏皮神色，便知二人果然想到一处，当真心有灵犀。

　　两人正自暗暗商量，却觉外面平稳的气势忽地一乱。

　　来了！心中一动之际，正听外面有人嘶声道，“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