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为谁春》新墨浅

4、伤情怨

　　皇后寝宫灯火通明，不时有送茶水点心的宫女太监进进出出。
　　寝宫内，曹丕与甄宓时不时的聊一两句。自从陈王回京，皇上似乎日日留宿在皇后寝宫，这是皇后宫里人的想法。只是不知，郭妃那里又摔碎了多少个花瓶。思及此，宫人们心里不觉生出扬眉吐气之感。他们的皇后啊，怎么就不知道争争宠呢？
　　“得到的，永远不会珍惜。皇上似乎也是如此。郭女王真的比臣妾好吗？”一向不抱怨的皇后用好像是吃醋的语气质问着当今皇上。但也仅仅是，似乎。
　　“她没你漂亮，没你有才情，更没你善良。”灯火下的甄宓周身笼上了一层暖光，似乎在他面前卸掉了无坚不摧的外壳，让他的心也跟着柔软了。曹丕心里笑自己，纵然知道这个女人心里根本没有自己，却还是会不自觉的因为她偶尔表现出来的在乎而欣喜。
　　“呵呵，皇上竟然说臣妾善良。”素手拨亮灯火，莞尔一笑，“后宫数十年，臣妾早不知善良为何物了。”
　　“朕知道，比起母仪天下，你更希望和子建携手浏览这河山。朕这小小的后宫，锁不住你的心。”曹丕看着同床十数年的妻子，十多年来，岁月异常的眷顾她，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看着这样的她，长久憋在心中的话，那一直想要问，却不敢问的话，不敢知道的答案，不知怎的，就这样顺口说了出来，是期待她给予自己想要的回应，还是想让自己死心，连曹丕自己，都弄不清自己的想法了。
　　“皇上后悔了吗？后悔娶了我，给了我天下女子皆羡慕的位置，却从无一刻把你放在心里。”微微一叹，为自己，何尝又不是为他？
　　“后悔了。”曹丕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开口。“这些年，朕时时刻刻都在和子建较量。他才情远甚于我，父亲母亲也更疼爱他。你，皇位，朕都想要。到最后，朕都得到了，可却从没有真正开怀过。夜深人静之时，朕也曾想过，若当初没有强行把你留在身边，是不是就能全了我与子建的兄弟之情，和你的知己之谊？”
　　“那皇上的意思是，若可以重来一次，会让我和子建在一起？”这种可能，可惜，我们都不会知道答案了。或许，你也是因为没有如果，没有重来，才可以在这个让你有些感伤的夜晚，无所顾忌的说出这种你有些后悔的话来。
　　在这个平常的夜里，拥有不平常身份的帝后二人，却好似知己一样，竟然谈起了心。若没有当年的强娶，他们本可以做一对知己。
　　“世事从来不由人，若从来由得人，那会少多少憾事。“若有来世，希望我与子建再不会遇上你。
　　你记恨父亲过世时我所说，传大位于子建。你说我为情所蒙蔽，想让子建继承父业。其实你心里都明白，父亲最后属意的是子建，你自己也发觉父亲已经无法容忍你的所作所为，早已起了废嗣的念头。是你撕毁当日父亲交予我的遗诏，是你勾结司马懿篡权夺位。可你不知道的是，我根本不会把它交给子建，你自以为我们已经勾结在一起。可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曾经有过这样一份遗诏出现过，你宁愿相信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也不愿相信与你一同长大的同胞兄弟，还有曾和你拜过天地的妻子。到底，你不相信我们。呵，也对，到这份地步，我们之间，何谈信任二字？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我们都没来得及解释，嫌隙以生，以往的日子终究是回不去了。你我的夫妻之情，你与子建的兄弟之情，都在这些年的岁月里消磨掉了。
　　当你一切都得到了，你便奢望去得到你原来不屑一顾的。我们都知道，不管过多久，这些我们所在乎、所珍惜的，终究是你眼里无所谓的东西。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不知皇上听到这两句时，心中作何感想？”
　　室内突然一片寂静，两人都久久无声。就在曹丕以为今晚的谈话到此为止的时候，甄宓突兀的问了这一句。
　　“子建，呵，子建，”曹丕心里想道，还是开口，“子建果然大才。”他笑笑说，似乎纯粹是在评价自己弟弟的诗作。
　　“若当初子建没有七步成诗，你是否真会杀了他？”甄宓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点到为止，而是不依不挠的问了起来。似乎在今晚这个看似寻常又不同寻常的晚上，撕开一直以来贤后的面具，去做一个女人。
　　“若朕当真杀了他，你会如何？”两个人似乎都不愿意再伪装成以往相敬如宾的样子，都在借着这晚，刨根究底，非挖出彼此隐藏在心底最深刻的秘密，无所顾忌。
　　“陛下乃天下之主，若果真杀个人，臣妾又能如何？不过是在忌日之时添杯水酒罢了。”甄宓无所谓的说。表情不辨真假。若不是曹丕早就知晓，恐怕也当真会以为，曹子建于甄宓而言，不过是无足轻重罢了。

　　“呵呵，曹植何时在你心里变得无足轻重了？”曹丕明显不信的调笑。
　　“臣妾时刻记着，皇上才是臣妾的夫君。”甄宓定定望向曹丕的眼里。这个这晚上皇帝的错觉实在是太多，刹那间，曹丕几乎以为，眼前女子所爱的人，是他自己。

　　我知道你不会杀他，你比任何人都期盼他活得长久。若他死了，你还怎么和他比较，怎么向地下的父亲证明自己比他更有能力？曹子桓，这么多年夫妻，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
　　无论重来多少回，我们的结局不会变，他有那么一颗柔软的心，总是期盼别人的好心，别人的成全。可是这一切，到头来不过是成全了别人。
　　“子建明日就回封地，到时，你与朕一起送送他。”醒过神来，曹丕终是结束了这场谈话。
　　挑灯的手一顿，“是。”
　　此去经年，再见，怕是无期了吧。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