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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食之不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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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时许,汽车终于在漫天的尘沙中抵达留坝。一个十余尺见方的小坝子,便是长途汽车站了。与其说这是一个县城,不如说是一条街道来得更稳妥一些,张腿便能跨越的马路,一声咳嗽仿佛也能震落的墙灰,夜九时便已经万籁俱寂,清冷幽深如鬼道。同车的人打着呵欠下车,或回家或就近找个住处方便明天一早继续赶路,姬星乱却沿着街道边低矮的土屋一路搜寻,越是离开车站,越是一片黑暗。
“哎,你慢一点啦……”阿熏小声喊道,快步跟上,看着离大群人越来越远,心里有些发毛。
姬星乱停了下来,前面是一个小小的银行,早已降下的铁栏外边,自动取款机屏幕上闪着微微荧光。
一次操作,取出两千元。取第二次时,系统告知该ATM款项不足。
姬星乱沉思片刻,从中抽出两张,将剩下的钱递给阿熏:“这些钱,够你撑到可以取外币的地方。从现在开始,我们各走各路。”
阿熏一脸愕然:“你什么意思?”
姬星乱将钱塞到阿熏手中,她的惊愕一时间仍没有回复过来。
“不要跟来,”他顿一下,“成田熏。”
真的没有再跟上来。姬星乱轻舒一口气,继续沿着满地尘沙漫无目的向前走去。应该是找间旅店休息一宿,等明天取了钱再做打算吧——如果明天也取不了呢,没关系,那就再往前走,只是不知道还可以走多远?
留侯……眼前突然出现的字轻轻扯动心脏,白色的长形条幅,书写——留侯镇镇政府。这里叫……留侯镇?明明是几个司空见惯的字,此刻凑在一起却让人眼睛发涩。姬星乱停下脚步。
突然眼前一黑,身体被拽进旁边一个小巷子中,狠狠甩在墙角。
一阵恐慌如电流击中身体,直到他看清楚面前两个普通的男人,甩着手中的跳刀,金属特有的白色光芒在刀尖上随之舞动。背紧紧抵在墙上,那光芒时不时掠过他清澈的眸子,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没有丝毫压迫感。
“嘿,兄弟,借点旅费花花咋样?”甩刀的男人开口。
“我没有钱。”姬星乱实话实说。
“小白脸嘴挺硬……”两个男人交换着眼色。“废了他,懒得和他废话……”另一个满脸凶悍的男人嘟囔道。
“跟你很久了,兄弟,我们只想求财。”平淡的语气,脸上却是已不耐烦的神色。
姬星乱轻轻摇头,神情漠然,没有注意到他与这二人之间弥漫的浓重杀意。
持刀人眼中露出凶光,手腕一沉,裹着杀气的刀尖向前送去,姬星乱下意识用手臂一挡——哐当一声,跳刀落在地上,一道血光闪过,跟着是血滴在地上的声音。行凶者捂着手臂,向旁边望去,一个拿着枪的娇小身影出现在巷口。
“滚。”那方传来冷冷的女声。
二人跌跌撞撞向着相反的方向逃走了。
“你没事吧?”阿熏跑到姬星乱身边。
姬星乱看着她,又看了她手中的枪一眼。
“一直在我这里,”她简单解释,“刚刚也有人想抢劫我,被吓跑了。”
“嗯。”姬星乱应道,转身欲走。
“你也受伤了?”方才站立的地方,有一滩不大的血迹,阿熏惊慌说道,一把抓住他一直藏在身后的手臂。被刀锋划过的痕迹。
“成田熏!”姬星乱挣脱,“你干嘛非要跟着我?”
“什么啊,明明是你自己一直叫人家跟着你的!”阿熏不满地说,“这就是你们说的那个‘过河拆桥’?”
姬星乱皱眉:“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你知不知道你很累赘——”
“——我又不需要你的保护!我很累赘吗?”阿熏扬扬手中的枪,语气缓和下来,“我知道,你不过是只会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而已,用你自己的方式。”
看着姬星乱苍白的精致脸庞,阿熏说道:“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你让我一路跟过来,中途不让我取钱,无非是想离华山远些再远些,把那些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山中的人,”她一顿,“就是你想保护的人,是吗?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离开她……”
是吗?姬星乱微张一直紧咬着的嘴唇:“不是。”
“为什么,没有离开?”语气没有一丝起伏,“你我目标,不是还没到交叉的那一点么?”
碧落看着从洞中走出的疚楚,神采奕奕的他更显得丰神俊秀。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息与修炼,果然是不一样啊。
“你这次……并不是简单的修炼吧?我不在,若你走火入魔了怎么办?”碧落亦面无表情,只是语气中有淡淡的理所当然。
“蒙仙子费心了。”言罢疚楚望着远方,眼神中有明显的焦躁和迷惘。
“想去找他回来?可他不怎么领你的情呢……”仍是淡淡的语气,却较疚楚眼中的焦躁有过之而无不及。
静默无言。
我没有想到你真的那么想知道。
唇角扯起苦笑。
“你知道……一种叫‘沉’的果实么?”疚楚转头望着碧落,犹疑问道。
“沉?”碧落在记忆中苦苦搜寻着,“是不周山里那个么?”
“不错,”疚楚沉吟道,“《山海经》载‘又西北三百七十里,曰不周之山。……爰有嘉果,其实如桃,其叶如枣,黄华而赤柎,食之——不劳。’”微舒一口气,“可信么?”
“以你几千年的修为历练,又何苦问我?”食之不劳,吃了可以解除忧愁烦恼……碧落轻叹一口气,“只是你可知‘不劳’的后果,或者说怎样个‘不劳’法?”
日本东京。
“取款记录显示是留坝吗?”冷漠而威严的声音,略一沉思,“打点一切,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是,董事长。”
“去银行取钱吧。”阿熏站在门口,对姬星乱说道。
背上包时手臂扯了一下,姬星乱皱起眉头。“你的手,怎么样了?”见状阿熏关切问道。昨晚在这个地方根本找不到营业的药店,两人找到旅馆后,他拒绝自己的帮助,却要了几根烟便进入他的房间了。
好奇怪哦,他怎么会用烟丝止血的法子?阿熏看着这个斯文俊美的男人手臂上缠着的用T恤做成的布带,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在日本倒是经常见到这样的事情啦,可是这个男人不是还只是个学生吗,怎么会有这样的知识?幸好伤得不深,这种程度的伤,烟丝应该有用的。
“我们先去药店吧,就在前面一点。”阿熏提议。
“不用,它自己会好。”姬星乱径自向银行走去,突然像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对阿熏说道,“你昨天打伤那个人……还是早点取了钱离开这个地方好些。”
这……算是关心么?阿熏一脸灿烂跟着进了银行,“我的卡在这里肯定也取不了,你可别再想把我甩掉哦!”
“哎,姬星乱,”从银行出来,阿熏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不要再叫我成田熏。”语气中满是软软的温柔。
姬星乱没有说话,嘴角却牵起似有若无的弧度。
疚楚深吸一口气:“什么代价?”
看着他貌似镇定却透着忐忑的眼神,碧落不忍开口。其实,并没有谁真正知道……上古时期,水神共工与火神祝融一战,“不胜而怒,乃头触不周山崩。”不周山经此一变,沾染了共工濒死的魔魂血气,成为禁山,鸟绝草灭,妖神俱避之不及。
“不过只是传说……”碧落喃喃道,“那沉果——”
“ ‘不劳’的后果是什么?”疚楚朗声道,眼中忐忑之色不复存在。
“天地万物,俱有始终。有始必有终,无始亦无终。要解除忧愁烦恼,必先忘却前缘。”碧落注视着疚楚灼人的目光,轻声道,“这也不过是传说而已。”
疚楚沉默,半晌开口道:“那样的记忆,不要也罢。”眼中冷若冰霜。
“你凭什么替他安排好这样的剧情?”碧落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冰冷,“因为‘我们的事,不用你管’?或者仅仅因为他根本无力反抗?——你真的在乎他么?你又怎么知道他的想法是什么?”
“我不在乎他的想法,我只在乎他——”
“——安全?”碧落冷笑,“大傻瓜。”声音却隐隐有一丝酸涩。
她轻叹一口气:“既然是我由得他离开,还是我去找他回来罢。”说罢消失了身影,留下疚楚失神的站在原地,眼中一片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