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逝》欢喜成佛

12、我是孤儿

　　“我觉得我们好像都在同一个地方转哎……”阿熏对着前面不远处的姬星乱喊道。
　　姬星乱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正午的阳光从头顶上方的树冠斜斜插进，落在他单薄而秀颀的背影上，泛起微微的光晕。
　　“喏！”阿熏走上前，递给他一块巧克力，这是她身上最后一块。
　　姬星乱转头瞥了一眼，摇头不语。
　　“就今天清晨那两个野果够你撑到现在？”阿熏没有收回手中之物。
　　姬星乱轻叹一口气，如果没错的话，再往前走二十余米，他们便又能见到早上那棵果树。他们迷路了。
　　为什么会这样？虽然他丝毫没有在野外生活的经验，可这林中一草一木却有种熟悉的感觉，他追寻着林木的气息，满以为能顺利下山……熟悉的感觉，就像疚楚给自己的感觉……却是骗人的么？妖都善于制造虚幻却让人深信的东西，以这种熟悉之感令自己迷路，是这样吗？
　　他却不知道，一切皆因他体内有疚楚的气，与这山林产生了微微的共鸣。
　　“你怕吗？”姬星乱抬头望着顶上的薄日，淡淡道。
　　“咦？”阿熏粲然一笑，“怎么会？”
　　姬星乱沉默一瞬，接着向前走去。不管是否能走出这林子，找到那棵果树也是好的。
　　裤兜里的手机再次无声震动，从自己醒来已有三次来电，阿熏看着姬星乱渐渐走远的身影，跟了上去。她既没有接听，也没有挂断。
　　高耸入云的树冠上，隐藏着一个修长而玲珑的身影，她对着姬星乱与阿熏的方向负手而立，脚竟踏在细如手指的树枝之上。良久，她十指交叉，对着二人方向画出奇怪的符。一阵清风拂过，撩起旁边青翠的枝叶，露出一张艳魅而冷漠的脸。是碧落。
　　“有没有搞错……”，看见早上的果树立在前方，阿熏小声嘟囔着。
　　“听！”姬星乱没有理会她的抱怨，“有水声！”
　　阿熏闻言凝神细听，果然听见细微的流水声，有溪流！二人对望一眼，神情惊喜而诧异。早上过此处时根本没有听见这声音啊，一人忽略了，莫非两人都没有注意？无所谓，只要找到水流——“我们跟着流水不就可以下山了么？”阿熏喜道。姬星乱没有说话，开始仔细搜寻起来。
　　没过多久，溪流出现在二人眼前。在溪边略事修整后，姬星乱站起身来，将目光投向森林深处，水珠在他的脸上随着正午的阳光闪耀，令他清秀的轮廓笼罩在模糊而复杂的神色之中。“走吧。”没有看阿熏一眼，他沿着溪流迈开了步伐。
　　一切动作都看在阿熏眼里，她亦向森林深处望上一眼，脑中浮现出那个女人妩媚却让人感觉难以亲近的脸。呆呆站立几秒后，她拿出手机，松开手，任其掉入水中。
　　沿着小溪往下，越来越热，空气渐渐干燥，之前的和爽清宁慢慢不复存在，竟还传来隐隐的人声。姬星乱注意到林中的远古植物亦逐渐不见，越是往前，便越是只能见些寻常植被。
　　强烈的阳光突然出现，恰似七月骄阳，完全不复之前温柔和煦之态，二人不由得眯起眼睛，头别过一边，与此同时，隐隐的人声变得鼎沸，很多很多游客模样的人突然冒了出来，。姬星乱皱起眉头，视线移向阿熏，正迎上后者同样困惑的目光，他回头——那片森林已然消失！他二人如凭空一般出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幸而此时此地人头撺动，也没人发现这一异样，倒是两个俊男美女的狼狈之态，让人不由得多留了些神。
　　“素闻华山天下险，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不知是谁感叹道。
　　华山？华山乃旅游胜地，疚楚怎会选择藏身这里？又想到那个名字……姬星乱在心内苦笑。为何方才林中景色与现在根本迥异呢？回头望去，一道险峻无比的山岭弯弯曲曲延向山峰，中间是一米余宽的窄梯，两旁是刀削一般的悬崖，如织的游人却也掩不住这山的肃杀之气。他轻叹一口气，想起昨夜的寒冷，或许这才是此山的本质吧，什么可以倚赖的温柔之感，无非自欺欺人罢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阿熏小声问道，打断了姬星乱的思绪。
　　“华山，”姬星乱说道，“出去是华阴市。”说罢，他看着阿熏，又道：“你也该去自己该去的地方了。”
　　“那星乱呢？”阿熏急忙问道。
　　姬星乱沉默了一瞬，答道：“学校。”
　　“可是，现在不是你们中国的暑假吗？为什么——”为什么不回家呢？阿熏没有问出口，因为看见姬星乱脸色一暗。
　　“那个……”阿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身上没有你们的钱……”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地方，身边只有日元和几张国际信用卡。
　　姬星乱摸出钱包，里面只有薄薄几张百元钞，他想了一下，淡淡道：“走吧。”
　　十几分钟的车程，二人来到华阴市。准确说这样一个地方是城市，有些勉强，低矮的建筑，惨灰的外壁，窄窄的街道，既没有多少车，也不见多少人。比之姬星乱上学的地方——北京自然是寒酸许多，更不用说阿熏生活的城市东京了。
　　“哇！有银行哎！”阿熏拉住姬星乱的衣角，高兴喊道。姬星乱眉头一皱，轻轻挣脱。
　　阿熏扮了个鬼脸，跟着姬星乱走进银行。
　　“请帮我把这些换成……唔……”
　　“——人民币。”姬星乱接道。
　　“对不起，”营业员面露难色，“我们这里没有外币业务。”
　　“那么，这个卡可以取款吗？”阿熏递进信用卡。
　　感受到姬星乱疑惑的目光，阿熏解释道：“如果我们一路刷卡的话，会暴露行踪的。”
　　是啊，自己怎么没有想到。姬星乱若有所悟。
　　“这个……”营业员一脸尴尬。
　　“不用了，”姬星乱对阿熏说道，“我这里还有些钱，我们走吧。”
　　阿熏收回卡，看着他：“你是在说我们吗？我……没听错吧……”
　　姬星乱一言不发，转身走出。

　　买了两张到西安的车票，姬星乱查看了自己的钱包。应该差不多吧，他想。
　　大巴很快驶上高速路，平原上连绵不断掠过成千上万亩农田，各种各样的绿色交织在一起，干燥而柔软的感觉直让人想撒开脚丫子在其间奔跑。
　　“西安，就是那个古城西安吗？”阿熏睁大了眼睛，对姬星乱问道。
　　“嗯。”后者盯着窗外，应道。
　　“那我们在西安取了钱，休息一天好不好？我从来没有来过也！”
　　姬星乱没有回答。
　　两个小时后，大巴抵达西安长途车站。此时正值下午三点，空气酷热而干燥，白晃晃的阳光撒满整个西安古城，在天地间升腾起细小的尘埃。
　　姬星乱径直走到售票口，开口道：“请给我两张到留坝的车票。”
　　“哎？为什么……”跟在后面的阿熏一脸不满，她抬头看了一眼电子板，“什么啊，从这里到留坝要五个小时也……”
　　“要走吗？”姬星乱扬起手中两张车票。
　　阿熏忿忿压下了还没来得及说的话。
　　五个多小时的车程，一上车，浓浓的倦意便席卷而来，奈何刺眼的阳光总是明晃晃在眼前闪耀，加上车里冷气不足，浸透泥水的单衣又被汗水打湿，脑袋阵阵发晕，无法入睡。
　　“为什么是留坝呢？”清越的声音，恍恍惚惚像那个陌生女人，她是什么人……对呵，其实自己又何尝真的知道疚楚是什么人了？
　　“嗯？”一丝略带稚气的鼻音让姬星乱稍稍回过神来，这么清脆的声音怎么会听成那个女人的？
　　“上次我不就是在留坝被你们家族的人抓住的吗？再次在那里出现，也是很正常的吧。”姬星乱睁开眼睛，看着窗外蜿蜒不绝的秦岭。
　　一时间没了动静。
　　“我们家族的人，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那么你家的人呢？你失踪这么久，从来没见你打个电话什么的……”半晌后，响起生硬的声音，似有些生气，又似有些愧意。
　　“一点关系也没有……你的法拉利，你的白金信用卡，莫非不是成田的名字？”并没有刻意提醒自己去想这个事实，然而一经提起却蓦地升起冰封的怒气。
　　“姬星乱，你！”阿熏一张俏脸涨的通红，这个大小姐对面前男人特有的耐性也差不多到尽头了。
　　“我是孤儿。”与此同时，姬星乱淡淡吐出几字，神情疲倦的他，声音也倦倦的。
　　阿熏一愣，怒气烟消云散。
　　“孤儿院的阿姨把我养大的。”姬星乱将头靠在车玻璃上，额前垂下的刘海略微遮住眼角。
　　阿熏看着他，不知该怎么反应。后者轻轻闭上眼睛，再没有说一句话。
　　为什么呢，他为什么会说这些话？阿熏想不明白。汽车在秦岭之中颠簸着，颠簸着各怀心事的人。